鄭琰：“……不！你不能這麽做！”
蘇儀有些不解地看著鄭琰：“為什麽不能？你的殿下都同意了，是嗎？”
他說著，去看薑冕，似乎是在詢問薑冕的意見。
“是。”薑冕微笑道：“隻是，我覺得你不必廢了他的武功，打斷他的手腳。”
蘇儀麵露不解：“為什麽？”
薑冕：“這樣，我死後，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來找你報仇，你就可以時時刻刻看到他那迫切地想要報仇，卻又拿你半點辦法都沒有的樣子了。
那樣子一定比廢了他的武功，打斷他的手腳，更讓你解氣。
因為你廢了他的武功，打斷他的手腳，把他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他會徹底失去活下去的目標，這樣一來，他就會絕望，像條狗一樣活著。
可你留著他，你就可以一輩子欣賞他懷抱著永遠不可能完成的希望，愧疚痛苦地過完這一生，不是更好嗎？”
“……”鄭琰像是被人定住一般，怔怔地看著薑冕，良久，他忽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看向薑冕那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嘲諷：“薑冕，你別自作多情了，你該不會以為你用這種辦法死了，會讓我愧疚一輩子吧？
告訴你，別做夢了！
你以為我今天趕來這裏是為什麽？
我隻不過是看在我們睡過那麽幾次的情分上，不想讓你為了我受牽連罷了。
我鄭琰雖是刺客，但也明白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道理。
當初殺姬玟的是我，所以今日這事也該由我來了斷。
世人常說一夜夫妻百夜恩，盡管我們當初是逢場作戲，但到底是那麽多次的魚水之歡，今日就全當我還了你的一往情深。
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做什麽自認為偉大的犧牲。
你別忘了，我是刺客，刺客是沒有道德和良知的。
你們讀書人那套禮義廉恥對我是不起作用的，你別指望用這種辦法，就能讓我一輩子活在愧疚和痛苦裏。”
薑冕聽了鄭琰的話半點反應都沒有，反而以一種心照不宣的眼神看著蘇儀，笑著說：“你看，這不就起作用了？”
蘇儀似乎是在思考薑冕的提議，片刻後，他點了點頭，問薑冕：“有道理，你想怎麽死？”
薑冕：“自古以來最痛苦最殘忍的死法，自然是淩遲莫屬了。”
鄭琰：“……”
鄭琰身形晃了晃，險些摔到地上，他用手撐著地，才沒倒在地上。
“可是我有一種更好的辦法。”蘇儀說：“當初鄭琰給冀明下的是寂滅散，那是一種無解的慢性毒藥。
後來我在這毒藥裏加了幾味毒，能讓中毒者每日都忍受被千蟲萬蟻啃噬血肉的痛苦，這種痛苦不亞於被淩遲。
那毒每天發作一次，一次兩個時辰，一直到寂滅散徹底奪去中毒者生命的那天。
我覺得，讓鄭琰每天看著你因為他造的孽，承受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隨後被一點一點耗盡生命，痛苦死去的模樣更為解氣，是不是？”
薑冕神情一滯，片刻後笑了起來：“是。”
蘇儀：“那我們就這麽定了？”
“不行！”鄭琰跪在地上，用膝蓋往前走：“不行……蘇公子！你不能這麽做！”
蘇儀理都沒理鄭琰，兀自點點頭，對薑冕說：“好，那就這麽定了。”
“不！”鄭琰慌亂道：“蘇公子！你別碰他！冤有頭債有主，薑公子是我害的！你衝我來啊……你衝我來！”
“蘇兄……”徐鳳鳴臉都疼白了，他嘴唇顫抖著，看向蘇儀的眼神很是心疼：“你別這樣……薑兄若是知道你變成這樣，他一定會很難過……”
本來安靜的蘇儀聽見徐鳳鳴提起薑黎，神色立即變了，他猛地側身，幾步走到徐鳳鳴身邊，伸手，狠狠給了徐鳳鳴一巴掌：“你有什麽資格提冀明？！”
“啪！”
徐鳳鳴頭一偏，嘴角被蘇儀打出了血，臉上瞬間泛起紅痕。
“蘇儀！你再動鳳鳴一下！我讓你死無全屍！”趙寧眸色陰沉，渾身煞氣波濤洶湧，要不是顧及徐鳳鳴的安危，他早打上去了。
趙寧話一開口，身後的士兵紛紛舉起弓箭，對準了城牆。
黎朔目光冷淡，掃過下麵的士兵，隨後將視線定格在了趙寧麵上，如深淵一般的眸中閃過一縷寒光，冷漠道：“趙寧，你最好讓你的人不要輕舉妄動，我想你應該明白，若是動起手來，先死的一定是他們兩個。”
穆菲德站在城牆上，抽出承影劍，挽了個劍花，隨後好整以暇地拿著承影劍把玩著：“這位國君，是在懷疑四大刺客的實力嗎？要不我們來賭一賭，是你手下的弓箭快？還是我們手中的劍快？”
趙寧眼神陰鷙，臉色陰沉，說：“放下武器。”
趙寧一下令，身後的士兵隻得放下手中的弓箭。
“你有什麽資格提冀明？！”蘇儀雙眼赤紅，揪著徐鳳鳴的衣襟，發瘋似的質問徐鳳鳴：“他是你害死的！當初你答應過我要好好看著他的！可為什麽冀明死了你還活著？！你說啊！為什麽你還活著？！為什麽？！”
徐鳳鳴被蘇儀揪著，動彈不得，斷了的右腿傳來鑽心的疼痛，他擔憂地看著蘇儀，嘴唇蠕動著：“蘇兄……”
“別叫我！”蘇儀瘋了似的大喊。
他拎著徐鳳鳴，猛地把徐鳳鳴扔出去好遠。
徐鳳鳴被扔出去，撞在破敗的城牆上，砸垮了那早已風化的磚石，磚石掉落，全部砸在了他身上。
徐鳳鳴頓覺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趙寧捏著明光劍的手不住發抖，他已經快忍不住了，唿吸變得粗重而急促，眼中閃過一抹血色，一股殺氣迅速凝聚。
他顫抖的身體，帶動著全身的戾氣翻滾，心中隻剩一個字：殺
早已失去平靜的眸子變得瘋狂而兇狠，被壓抑的殺意仿佛隨時要炸裂而出。
趙寧唿吸不穩，他渾身都在戰栗，他強行忍耐著，整個人已經瀕臨失去理智的邊緣。
可偏生徐鳳鳴在蘇儀手裏，他不敢亂動。
蘇儀踉蹌著走過去，將徐鳳鳴從廢墟裏提起來，質問道：“你知道我這些年來都是怎麽過來的嗎？全都是因為你們啊，是你們驅使著我活下來的啊！
我這些年，時時刻刻、每分每秒都恨不得將你們一個個剝皮抽筋，然後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
我每天都在告訴自己，我要活著，我一定要活著……
我一定要親手將你們一個個全部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讓你們全部給冀明陪葬！”
蘇儀已經不正常了，他麵容扭曲，眼神閃爍著詭異瘋狂的光芒。
趙寧生怕蘇儀又對徐鳳鳴做出點什麽來，大喊道：“蘇儀！薑黎他沒……”
“趙寧！”徐鳳鳴嘴角掛著血，用盡全身力氣喊了趙寧一聲，打斷了趙寧的話。
徐鳳鳴艱難地轉過頭去看著趙寧，搖了搖頭，示意趙寧不要說。
薑黎說過，若是解了毒，他自己就會來找蘇儀。
若是解不了毒，那麽既然明知道活不了多久，還不如讓蘇儀以為他死在了洛陽。
這是薑黎自己做的決定，徐鳳鳴答應過要保守秘密。
趙寧：“……”
蘇儀聽見趙寧提了薑黎的名字，頓時氣血上湧，接過黎朔手中的七星龍淵，毫不猶豫把徐鳳鳴另一條腿也打斷了。
“……”徐鳳鳴本能地張開嘴，那一瞬間，他眼前一黑，隻覺得心髒猛的一頓，竟然連喊都喊不出來。
趙寧徹底瘋了，不管不顧衝上去。
黎朔猛地拔出七星龍淵，身子一縱，迎了上去。
“鏘——”
明光劍和七星龍淵猛地在半空中相撞，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鄭琰見趙寧撲上去，當即要動。
穆菲德率先將承影劍架在薑冕脖頸上，他輕輕一按，那劍便在薑冕脖頸上割出一條血線：“你再動一下試試？”
鄭琰不敢再動，隻得跪在地上，無聲地看著薑冕。
薑冕：“去幫趙兄。”
鄭琰沒動，薑冕吼道：“你快去啊！”
穆菲德加重力道，將承影劍往薑冕脖子上一壓，於是薑冕脖頸上那血線更加紅了。
“他為什麽不敢動？”穆菲德說：“難道你不明白嗎？”
“你別碰他！”鄭琰央求道，隨後他懇求地看著薑冕：“殿下，你別說話。”
趙寧身後士兵見趙寧跟黎朔打了起來，又舉起弓箭瞄準了他們。
“你們想清楚，”蘇儀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們會有所動作，他甚至都沒有看那些士兵一眼，詭異地笑了起來：“萬一你們的箭射到了徐大人，你們的君上會怎麽樣？”
士兵們不敢再動，蘇儀打完不解氣，一掌拍在徐鳳鳴胸口。
“噗——”
徐鳳鳴胸口發悶，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蘇儀瞬間塞了一顆藥丸進徐鳳鳴嘴裏，隨後捏著徐鳳鳴的下巴猛地一抬，強迫徐鳳鳴把那藥吞了下去。
他提著徐鳳鳴，抖開手上的折扇，抵在徐鳳鳴咽喉處，看向趙寧，慢條斯理道：“趙寧，我這些年什麽都沒做，每天都在研習武藝，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親自替冀明報仇。
蘇某不才，正好研習了一招用折扇一擊斃命的手法，你要不要我現場演示一遍給你看？”
趙寧：“……”
真論武藝，趙寧現在的武藝應當是跟黎朔不相上下的。
然而這一瞬間的分神，趙寧讓黎朔抓住了破綻。
隻見黎朔身影瞬間移動，於空中轉身，一劍刺向趙寧咽喉！
趙寧一抖明光劍，架住了黎朔的七星龍淵。
然而那短短的一瞬間，黎朔竟然快速變招，一掌劈向趙寧腹部。
緊接著他迅速撤劍，再一劍出，一劍捅穿了趙寧腹部！
趙寧受了他一劍一掌，黎朔壓根沒給趙寧反應的機會，霎時間於空旋身，又一腳踢在了趙寧胸口。
趙寧頓覺五髒六腑翻湧，噴出一口血來，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掠出去好遠，重重砸在地上！
“君上！”
士兵們見狀頓時湧上來，趙寧勉強爬起來，揮退了士兵，讓他們不得靠近。
他嘴角掛著血跡，拖著劍，步履維艱，一步一步走過來。
徐鳳鳴滿是心疼，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無奈又絕望地閉上眼，滾燙的熱淚瞬間從眼眶流出。
“你殺了我吧。”徐鳳鳴虛弱的語氣中帶著懇求之意：“殺了我，放了他。”
“嗬嗬……”蘇儀嘴角扯起一絲冷笑，表情扭曲了一瞬，眼神中透露出幾分陰驁，緩緩笑了起來。
“好感人啊……”蘇儀語氣溫和得近乎詭異，他麵容扭曲，帶著幾近癲狂的興奮：“都願意為了對方付出生命，這可真是……感天動地的曠世絕戀啊……”
“嗬嗬……”他輕輕靠近徐鳳鳴，唿出的熱氣縈繞在徐鳳鳴脖頸，他閉上眼睛，微笑著放低了聲音，柔聲道：“可是……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要讓你們所有人都陪葬。
你該不會跟薑冕一樣，天真地以為，你們死了，鄭琰和趙寧就不用死了吧？”
徐鳳鳴：“……”
徐鳳鳴的瞳孔微微一睜，他明白了，蘇儀從來就沒打算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
趙寧拖著劍，一步一步走來，黎朔七星龍淵直指趙寧，劍尖上還滴著血：“站住。”
蘇儀仍舊閉著眼，跟徐鳳鳴挨得極近，輕聲道：“趙寧，你若是不想看見他現在就在你麵前血濺而亡的話，就最好不要再輕舉妄動。”
趙寧不敢再動。
蘇儀離開徐鳳鳴耳邊，他伸手，溫柔地替徐鳳鳴撫平鬢角的亂發：“你知道嗎？我本來是打算……讓啟、衛、楚、燕、宋五國國君都給冀明陪葬的。
但凡是當初打過冀明主意的國家，上到國君，下到群臣，他們一個都別想逃……
我有的是辦法不斷挑起戰亂……讓所有人拚命地打仗，流血，直到所有人都死光。
可是那晚在漓河北岸，你說冀明這一生，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這山河一統。
他不在乎誰是這神州未來的王，他隻希望有朝一日能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希望百姓不再受戰亂之苦……
這確實是冀明能說出來的話，他就是這樣，永遠都在為別人考慮，一輩子都在替他人著想。”
徐鳳鳴：“所以……那晚在漓河岸邊彈琴的是你？你本來是打算趁楚國和啟國打起來的時候偷襲嗎？”
蘇儀：“本來是的。”
徐鳳鳴：“蘇兄，你有沒有想過這麽做會害死多少無辜的人？”
“他們死不死跟我有什麽關係？”蘇儀仔細打量著徐鳳鳴，手指溫柔地拂過徐鳳鳴的臉，沾染上了徐鳳鳴嘴角的血跡。
蘇儀：“這整個神州……所有人都是殺人兇手，所有人都死不足惜。
我隻恨……自己不能將所有人全部殺光。
要不然……我一定會將所有人都殺光，讓這整個世界的人都給他陪葬。”
他的手下滑，摸到徐鳳鳴脖頸處，然後瞬間用力，忽地掐住徐鳳鳴的脖頸。
徐鳳鳴被蘇儀掐住喉管，整個人開始窒息，他本能地張開唇想要唿吸。
蘇儀嘴角的笑容不變，看似溫和的眼神中閃過一抹詭異的亢奮之色。
徐鳳鳴瀕臨死亡時，臉上浮現出的那種的求生欲，和本能地掙紮讓他很滿意。
“放開他！”趙寧再次運起內力。
蘇儀猛地加重力度，徐鳳鳴瞳孔瞬間收縮。
趙寧：“……”
蘇儀嘴角輕輕揚起，他側頭看向趙寧，眼中閃過一抹血色，眸中蕩漾著著近乎變態的激奮：“你來，我馬上擰斷他的脖子。”
趙寧不敢再動：“你放開他！我來給你當人質！”
蘇儀看了趙寧一眼，笑道：“別著急啊，會輪到你的。”
“嗬嗬……”
徐鳳鳴無法唿吸，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嗬嗬聲。
窒息感讓他失去了知覺，已經渾身麻木。他眼前一片模糊，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人開始痙攣。
“你快放開他！”趙寧察覺到徐鳳鳴的變化：“蘇儀！我沒有威脅你！若是鳳鳴有事，我一定將你千刀萬剮！”
“是嗎？”蘇儀鄙夷地看著趙寧，隨後猛地加重力道：“你再說一遍？”
這次徐鳳鳴連窒息時的嗬嗬聲都發不出來了，他整個人都在抽搐，已經快要昏厥了。
“……”趙寧猛地跪在地上，他重重往地上一跪，膝蓋砸在地麵時那一聲響，就連黎朔聽了都麵露不忍，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遠處的士兵見自家國軍跪在地上，紛紛跟著跪在了地上。
趙寧深唿吸，竭力壓住自己瀕臨崩潰的理智，顫聲道：“……我求你，你先放開他……”
被穆菲德用劍架著的薑冕幾次想掙紮著過去幫忙，最後被穆菲德點了穴，隻得眼睜睜看著。
蘇儀這才不慌不忙地轉過頭去，欣賞了一會兒徐鳳鳴瀕臨死亡時的模樣，隨後一把將徐鳳鳴扔到地上。
“咳咳……咳咳咳咳……”
徐鳳鳴在瀕臨昏厥的那一刻被蘇儀放開，驀地的唿吸到空氣，整個人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雙腿已經斷了，整個人躺在地上不斷咳嗽，咳嗽中還伴隨著窒息過後帶來的幹嘔。
蘇儀像是拍髒東西似的拍了拍手，隨後起身，看著遠處被他折磨得離死不遠的徐鳳鳴，懶洋洋道：“你們應該感謝冀明，若不是你那天晚上的話，我不會留你們活到今天。”
沒人迴答。
蘇儀似乎也根本不打算等誰的迴答，自顧自地說：“等將你們都殺了，我就可以去陪他了。”
與此同時，一名刺客悄無聲息地從身後接近。
蘇儀似乎毫無察覺，仍在自顧自地說話，城牆上的黎朔神色不驚，食指從容不迫地在劍柄上點了點。
突然！一把利劍瞬間從背後襲來！劍尖直指蘇儀後背！
蘇儀、穆菲德和黎朔，以及城牆下的趙寧和鄭琰同時動了！
城牆上三個人迅速變換方位，蘇儀抓住薑冕。
穆菲德跟黎朔瞬間移動，緊接著，三把絕世神兵同時相交！
發出一聲尖銳刺耳，讓人牙酸的金戈相交聲！
與此同時，趙寧跟鄭琰已經飛身上了城牆！
然而那一瞬間，蘇儀瞬間抽搐匕首，一劍插在薑冕右臂上！
那個位置，跟當初鄭琰插在薑黎手臂上那把匕首的位置相差無幾！
鄭琰：“……”
蘇儀嘴角掛著一抹似嘲諷，似瘋癲，又似得意，和亢奮的笑。
“鄭琰，接住你的王子殿下。”
說罷，蘇儀一掌打在薑冕後背。
那一下，薑冕唿吸一頓，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鄭琰飛身而上，抱住薑冕，兩個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蘇儀有些不解地看著鄭琰：“為什麽不能？你的殿下都同意了，是嗎？”
他說著，去看薑冕，似乎是在詢問薑冕的意見。
“是。”薑冕微笑道：“隻是，我覺得你不必廢了他的武功，打斷他的手腳。”
蘇儀麵露不解：“為什麽？”
薑冕：“這樣，我死後，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來找你報仇，你就可以時時刻刻看到他那迫切地想要報仇，卻又拿你半點辦法都沒有的樣子了。
那樣子一定比廢了他的武功，打斷他的手腳，更讓你解氣。
因為你廢了他的武功，打斷他的手腳，把他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他會徹底失去活下去的目標，這樣一來，他就會絕望，像條狗一樣活著。
可你留著他，你就可以一輩子欣賞他懷抱著永遠不可能完成的希望，愧疚痛苦地過完這一生，不是更好嗎？”
“……”鄭琰像是被人定住一般，怔怔地看著薑冕，良久，他忽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看向薑冕那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嘲諷：“薑冕，你別自作多情了，你該不會以為你用這種辦法死了，會讓我愧疚一輩子吧？
告訴你，別做夢了！
你以為我今天趕來這裏是為什麽？
我隻不過是看在我們睡過那麽幾次的情分上，不想讓你為了我受牽連罷了。
我鄭琰雖是刺客，但也明白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道理。
當初殺姬玟的是我，所以今日這事也該由我來了斷。
世人常說一夜夫妻百夜恩，盡管我們當初是逢場作戲，但到底是那麽多次的魚水之歡，今日就全當我還了你的一往情深。
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做什麽自認為偉大的犧牲。
你別忘了，我是刺客，刺客是沒有道德和良知的。
你們讀書人那套禮義廉恥對我是不起作用的，你別指望用這種辦法，就能讓我一輩子活在愧疚和痛苦裏。”
薑冕聽了鄭琰的話半點反應都沒有，反而以一種心照不宣的眼神看著蘇儀，笑著說：“你看，這不就起作用了？”
蘇儀似乎是在思考薑冕的提議，片刻後，他點了點頭，問薑冕：“有道理，你想怎麽死？”
薑冕：“自古以來最痛苦最殘忍的死法，自然是淩遲莫屬了。”
鄭琰：“……”
鄭琰身形晃了晃，險些摔到地上，他用手撐著地，才沒倒在地上。
“可是我有一種更好的辦法。”蘇儀說：“當初鄭琰給冀明下的是寂滅散，那是一種無解的慢性毒藥。
後來我在這毒藥裏加了幾味毒，能讓中毒者每日都忍受被千蟲萬蟻啃噬血肉的痛苦，這種痛苦不亞於被淩遲。
那毒每天發作一次，一次兩個時辰，一直到寂滅散徹底奪去中毒者生命的那天。
我覺得，讓鄭琰每天看著你因為他造的孽，承受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隨後被一點一點耗盡生命，痛苦死去的模樣更為解氣，是不是？”
薑冕神情一滯，片刻後笑了起來：“是。”
蘇儀：“那我們就這麽定了？”
“不行！”鄭琰跪在地上，用膝蓋往前走：“不行……蘇公子！你不能這麽做！”
蘇儀理都沒理鄭琰，兀自點點頭，對薑冕說：“好，那就這麽定了。”
“不！”鄭琰慌亂道：“蘇公子！你別碰他！冤有頭債有主，薑公子是我害的！你衝我來啊……你衝我來！”
“蘇兄……”徐鳳鳴臉都疼白了，他嘴唇顫抖著，看向蘇儀的眼神很是心疼：“你別這樣……薑兄若是知道你變成這樣，他一定會很難過……”
本來安靜的蘇儀聽見徐鳳鳴提起薑黎，神色立即變了，他猛地側身，幾步走到徐鳳鳴身邊，伸手，狠狠給了徐鳳鳴一巴掌：“你有什麽資格提冀明？！”
“啪！”
徐鳳鳴頭一偏，嘴角被蘇儀打出了血，臉上瞬間泛起紅痕。
“蘇儀！你再動鳳鳴一下！我讓你死無全屍！”趙寧眸色陰沉，渾身煞氣波濤洶湧，要不是顧及徐鳳鳴的安危，他早打上去了。
趙寧話一開口，身後的士兵紛紛舉起弓箭，對準了城牆。
黎朔目光冷淡，掃過下麵的士兵，隨後將視線定格在了趙寧麵上，如深淵一般的眸中閃過一縷寒光，冷漠道：“趙寧，你最好讓你的人不要輕舉妄動，我想你應該明白，若是動起手來，先死的一定是他們兩個。”
穆菲德站在城牆上，抽出承影劍，挽了個劍花，隨後好整以暇地拿著承影劍把玩著：“這位國君，是在懷疑四大刺客的實力嗎？要不我們來賭一賭，是你手下的弓箭快？還是我們手中的劍快？”
趙寧眼神陰鷙，臉色陰沉，說：“放下武器。”
趙寧一下令，身後的士兵隻得放下手中的弓箭。
“你有什麽資格提冀明？！”蘇儀雙眼赤紅，揪著徐鳳鳴的衣襟，發瘋似的質問徐鳳鳴：“他是你害死的！當初你答應過我要好好看著他的！可為什麽冀明死了你還活著？！你說啊！為什麽你還活著？！為什麽？！”
徐鳳鳴被蘇儀揪著，動彈不得，斷了的右腿傳來鑽心的疼痛，他擔憂地看著蘇儀，嘴唇蠕動著：“蘇兄……”
“別叫我！”蘇儀瘋了似的大喊。
他拎著徐鳳鳴，猛地把徐鳳鳴扔出去好遠。
徐鳳鳴被扔出去，撞在破敗的城牆上，砸垮了那早已風化的磚石，磚石掉落，全部砸在了他身上。
徐鳳鳴頓覺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趙寧捏著明光劍的手不住發抖，他已經快忍不住了，唿吸變得粗重而急促，眼中閃過一抹血色，一股殺氣迅速凝聚。
他顫抖的身體，帶動著全身的戾氣翻滾，心中隻剩一個字：殺
早已失去平靜的眸子變得瘋狂而兇狠，被壓抑的殺意仿佛隨時要炸裂而出。
趙寧唿吸不穩，他渾身都在戰栗，他強行忍耐著，整個人已經瀕臨失去理智的邊緣。
可偏生徐鳳鳴在蘇儀手裏，他不敢亂動。
蘇儀踉蹌著走過去，將徐鳳鳴從廢墟裏提起來，質問道：“你知道我這些年來都是怎麽過來的嗎？全都是因為你們啊，是你們驅使著我活下來的啊！
我這些年，時時刻刻、每分每秒都恨不得將你們一個個剝皮抽筋，然後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
我每天都在告訴自己，我要活著，我一定要活著……
我一定要親手將你們一個個全部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讓你們全部給冀明陪葬！”
蘇儀已經不正常了，他麵容扭曲，眼神閃爍著詭異瘋狂的光芒。
趙寧生怕蘇儀又對徐鳳鳴做出點什麽來，大喊道：“蘇儀！薑黎他沒……”
“趙寧！”徐鳳鳴嘴角掛著血，用盡全身力氣喊了趙寧一聲，打斷了趙寧的話。
徐鳳鳴艱難地轉過頭去看著趙寧，搖了搖頭，示意趙寧不要說。
薑黎說過，若是解了毒，他自己就會來找蘇儀。
若是解不了毒，那麽既然明知道活不了多久，還不如讓蘇儀以為他死在了洛陽。
這是薑黎自己做的決定，徐鳳鳴答應過要保守秘密。
趙寧：“……”
蘇儀聽見趙寧提了薑黎的名字，頓時氣血上湧，接過黎朔手中的七星龍淵，毫不猶豫把徐鳳鳴另一條腿也打斷了。
“……”徐鳳鳴本能地張開嘴，那一瞬間，他眼前一黑，隻覺得心髒猛的一頓，竟然連喊都喊不出來。
趙寧徹底瘋了，不管不顧衝上去。
黎朔猛地拔出七星龍淵，身子一縱，迎了上去。
“鏘——”
明光劍和七星龍淵猛地在半空中相撞，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鄭琰見趙寧撲上去，當即要動。
穆菲德率先將承影劍架在薑冕脖頸上，他輕輕一按，那劍便在薑冕脖頸上割出一條血線：“你再動一下試試？”
鄭琰不敢再動，隻得跪在地上，無聲地看著薑冕。
薑冕：“去幫趙兄。”
鄭琰沒動，薑冕吼道：“你快去啊！”
穆菲德加重力道，將承影劍往薑冕脖子上一壓，於是薑冕脖頸上那血線更加紅了。
“他為什麽不敢動？”穆菲德說：“難道你不明白嗎？”
“你別碰他！”鄭琰央求道，隨後他懇求地看著薑冕：“殿下，你別說話。”
趙寧身後士兵見趙寧跟黎朔打了起來，又舉起弓箭瞄準了他們。
“你們想清楚，”蘇儀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們會有所動作，他甚至都沒有看那些士兵一眼，詭異地笑了起來：“萬一你們的箭射到了徐大人，你們的君上會怎麽樣？”
士兵們不敢再動，蘇儀打完不解氣，一掌拍在徐鳳鳴胸口。
“噗——”
徐鳳鳴胸口發悶，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蘇儀瞬間塞了一顆藥丸進徐鳳鳴嘴裏，隨後捏著徐鳳鳴的下巴猛地一抬，強迫徐鳳鳴把那藥吞了下去。
他提著徐鳳鳴，抖開手上的折扇，抵在徐鳳鳴咽喉處，看向趙寧，慢條斯理道：“趙寧，我這些年什麽都沒做，每天都在研習武藝，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親自替冀明報仇。
蘇某不才，正好研習了一招用折扇一擊斃命的手法，你要不要我現場演示一遍給你看？”
趙寧：“……”
真論武藝，趙寧現在的武藝應當是跟黎朔不相上下的。
然而這一瞬間的分神，趙寧讓黎朔抓住了破綻。
隻見黎朔身影瞬間移動，於空中轉身，一劍刺向趙寧咽喉！
趙寧一抖明光劍，架住了黎朔的七星龍淵。
然而那短短的一瞬間，黎朔竟然快速變招，一掌劈向趙寧腹部。
緊接著他迅速撤劍，再一劍出，一劍捅穿了趙寧腹部！
趙寧受了他一劍一掌，黎朔壓根沒給趙寧反應的機會，霎時間於空旋身，又一腳踢在了趙寧胸口。
趙寧頓覺五髒六腑翻湧，噴出一口血來，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掠出去好遠，重重砸在地上！
“君上！”
士兵們見狀頓時湧上來，趙寧勉強爬起來，揮退了士兵，讓他們不得靠近。
他嘴角掛著血跡，拖著劍，步履維艱，一步一步走過來。
徐鳳鳴滿是心疼，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無奈又絕望地閉上眼，滾燙的熱淚瞬間從眼眶流出。
“你殺了我吧。”徐鳳鳴虛弱的語氣中帶著懇求之意：“殺了我，放了他。”
“嗬嗬……”蘇儀嘴角扯起一絲冷笑，表情扭曲了一瞬，眼神中透露出幾分陰驁，緩緩笑了起來。
“好感人啊……”蘇儀語氣溫和得近乎詭異，他麵容扭曲，帶著幾近癲狂的興奮：“都願意為了對方付出生命，這可真是……感天動地的曠世絕戀啊……”
“嗬嗬……”他輕輕靠近徐鳳鳴，唿出的熱氣縈繞在徐鳳鳴脖頸，他閉上眼睛，微笑著放低了聲音，柔聲道：“可是……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要讓你們所有人都陪葬。
你該不會跟薑冕一樣，天真地以為，你們死了，鄭琰和趙寧就不用死了吧？”
徐鳳鳴：“……”
徐鳳鳴的瞳孔微微一睜，他明白了，蘇儀從來就沒打算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
趙寧拖著劍，一步一步走來，黎朔七星龍淵直指趙寧，劍尖上還滴著血：“站住。”
蘇儀仍舊閉著眼，跟徐鳳鳴挨得極近，輕聲道：“趙寧，你若是不想看見他現在就在你麵前血濺而亡的話，就最好不要再輕舉妄動。”
趙寧不敢再動。
蘇儀離開徐鳳鳴耳邊，他伸手，溫柔地替徐鳳鳴撫平鬢角的亂發：“你知道嗎？我本來是打算……讓啟、衛、楚、燕、宋五國國君都給冀明陪葬的。
但凡是當初打過冀明主意的國家，上到國君，下到群臣，他們一個都別想逃……
我有的是辦法不斷挑起戰亂……讓所有人拚命地打仗，流血，直到所有人都死光。
可是那晚在漓河北岸，你說冀明這一生，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這山河一統。
他不在乎誰是這神州未來的王，他隻希望有朝一日能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希望百姓不再受戰亂之苦……
這確實是冀明能說出來的話，他就是這樣，永遠都在為別人考慮，一輩子都在替他人著想。”
徐鳳鳴：“所以……那晚在漓河岸邊彈琴的是你？你本來是打算趁楚國和啟國打起來的時候偷襲嗎？”
蘇儀：“本來是的。”
徐鳳鳴：“蘇兄，你有沒有想過這麽做會害死多少無辜的人？”
“他們死不死跟我有什麽關係？”蘇儀仔細打量著徐鳳鳴，手指溫柔地拂過徐鳳鳴的臉，沾染上了徐鳳鳴嘴角的血跡。
蘇儀：“這整個神州……所有人都是殺人兇手，所有人都死不足惜。
我隻恨……自己不能將所有人全部殺光。
要不然……我一定會將所有人都殺光，讓這整個世界的人都給他陪葬。”
他的手下滑，摸到徐鳳鳴脖頸處，然後瞬間用力，忽地掐住徐鳳鳴的脖頸。
徐鳳鳴被蘇儀掐住喉管，整個人開始窒息，他本能地張開唇想要唿吸。
蘇儀嘴角的笑容不變，看似溫和的眼神中閃過一抹詭異的亢奮之色。
徐鳳鳴瀕臨死亡時，臉上浮現出的那種的求生欲，和本能地掙紮讓他很滿意。
“放開他！”趙寧再次運起內力。
蘇儀猛地加重力度，徐鳳鳴瞳孔瞬間收縮。
趙寧：“……”
蘇儀嘴角輕輕揚起，他側頭看向趙寧，眼中閃過一抹血色，眸中蕩漾著著近乎變態的激奮：“你來，我馬上擰斷他的脖子。”
趙寧不敢再動：“你放開他！我來給你當人質！”
蘇儀看了趙寧一眼，笑道：“別著急啊，會輪到你的。”
“嗬嗬……”
徐鳳鳴無法唿吸，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嗬嗬聲。
窒息感讓他失去了知覺，已經渾身麻木。他眼前一片模糊，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人開始痙攣。
“你快放開他！”趙寧察覺到徐鳳鳴的變化：“蘇儀！我沒有威脅你！若是鳳鳴有事，我一定將你千刀萬剮！”
“是嗎？”蘇儀鄙夷地看著趙寧，隨後猛地加重力道：“你再說一遍？”
這次徐鳳鳴連窒息時的嗬嗬聲都發不出來了，他整個人都在抽搐，已經快要昏厥了。
“……”趙寧猛地跪在地上，他重重往地上一跪，膝蓋砸在地麵時那一聲響，就連黎朔聽了都麵露不忍，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遠處的士兵見自家國軍跪在地上，紛紛跟著跪在了地上。
趙寧深唿吸，竭力壓住自己瀕臨崩潰的理智，顫聲道：“……我求你，你先放開他……”
被穆菲德用劍架著的薑冕幾次想掙紮著過去幫忙，最後被穆菲德點了穴，隻得眼睜睜看著。
蘇儀這才不慌不忙地轉過頭去，欣賞了一會兒徐鳳鳴瀕臨死亡時的模樣，隨後一把將徐鳳鳴扔到地上。
“咳咳……咳咳咳咳……”
徐鳳鳴在瀕臨昏厥的那一刻被蘇儀放開，驀地的唿吸到空氣，整個人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雙腿已經斷了，整個人躺在地上不斷咳嗽，咳嗽中還伴隨著窒息過後帶來的幹嘔。
蘇儀像是拍髒東西似的拍了拍手，隨後起身，看著遠處被他折磨得離死不遠的徐鳳鳴，懶洋洋道：“你們應該感謝冀明，若不是你那天晚上的話，我不會留你們活到今天。”
沒人迴答。
蘇儀似乎也根本不打算等誰的迴答，自顧自地說：“等將你們都殺了，我就可以去陪他了。”
與此同時，一名刺客悄無聲息地從身後接近。
蘇儀似乎毫無察覺，仍在自顧自地說話，城牆上的黎朔神色不驚，食指從容不迫地在劍柄上點了點。
突然！一把利劍瞬間從背後襲來！劍尖直指蘇儀後背！
蘇儀、穆菲德和黎朔，以及城牆下的趙寧和鄭琰同時動了！
城牆上三個人迅速變換方位，蘇儀抓住薑冕。
穆菲德跟黎朔瞬間移動，緊接著，三把絕世神兵同時相交！
發出一聲尖銳刺耳，讓人牙酸的金戈相交聲！
與此同時，趙寧跟鄭琰已經飛身上了城牆！
然而那一瞬間，蘇儀瞬間抽搐匕首，一劍插在薑冕右臂上！
那個位置，跟當初鄭琰插在薑黎手臂上那把匕首的位置相差無幾！
鄭琰：“……”
蘇儀嘴角掛著一抹似嘲諷，似瘋癲，又似得意，和亢奮的笑。
“鄭琰，接住你的王子殿下。”
說罷，蘇儀一掌打在薑冕後背。
那一下，薑冕唿吸一頓，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鄭琰飛身而上，抱住薑冕，兩個人一起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