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以潼關為界,居西北,北、東北方向與啟國相鄰;南與燕國為界。


    衛國國土麵積足夠大,卻有近一半的土地貧瘠,特別是靠近西域的位置,更是寸草不生。


    跟同樣環境惡劣,一年之中有近一半時間都處於嚴寒的啟國算得上是難兄難弟。


    然而幾百年來,經過每一代國君的努力,把大量人口逐漸聚集到了相對來說較為肥沃的東部。


    最後經過世代國君的努力,硬生生把衛國打造成了一個強國。


    更是在幾百年中不斷吞並周邊小國,一步步發展成了可以與其餘幾國匹敵的強國。


    然而衛國的先天地理位置和氣候,讓衛國有一個先天的,難以改變的因素——缺水。


    衛國因為地處神州西北部,並且因為降雨量的原因,盡管黃河途經衛國,卻仍然改變不了衛國大部分地區嚴重缺水的現象。


    趙寧現在所在的紅河,便是大梁賴以生存的唯一水源。


    當年衛國選擇在大梁建城,究其原因,就是因為此地有紅河,能解決最基本的水源問題。


    紅河源自涇河,是涇河的一道支流,河道寬十餘丈,全程三百餘裏,澆灌了萬頃良田,是成千上百萬老百姓的生命之源。


    趙寧跟鄭琰站在梁山之巔,看向遠處那條河流。


    鄭琰有些不明白,趙寧不想著破城之策,站在這裏是什麽意思。


    趙寧兀自望向紅河:“這是大梁唯一的水源。”


    此時正值枯水期,河水沒有像漲水期那般,發出巨吼,歇斯底裏地唿嘯著奔騰而去。


    也沒有像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流過,河水湍流不息流向下遊,今日陽光熠熠,河麵上映著細碎的光,波光粼粼、碎玉一般。


    鄭琰起初有些不明白,他這人,雖不像趙寧和徐鳳鳴他們一樣,自幼飽讀詩書,但字卻是認得的。


    當然,也不像徐鳳鳴,自小就是為了以後步入仕途,按照當官的模式培養出來的。


    更不像趙寧和薑冕,自小學的是帝王之術。


    他算不得太聰明,但也絕對不笨,此人為人懶散又嘴碎,撩人技術一流,要不當初也不會輕而易舉就把薑冕騙到手。


    有時候偶爾還會智商在線,超常發揮一次。


    鄭琰聽完趙寧的話,怔愣片刻,盯著那河水發了會呆,當即明白了趙寧什麽意思。


    “你是打算效仿薑公子,水淹大梁?”鄭琰側眸看向趙寧:“我雖不懂兵法計策,但君上,恕我直言,眼下正是枯水期,雖然紅河水流量不小,不過這點水流就想水淹大梁,老實說,不大可能。”


    趙寧有些無語,這是自出征以來,不,確切地說應該是自從鄭琰跟著他以來,他為數不多的拿正眼看鄭琰的次數之一。


    他實在不明白,這鄭琰究竟是怎麽長大的,居然能蠢成這樣。


    同時他心裏也很好奇,這麽笨的一個人,究竟是怎麽練的武藝,而且還能把武藝練到這種境界?


    趙寧盯著鄭琰看了一會兒,一向波瀾不驚的眸中嫌棄意味十足,並且生平第一次對鄭琰說了一串長句:“我真的很好奇,薑冕那樣聰明的一個人,究竟看上你什麽了?”


    鄭琰:“……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還有我家殿下的眼光。”


    趙寧略顯鄙夷地睨了鄭琰一眼,複又望向紅河:“別說枯水期,就算是漲水期,也永遠不可能用水攻攻破大梁城。你真當衛國的國君跟你一樣蠢?”


    他這話的意思是,你以為當初選擇在這裏建立王都的國君是傻的嗎?


    若是紅河真的隨時可能有被人利用,使用水流攻城的情況,他還會在這裏建城?


    那你猜為什麽衛國還有涇河、渭河,甚至連黃河也流經衛國,而且這三條河,每一條河都比紅河寬,水流量也比紅河大。


    為什麽當初衛國不把王都建到這些地方去,偏偏選擇建在這裏?


    那肯定是因為紅河的水流不但能保證整個王都的水源,而且,又絕對不可能給別人可乘之機,讓他們用水攻城啊。


    鄭琰沒有立刻反駁,他琢磨了一會兒,發出靈魂拷問:“既然如此,那為什麽當初薑公子用水淹了洛陽?


    難道幾百年前,大晉天子建立王都的時候,沒有想到這一點?”


    趙寧:“……”


    趙寧剛開始還抱著鄭琰隻是腦子一時有些卡殼,所以才沒想通其中關竅的希望。


    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他不是腦子卡殼,他是單純的蠢。


    洛陽那次被水淹,那是因為正值雨季,連續下了近一個月的大暴雨。


    這是幾十年都難得一遇的極端天氣,這才讓靈山外的洛河水位迅速暴漲。


    這才讓薑黎有了機會,否則薑黎也想不出這麽個主意。


    退一萬步說,洛陽身處中原腹地,每年雨季雨水充足,更是不缺水,其地理位置更是一馬平川。


    衛國能比嗎?


    別的不說,就單說下雨量,那年洛陽的大暴雨的下雨量,恐怕能趕上衛國幾年,甚至是十幾年下雨量的總和了。


    自古以來,隻聽說過洛陽,及楚國、宋國包括地處西川的燕國以及處於燕、衛邊境的地帶發過洪水,什麽時候聽說過大梁鬧過洪水?


    趙寧一言不發,鄭琰卻從他眼裏看出來了赤裸裸的鄙視,識趣地閉嘴了 。


    他悶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好奇,趙寧究竟是什麽打算,於是問道:“那你打算用什麽辦法?”


    趙寧:“斷水。”


    鄭琰驚了:“你打算讓紅河水改道?!斷了他們的水源?!”


    趙寧沒吭聲,鄭琰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趙寧這招確實可行。


    紅河是大梁的唯一水源,阻斷紅河水,大梁沒有水源,那城就不攻自破了。


    他們手下有三萬人,隻要派出一萬人,想把紅河截斷,再挖一條口子,讓河流改道流向幾十裏外的臨河就行了。


    這樣一來大梁就沒有水了,一旦沒有了水,那大梁遲早會不費一兵一卒不攻自破,可就是……


    “這一招太毒了。”鄭琰說。


    確實是太毒了,一旦用這一招,到時大梁城內勢必會引起動亂。


    而且沒有水,肯定會死很多人,甚至可能會讓城裏的人自相殘殺。


    趙寧自然清楚這一點,這也是他猶豫的原因,否則的話他就直接動手了。


    趙寧最終還是沒下達命令,仍舊在城外圍著,跟大梁的五千軍隊和城內的百姓對峙。


    燕平輕率十萬大軍,隻用了一個半月,就碾衛過南部,潼關以西的城池盡數收入囊中,城池被逐一攻占的消息不斷傳往大梁。


    整個大梁百姓,包括老衛王在內的啟國王室,以及衛國文武百官,所有人都被籠罩在亡國的恐懼中惶恐不安。


    似乎是已經預見了衛國的最終宿命,所有人都明白,他們再也躲不過亡國的命運。


    絕望的氣息籠罩了整個大梁上空,整個大梁死氣沉沉。


    百姓和官員們已經徹底絕望,麻木不仁地等待著亡國之日的到來。


    大梁城死一般的寂靜,一座數十萬人的王都,竟然半點聲音都沒有,猶如空城一般。


    若不是城牆上的士兵仍然盡忠職守地堅守在城牆上,若不是圍城的士兵明白裏麵有人,若不是每日到飯點時,城裏麵會升起炊煙,恐怕沒有人會相信裏麵生活著數十萬人。


    燕軍攻破最後一座城池。


    城牆上,衛國王旗飄然落地,燕國王旗被插上城牆。


    燕國王旗在落日的晚風中飄蕩,城牆上是紫黑色的鮮血,城牆下,是無數戰死將士支離破碎的身體。


    鞍城郡守府已經被燕軍占領,郡守府內外,手持武器,一臉嚴肅的燕軍把守著門口和府裏的關鍵通道。


    燕平,及他的一眾將士和幕僚此時正在城主府正廳,商量接下來的行軍路線。


    他們已經攻下了跟啟國約定好的最後一座城,現在,他們離潼關隻有三百裏路了。


    目前,啟國大軍仍然在平川跟衛國對峙,雙方都把重心放在了平川之戰上。


    趙寧更是親自帶兵圍攻大梁,現在啟、衛二國均無暇他顧。


    現在隻要將大軍碾過去,打下潼關,那麽以後潼關就是燕國的大門了,這次燕國出征也完美收官了。


    “趁現在,啟國還沒收到消息的情況下馬上發兵,攻占潼關。”


    一位武將說:“現在潼關的守將肯定不多,隻要我們能打下潼關,那麽就算到時候啟國反應過來了,也晚了。”


    “可大溪離潼關很近,”一位武將臉上還沾著幹涸的血漬:“就怕他們會出兵。”


    燕平跟孫先生俱是風塵仆仆,打下鞍城後,兩人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匆匆召集將士開會商討潼關之戰。


    兩人都沉默地聽著,沒有說話。


    “所以要快!”方才那名武將說:“趁他們出兵之前打下潼關,到時他們來了也沒什麽用了。


    若是他們要硬打,我們還可以倚仗潼關天險,跟他們打一場,看看誰厲害。”


    “確實可行。”燕平的副將聽完後沉思片刻說,他說完,抬眸看向燕平和孫先生:“殿下、孫先生,你們認為呢。”


    孫先生沉吟,手指無意識地在案幾上敲了敲,隨後笑了起來:“我覺得各位將軍的辦法很好,趁啟國不注意的時候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那麽到時他們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殿下覺得呢?”


    燕平聽完微微頷首:“說得對,現在就是要打啟國一個出其不意,把潼關把握在咱們手中。”


    他停頓片刻,看向手下剛打完仗,還來不及喘口氣的灰頭土臉的將軍們:“各位辛苦了,潼關對咱們燕國來說至為重要,就再辛苦各位將軍們一段時日,待打下潼關以後,孤一定論功行賞,犒勞三軍!”


    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道都是分內之事,以及說一些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或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之類的話。


    “那麽,現在就去準備吧,”燕平說:“讓將士們休整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向潼關進軍!”


    “是!”


    眾人領命紛紛退去。


    人都走後,燕平說:“先生也去休息休息,兩個時辰後還要繼續隨軍出征。”


    “勝利就在眼前,不枉費殿下這段時間來不辭辛苦跟將士們四處征戰,”孫先生笑著點點頭:“殿下也好好休息休息。”


    燕平笑著點點頭,孫先生起身走了。


    燕平坐在主位後出了一會兒神,燕國這次出兵極其順利,這一路幾乎如入無人之境,竟然將衛國大半的土地城池盡數納入燕國境內。


    現下隻剩下潼關了,隻要打下潼關,然後以潼關天險為燕國大門,那麽燕國就得天獨厚了。


    連續一個多月的征戰讓燕平覺得很疲憊,身體疲憊,可他的精神卻處於極度的興奮之中。


    隻因接下來這一戰,將是打破四國格局的至關重要的一戰。


    隻要能順利拿下潼關,那麽燕國以後就有了征戰中原的資本。


    燕平起身去後院,隨身的護衛已經準備好了換洗衣服和熱水,燕平沐浴後精神好了不少。


    他沒有休息,披散著濕發,穿著木屐穿過長廊來到前廳,打算再將接下來的計劃複盤一下,看看是否有什麽疏忽。


    天已經黑了,廳裏點起了燈,燕平獨自一人坐在前廳的案幾後,拿了紙筆,對著地圖寫寫畫畫。


    “太子殿下聰明絕頂,隻是殿下都打下潼關了,為何不再向前進一步呢?”


    一個男人溫和的聲音倏然響起。


    燕平神色一凜,右手下意識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誰?”燕平抬眸,神色肅穆望向廳外:“既然來了,就請現身吧。”


    燕平很聰明,這短短瞬息之間就明白來人不是想要自己的命,否則剛才不會跟自己廢話,而是直接下殺手了。


    他聰明地沒有喊人,隻因他清楚,自己的護衛都是訓練有素的絕頂高手。


    來人既然能在這種情況下,不驚動前院的護衛悄無聲息地潛進來,就足以證明了來人並不簡單。


    那麽如果來人真的想要自己的命,恐怕自己喊人也來不及了。


    暗夜之中,一名身材修長的男人從廊下走來站在正廳門口。


    男人一頭白發,鬆鬆垮垮挽在後腦,用一條素色發帶綁著。


    他身穿一身素色長袍,外罩靛青長袍。臉上戴著一張銀麵具遮去了上半張臉,不過那未曾被麵具遮蓋的下半張臉皮膚白皙。


    男人手持一把折扇,一雙眼睛平靜、淡漠,透過麵具看向坐在正廳內的燕平。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身穿玄色修身武服的男人,男人腰畔懸著一把寶劍,一雙眼睛看人的時候極其獨特,更像一個刺客。


    燕平似乎對那男人的佩劍十分感興趣,他微微蹙著眉,直直看著那男人的佩劍。


    白發男人輕輕勾著殷紅溫潤的唇,抬腳跨進了廳內。


    “不知先生貴姓?”一瞬間的錯愕後,燕平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緒,客套地看著麵前這來曆不明,一看就來者不善的男人:“來找燕平有何貴幹?”


    白發男人手裏的折扇一點一點的,微笑地看著燕平:“太子殿下絕頂聰明,手下又有一批訓練有素的密探,想來在下那點家底,早被殿下扒了個底朝天了,殿下何必如此客氣?”


    “你是……”燕平神色一滯,眼眸中微微閃過一抹驚詫:“明先生?”


    “聞名不如見麵,在下久仰太子殿下威名,”明先生微微一欠身,笑容不變:“今日一見,果然風姿卓然。”


    燕平那臉色當即變幻莫測,這個明先生他雖沒親眼見過,但卻是聽說過的。


    想當初,他在趙暉手下,不但一手策劃了趙暉造反事宜。


    並且憑一己之力,把他們四國全部算計進去,成功組織四國聯盟,圍攻啟國。


    當初那悄無聲息朝啟國渡兵的計劃簡直天衣無縫,最後成功讓啟國來不及反應,王都大安就被圍城了。


    老實說,最後如果不是徐鳳鳴及時帶來了援兵的話,或許現在的啟國已經不存在了。


    雖然四國聯盟伐啟最終以失敗告終,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明先生的心計城府確實不可小覷。


    他行事縝密,手段狠辣獨到,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定然是奔著要對方的命去的。


    燕平當即起身,幾步走向明先生,微一欠身,竟然恭敬謙虛地向明先生道歉:“是燕平目光短淺,竟不識得是先生,還請先生見諒。”


    “殿下如此大禮,在下一介莽夫,如何敢當?”明先生微微側身,避開燕平行禮:“還請殿下切莫折煞我。”


    燕平直起身子,看向明先生,他那笑始終在臉上掛著,一雙眸子裏卻極其冷靜,不見絲毫笑意。


    燕平平複好心情,一臉的謙恭:“方才先生之言……恕燕平愚鈍,不明白其中關竅,還請先生明示,燕平下一步該如何做?”


    “不,殿下的主意很好,”明先生從容不迫,右手捏著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手裏敲著:“若是殿下的計劃是日後與啟國比鄰而居,互不相擾的話,那麽打潼關是對的。


    到時依仗潼關天險,把潼關作為燕國大門,這是最好的選擇。”


    燕平知道他今日來肯定是有話要說,把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還請先生教我。”


    “可若是殿下以後打算征戰中原,一統天下的話……”


    明先生神色悠閑地在正廳走了幾步,他停住腳,迴頭看向燕平:“那麽我建議殿下打下潼關後過函穀關,直取洛陽,然後據虎牢關天險,同時派兵迂迴北上攻打平川。”


    燕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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