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測有,”男人道:“否則這麽多人,他們往哪……”


    “鳳鳴?”


    黑暗裏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徐鳳鳴驀地一怔,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下意識地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靠了靠,有些不確定道:“薑兄?”


    “我方才聽聲音有點像是你,”薑黎說:“又不敢確定,害怕認錯,沒想到真是你。”


    徐鳳鳴循著聲音,往薑黎跟前靠,無奈牢房太黑,他又根本動不了:“薑兄,你怎麽會在這?其他人呢?蘇兄呢?宋師兄呢?還有君……陳簡和黎朔他們呢?”


    薑黎:“我們出來後,去約定地點等你們……”


    話說薑黎一行人衝出啟國大軍的包圍圈後,去約定地點找徐鳳鳴、趙寧二人,結果等了兩天都不見蹤影。


    期間薑黎派黎朔出去打探過消息,均無功而返。


    眾人心裏升起一抹不祥之感,但誰也不願意相信徐鳳鳴和趙寧就這樣死了。


    然而現在事情緊急,啟國發現陳簡不在了,正在四處找他。


    眾人別無他法,隻得啟程往安陽城趕,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把陳簡送到安陽,保證他的安全。


    “太好了。”薑黎道,雖然看不見,但聽得出來他確實很開心:“你們沒事。”


    “那你們怎麽會到這裏來?”徐鳳鳴道:“薑兄,你們被抓來幾天了?”


    薑黎:“七天,我們途經這裏,這一路上隻有這洵陽城不是空城,原本是想來補給的。”


    “黎朔和鄭琰呢?”徐鳳鳴問,礙於這裏還有其他人,他沒有明說,但薑黎卻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我們壓根就沒料到會這樣,所以才遭了這些土匪的道,連黎朔都未曾察覺,唉——”薑黎歎了口氣:“想來黎朔這一世英名,如今怕是要毀在這安陽城了。”


    徐鳳鳴:“……”


    堂堂天下四大刺客之首,居然會遭了一些根本入不了他眼的烏合之眾的道,說起來也確實讓人顏麵無光。


    唉——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


    不過好在現在除了薑黎以及鄭琰,暫時沒人知道黎朔是大刺客,就連徐鳳鳴等人都隻知道他的薑黎的護衛。


    “不過鳳鳴,”薑黎:“鄭琰不跟我們一路。”


    徐鳳鳴:“什麽?”


    薑黎:“我們出來的時候,就不見他蹤影了,我們都以為他去找你和趙兄了。”


    徐鳳鳴沒吭聲,如果真如薑黎說的這樣,鄭琰找趙寧去了,按理說這麽長時間,應該早就找過來了,為什麽一直沒見著鄭琰的影子?


    徐鳳鳴腦子裏忽然湧現出趙寧跟鄭琰兩人相處時的場景,在徐鳳鳴印象裏,趙寧一直以來似乎都不怎麽搭理鄭琰,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厭惡,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鄭琰是他的護衛,不說要處成多好的關係,可這主仆倆表現出來的完全就不是正常主仆相處時的狀態。


    徐鳳鳴:“那蘇兄和宋師兄他們呢?”


    “我不知道。”薑黎道:“我們幾個人都沒有被關在一起,我猜測,趙兄可能也被關在其他地方了。”


    兩人話音剛落,牢房外傳來腳步聲,兩人默契地停住了話頭。


    不片刻後,走廊的盡頭傳來細微的光,緊接著,一抹光束從轉角處轉了過來。


    兩個男人提著油燈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拿出鑰匙打開牢門,像是挑選貨物一般在人群裏巡視一遍,隨後選中一個蜷縮在人群中間的男人:“你,起來!”


    男人立即渾身發抖,那二人不由分說,上前揪起那男人的頭發就往外拽。


    男人被綁著手腳,除了絕望地哭喊什麽也做不了,然而他的哭喊沒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挨了土匪一巴掌。


    男人被拖走後,站在牢房裏的土匪,巡視一遍牢房,惡聲惡氣道:“都老實點!”


    說罷,他轉身出了牢房,重新鎖住牢房後走了。


    待那人走了後,牢房裏的人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徐鳳鳴甚至能感覺到他們身體放鬆時的樣子。


    徐鳳鳴借著方才的光亮看到了薑黎的確切位置,憑借著記憶,摸索著挪到薑黎身旁。


    徐鳳鳴背對著薑黎,用手在薑黎手上寫字:黎朔也沒辦法嗎?


    薑黎:我們被抓進來後就分開了,不過這麽久沒動靜,我猜測他可能是遇到麻煩了。


    這邊徐鳳鳴還在沉思,那邊薑黎又寫道:鳳鳴,我們得想辦法自救,這裏很危險。


    徐鳳鳴不解其意,土匪綁人就是為了要錢,就算要殺他們的話,也會等到拿到贖金之後才會殺人滅口。那麽在贖金拿到之前,他們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你看見方才那人了嗎?


    薑黎在徐鳳鳴手裏寫道。


    徐鳳鳴畫了個圈,表示看到了。


    薑黎:他迴不來了。


    徐鳳鳴:這是拿到贖金準備殺人滅口了?


    薑黎:不,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是土匪,在這戰亂四起,又有各國常年四處掠奪的年代。


    哪怕是那些諸侯國的士族們也不一定能做到頓頓山珍海味、有魚有肉。


    可為什麽這洵陽城的土匪能做到?


    他們再厲害,能有一個國家的君王厲害?他們人再多,能多得過那些國家的軍隊?


    你有沒有印象,這洵陽城的土匪,個個……


    徐鳳鳴:“……”


    徐鳳鳴聯想到自己晚上吃的東西,胃裏頓時翻江倒海,不待薑黎說完,側過身子靠在牆邊嘔了起來。


    雖然大部分人被關在這裏久了已經麻木了,可徐鳳鳴一吐起來,這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吐在哪裏了。


    一時間牢房裏眾人忙手忙腳亂、驚叫連連,然而徐鳳鳴胃裏的東西早就消化幹淨了,吐了半天隻吐出點酸水來。


    嘴裏連帶著不斷分泌出唾液,讓他更惡心了。


    他晚上沒吃肉,吃的是魚,趙寧見他愛吃魚,還把那條魚全讓給自己吃了。


    他雖然沒吃肉,卻喝了幾口湯……


    徐鳳鳴一想到那湯,吐得更厲害了。


    牢房的吵鬧引來了外邊看守的土匪。


    土匪罵罵咧咧走進來了:“吵什麽吵?!是不是都活膩了?!再吵殺了你們!”


    薑黎挪過身子擋住徐鳳鳴,徐鳳鳴竭力咬住嘴唇躺在薑黎身後沒動。


    “老爺,不是我們吵。”人群中有一個精瘦的男人道:“而是有人在牢房裏吐啊!”


    “對啊。”有人附和道:“那吐出來的汙穢之物,確實讓人惡心啊。”


    “誰知道他身上是不是有瘟疫!若是真有瘟疫,那豈不是連老爺們也被害了嗎?”


    這土匪本來沒放在心裏,然而這人的話確實引起了他的警覺心,若是真有瘟疫,那這整個洵陽城的人都得玩完。


    土匪當即臉色一變,立即跑出去,不片刻間帶了個土匪進來。


    兩個土匪均蒙著臉,打開牢門走進來:“是誰?”


    沒人說話,畢竟誰也不想在土匪走後被同牢房的人報複。


    土匪抽出一把柴刀來:“是誰?!說!否則我將你們全殺了!”


    這下那些人害怕了。


    有人害怕,戰戰兢兢開口了:“是……”


    薑黎打斷了那人的話:“凡是身上帶病,特別是帶瘟疫的人,臉色一定與常人不一樣,帶著形容枯槁的病態,究竟是誰,一看便知。”


    土匪眼睛一眯:“我憑什麽相信你?”


    薑黎:“小人不才,祖上是行醫治病的赤腳醫生,幼年時曾跟隨祖父讀過些醫術,略微懂點皮毛。”


    “那你來看看,誰像。”土匪歪著頭,大拇指指腹慢條斯理地在刀鋒上來迴摩挲,試著刀鋒,語氣威脅意味十足:“若是你找不出來……嗬!”


    另一個土匪忙過去割開薑黎腳上的繩子,粗暴地抓住薑黎的胳膊將他提了起來。


    薑黎被困了這許久,腳早就麻了,好一會兒才堪堪站穩。


    他一個個地看過去,牢房裏的人一接觸到他的眼神就渾身發抖,眼裏盡是恐懼和害怕,以及無法掩飾的哀求。


    他們生怕薑黎把手指到自己身上,這些土匪沒人性的,一旦被指認有病,那些土匪會立刻結果他們。


    薑黎看了一圈,將所有的人都仔細地觀察了一遍,拿刀的土匪問道:“看出來了嗎?是誰?”


    薑黎搖頭:“這裏的人都沒問題。”


    牢房裏所有人緊繃的精神隨著薑黎的話瞬間鬆弛下來。


    土匪柴刀一橫,架在了薑黎脖子上:“你在耍我?”


    薑黎:“沒有就是沒有,你殺了我也是這個結果。況且方才這牢房裏壓根就沒人嘔吐,你若是不信,何不自己去看看?”


    這土匪被激怒了,眼看著就要動刀,徐鳳鳴當即掙紮著要站起來,被薑黎眼神製止了。


    另一名土匪湊到那拿刀的土匪耳朵邊,低聲耳語幾句。


    土匪的神色動了動,朝前方揚了揚下巴,道:“你去看看。”


    那土匪去了,人群立即蠕動起來。


    土匪看了一圈,確實沒看到有嘔吐物,於是迴來衝那土匪搖了搖頭。


    “都老實點!”土匪將柴刀拿開,與另一個土匪走了。


    薑黎待那倆土匪走了以後又迴到徐鳳鳴身邊,在徐鳳鳴手掌寫字:放心,沒事的。


    徐鳳鳴被嚇出一身冷汗,方才薑黎險些就讓那土匪殺了,他竟然還說沒事。


    薑黎:他們正在找大夫,所以不會殺我的。


    徐鳳鳴:你怎麽知道?


    薑黎:我進城那天隱約聽那些土匪提過,幸好我耳聰目明聽見了,要不然還想不出這法子糊弄人。


    徐鳳鳴:“……”


    徐鳳鳴:那萬一他們真讓你去治人怎麽辦?


    薑黎:我小時候我哥沒空管我,我在家無聊,沒事看了點醫書,反正隻要不是疑難雜症,應該能糊弄過去。


    一會兒肯定會有人來,到時候我出去想辦法找到黎朔和趙兄,把他們放出來。


    這城裏土匪的規模應該沒有啟國圍攻大溪城的軍隊大,逃出去應該不成問題。


    果不其然,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有人來了,直接帶走了薑黎。


    薑黎朝徐鳳鳴拋去一個“放心”的眼神,跟著走了。


    薑黎被帶到一個廳堂裏,堂裏主位上坐了一個四十左右的男人,兩側各排下來四張案幾,各自坐了人。


    中間那男人長得其實還不錯,隻是整個人透著一股子莫名的陰邪之氣。


    薑黎被身後的土匪踹了一腳,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聽說你會醫術?”


    主位上那男人說話了。


    薑黎:“是。”


    高座上那男人抬眸,眯著眼看薑黎:“帶到後院去,給六爺瞧瞧。”


    然後薑黎就被帶走了。


    薑黎被帶到後院一間廂房前,那門一打開,便是撲麵而來的惡臭。


    一路上押解著薑黎的土匪捂著口鼻,一腳將薑黎踹進了房裏,然後唰的一下關上房門。


    “咱們大當家給你個活命的機會。”土匪隔著門窗道:“若是治好了六爺,日後自有吃香的喝辣的日子等你,若是治不好,你便跟著六爺殉葬吧。”


    薑黎險些絆一跤,好容易才穩住身形,他抬眸看去,隻見床榻上趴著個半死不活的男人,那男人瘦骨嶙峋,雙眼凸出,臉頰凹陷,猶如鬼一般趴在那裏。


    薑黎忍著惡臭走過去,將男人身上的被褥一掀,那臭氣如有形之物衝天而起,薑黎簡直難以唿吸。


    那男人背上長了一個足有小孩拳頭大小的膿瘡,這惡臭,想來就是那膿瘡散發出來的。


    薑黎看了看,那膿瘡早已化膿,都已經發亮了。


    他走到門邊讓外邊那土匪準備幹淨的棉布,再準備一把匕首,先用沸水煮半個時辰,晾涼後再拿來,匕首不許用手碰,然後再生個火爐子,又報了一大串藥名讓他們去準備,打磨成粉。


    “哦,還有麻沸湯,”薑黎叮囑道:“先熬一碗來給六爺灌下去。”


    “少耍花樣!”門外的土匪罵道:“要不然讓你跟六爺一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薑黎在門內耐心地聽土匪罵完:“這些都是給你家六爺治病用的東西,哪怕是扁鵲在世,看病也需要藥物啊。”


    外邊那土匪聽罷,罵罵咧咧地走了,兩個時辰後,東西準備齊全了。


    薑黎讓人給那六爺灌麻沸湯,灌了以後他又等了半個時辰,才開始動手。


    薑黎讓人按著六爺,免得一會兒自己動刀的時候亂動。


    那土匪也沒辦法,畢竟大當家讓他們聽薑黎的,隻得一上一下按著六爺。


    薑黎將那匕首在烈火上烤過,隨後一刀劃破了膿包,黃色的膿水瞬間滋了出來,飆得到處都是,濺了他自己以及那兩土匪滿臉。


    兩個土匪立即惡心得往後仰身子,作勢要走,並且破口大罵:“你他媽幹什麽?!”


    “別動!”薑黎頭也沒抬,嗬斥道:“你們想讓他死嗎?!”


    那兩土匪強忍著惡心不敢動,薑黎放完膿水,道:“我要把他身上的腐肉割下來,你們把他按住了。”


    說罷,薑黎便開始用刀去剜六爺背上的腐肉,刮骨割肉之苦,勝過穿心之痛,盡管已經灌了麻沸散,又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然而那刀割在身上時,仍然把六爺活生生疼醒了。


    早已骨瘦如柴的六爺四肢並用,不斷掙紮,薑黎忙道:“按住他!”


    薑黎不為所動,吩咐那兩土匪按住六爺後,冷著臉一刀一刀地將他身上地腐肉割了下來。


    場麵之血腥,連那兩個土匪都看不下去了,他卻是一臉冷漠。


    六爺被活活痛醒,又活活痛暈過去,最後又活活痛醒。


    足足一個時辰,薑黎才將他身上的腐肉刮幹淨,薑黎給他撒上藥粉,用棉布包紮好傷口。


    “好了。”薑黎鬆了口氣,示意那兩土匪不用按了:“有人參嗎?給六爺熬點參湯來。”


    兩個土匪臉色十分古怪,完全沒有了方才那盛氣淩人,一副隨時要殺人的模樣,直接走了。


    薑黎也沒搭理他們,待那二人走後他淨了手,洗了臉,將本來就汙濁不堪,現在更汙濁不堪的外衫脫下來扔到一邊,去摸了摸六爺的脈。


    這人雖然不成人樣了,但好在身體底子還在,接下來隻要不持續發熱,就應當能撐過去。


    大半個時辰後,參湯熬好了灌了下去,接下來就看這六爺的造化了。


    薑黎被關在六爺屋裏,並且外邊有兩個土匪守著,意思很明顯,倘若那六爺能好那麽他就活,若是死了,他恐怕也得跟著玩完。


    接下來這幾天薑黎都被關在房間裏,出不去,自然也沒辦法去打探黎朔、趙寧等人關在哪裏。


    那邊徐鳳鳴自薑黎被帶走後就一直提心吊膽,隻害怕薑黎被殺了。


    好在六爺最後撐過來了,雖然還很虛弱,需要臥床靜養,但起碼不會有大礙了。


    薑黎總算可以出房間去院子裏逛了,不過身後有人跟著,而且範圍僅限於六爺的院子。


    六爺的病日漸康複,開始陸陸續續有人來找薑黎看些頭疼腦熱的毛病。


    剛開始隻是在院子裏看,日子久了些,土匪們就對他放鬆了些警惕。


    後來,薑黎就被帶到牢房裏給關在牢裏的人治病了。


    薑黎正愁找不到辦法混進來,他們倒好,親自把他送進來了。


    這些土匪還真講究,居然願意給牢房裏的人看病,轉念一想這也正常,其實那些人健康,對他們也是有利的。


    五天後,薑黎終於看到黎朔了,黎朔被喂了軟筋散後還被捆得像個螃蟹似的,被單獨關在一個小牢房裏。


    其次就是趙寧和宋扶了,這兩個人關在一個牢房,看來那些土匪應當還不知道趙寧會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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