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王悍,大有一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氣質。


    隻見他臉色淡然地將茶水飲盡,放下茶杯後,還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


    還別說。


    古代的茶,沒有重工業汙染,茶香醇厚,唇齒留香。


    這是唯一比現代好的東西了,王悍琢磨著,等迴青雲山的時候,多帶幾斤迴去。


    “寧公子真會說笑。”


    王悍淡淡一笑,“若我真是那新科狀元郎,為何放著京城大好的前途不要,跑到這窮鄉僻壤做勾欄生意呢?”


    不承認。


    這就是王悍的策略。


    哪怕對方已經認準了他就是新科狀元王悍,王悍也不會承認自己就是王悍。


    果然不出所料。


    這句話問出來,寧公子鎮定的臉色頓時出現了些許疑惑。


    身後站著的雲蝶則是淡淡鬆了口氣,“先生的身份也太嚇人了,竟然真的是新科狀元郎,難怪有如此大才!”


    而徐知春則是緩緩鬆了口氣。


    他是本地知縣,轄境內出現王悍這等大才,他與有榮焉。


    再說了,隻要王悍沒有官府身份,他就可以想辦法隨意拿捏。


    “嗬嗬……”


    徐知春訕笑一聲,“不管先生是不是京城那位狀元郎,都無法否認先生在詩詞一道的驚世之才。”


    徐知春本想直接道明來意,隻是忌憚身旁寧公子的身份,才不敢隨意開口。


    他猶豫地看了一眼寧公子,瞬間發現,此人臉上的疑慮逐漸散去,換成了一臉的釋然之色。


    “本公子懂了。”


    寧公子得意一笑,仿佛能夠洞悉一切似的。


    “想必那位狀元郎並無為官之心,反倒對這商賈之道甚為癡迷。”


    “先生覺得,本公子猜測的有無道理?”


    尼瑪。


    給你個台階,你順著下去不就行了。


    這個陰氣十足的公子爺,還真敢糾纏啊。


    王悍臉色一沉,盯著寧公子反問,“我倒是覺得,一位號稱愛民如子的王爺,竟然屈尊降貴,主動護送歲貢前往狼國,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寧公子,你且說說看,這是怎麽個道理?”


    噗。


    徐知春嚇了一跳,連忙喝茶偽裝。


    而身後的雲蝶更是臉色驟變,差點忍不住屈身跪拜。


    這位寧公子,竟然是小寧王?


    我的天呐。


    雲蝶覺得,這輩子沒見過這麽離奇的事情。


    小小的一個柳字包廂內,竟然集齊了縣太爺,狀元郎和小寧王。


    這要是傳了出去,柳字包廂會被那些附庸風雅之輩擠破頭了啊。


    寧公子臉色也是微微一變,不過很快就迴歸正常。


    “無非是朝中無可用之臣罷了。”


    寧公子自嘲似的笑了笑,“古人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先生有如此大才,為何不思報效朝廷,跑到這偏遠山區做那最低等的商賈?”


    確認過眼神。


    小寧王就是個性情耿直,又故作乖張之輩。


    也罷。


    既然你糾纏不休,那老子就以詩明誌。


    王悍悄然扭頭,“徐大人,你此來,是為求詩?”


    若是之前,徐知春還敢拿捏一下縣令大人的尊貴身份。


    可是,得知王悍便是新科狀元以後,他頓時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誠惶誠恐地說道:“若求一詩,徐某定當銘記先生恩情。”


    “雲蝶,拿筆墨紙硯給徐大人。”


    王悍這是要準備作詩了。


    雲蝶精神一震,連忙取來東西,平鋪到桌子前。


    而此時的王悍,推開窗戶,望著樓下歌舞升平的氣象,內心惆悵不已,“抄哪首好呢?”


    身後。


    雲蝶瞪大美眸,一雙鳳眼全都凝聚在王悍身上。


    徐知春則是拿著毛筆,緊張不已。


    唯獨寧公子,表現的氣定神閑一些。


    詩詞大家,他著實見過不少。


    王悍之前那首《臥雲》,也的確稱得上驚豔。


    但聽說描繪的乃是勾欄女子,寧公子便沒了興趣。


    與朝堂社稷相比,這些略帶脂粉氣的詩詞,自然無法讓他重視。


    而此刻,看著王悍時而蹙眉,時而感慨,時而又麵露淒楚之色,寧公子也不禁好奇起來。


    “身在勾欄,恐怕所作依舊是胭脂之事,不聽也罷。”


    寧公子端起茶杯,正準備輕抿一口,耳邊忽然傳來了王悍淡淡的聲音。


    “夷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


    “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


    此言一出,寧公子不禁苦笑,“果然是憂患之詩,接下來,是不是要描繪勾欄場景了?”


    王悍作詩……啊不,抄詩,其實也很痛苦。


    這首詩有五百字,好在讀書的時候背的滾瓜爛熟,倒也不至於忘記。


    讓他難受的是,裏麵描繪的許多標誌性的東西,都得需要斟酌修改。


    比如原文的杜陵,就被王悍改成了老家夷陵。


    好在改過之後,並不影響詩的工整性。


    王悍便繼續吟讀下去。


    此時,樓下有許多讀書人,逐漸注意到了站在窗口的王悍。


    “咦,這首詩,好厚重的筆鋒。”


    “竟然將詩人一路所見,以詩的方式描繪出來。”


    “詩裏描繪的戰亂,恐怕就是兩年前觀河那場叛亂吧?據說當時朝廷出動了幾十萬兵馬才將叛亂鎮壓。”


    “如此憂國憂民的詩,絕非等閑之輩,此人……莫非就是南竹先生?”


    “想不到啊,南竹先生竟然有一顆濟世之心。”


    房間內。


    雲蝶滿眼憂傷,似乎已然融入了詩裏描繪的場景。


    徐知春奮筆疾書,一個字都不敢錯漏。


    而寧公子一直端著茶杯放在唇邊,竟然忘了喝。


    直到,王悍下一句詩念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枯咫尺異,惆悵再難述。”


    “大膽!”寧公子在心裏輕喝。


    他竟然,不敢出聲打擾到王悍作詩。


    而王悍也絲毫不敢停歇,萬一背不出來了多丟人。


    終於,快結束了。


    隨著詩的進城,王悍想起了京城富商千金,想起了會所嫩模;繼而又想起了青雲山的土匪橫行,成為肉馬的淒慘身世。


    一樁樁,一件件,不免讓王悍融入其中,感慨萬千。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可古人還說,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來到這王朝頹敗的末端,王悍從未想過為這個時代做什麽。


    可是這一刻。


    隨著最後一句詩的念出,王悍的心境,竟然不自覺的產生了一些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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