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爺子身體衰弱,等不了孟鳴隋太久,先行布菜吃飯。


    兩人出現在餐廳時,老人已經擦擦嘴,就著杯中紅酒咽下最後一點殘羹,眼眸抬起,看向高大男人。


    他渾濁的眼中還能找到年輕時的威光,孟鳴隋不懼怕,迎視過去,臉上下意識浮現出笑容。


    笑意卻未達眼底。


    “老爺爺,我迴來了。”


    他張開雙臂,風衣下擺隨著他動作幅度變大而逐漸出現皺褶,內裏被風灌滿,擁抱住老人後,他臂膀收緊,風衣也重新歸於沉寂。


    孟老爺子看上去比他真心不少,滿布溝壑的蒼老麵容上霎時露出大笑,嗓音沙啞,藏不住的驕傲和賞識。


    “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他重複這句話,上下打量孟鳴隋,沉默地用力點點頭,歎息。


    “這幾年辛苦了,好好在家裏休息幾天,就別去公司了,等半個月後讓你爸爸迴來設宴,我給你介紹介紹其他人。”


    孟鳴隋恭敬頷首。


    完成學業後自然是正式接手公司,其中儀式和交接亂的很,兩人說了十分鍾左右,孟老爺子才記起身旁還有個孟鳴宴,等在一旁奉茶。


    她都習慣了。


    自從十四歲時,孟鳴隋初露鋒芒,具備孟老爺子繼承人需要的所有能力,他就準備拋棄孟鳴宴這個已經沒有價值的磨刀石。


    在孟家,女人沒有價值,最後的出路就是聯姻或者失去話語權。


    幸好她早有打算,明麵上借著鄭朝陽走聯姻道路,在京頓中學成績優異立人設,她越出色,就代表她還有價值壓榨。


    孟老爺子眼中精光一閃,溫聲問道。


    “阿宴,最近有沒有去國外找朝陽?他一人在外孤單慣了容易惹出來事端,不如你直接去他旁邊待個半年,實習證明就從孟氏開。”


    孟鳴宴垂頭洗茶,熟練地將第一泡留在自己茶杯中,輕柔抬手繼續出茶,笑著把茶杯推到孟老爺子麵前,趁無人注意時,勾起唇角餘光瞥向一側男人。


    輕輕啟唇。


    “好啊。”


    “不行。”


    半路插進一聲,兩道聲音,一個嬌柔,一個悶沉,截然不同的迴答。


    茶杯穩穩地落在桌上,杯中茶水微微顫動。


    “鄭家求著咱家聯姻,鄭朝陽又錯處繁多,讓鳴宴找過去,倒顯得我們上趕著似的。”


    孟鳴隋平和地說出這句話,略顯無禮地伸手,拿走了孟老爺子麵前的那盞茶。


    “老爺爺,我最近也愛喝這第二泡的茶,奪愛了。”


    他不顧孟老爺子表情如何變化,坦然地將茶水一飲而盡,茶杯重新被推迴孟鳴宴跟前。


    “好茶,麻煩鳴宴了。”


    孟老爺子依舊笑嗬嗬的,臉上沒什麽不滿的表情,隻是依從他的話,對孟鳴宴說道。


    “那就給他吧,喝點水潤潤嗓子。”


    他滿意地看向孟鳴隋,對男人的叫板並不在乎,或者說,他希望如此。


    展翅鵬飛的雄鷹,可不能對老首領畏畏縮縮。


    “鳴隋說得也沒錯,我們不是求著鄭家非要聯姻,要不是阿宴喜歡...”


    在場三人心知肚明,這句喜歡摻了多少水量。


    各自心裏都裝著不能明說的小九九,麵上卻和善得很。


    “脖子上的項鏈不錯。”


    孟老爺子隨口誇道,“是你哥在m國拍賣會上選的?”


    驀地,孟鳴隋手掌不動聲色攥緊座椅扶手,片刻後驟然放鬆,垂頭答是。


    但說辭與事實相反。


    “本來是給媽媽拍的,但她說款式太簡約不適合她的年紀,便給妹妹了。”


    老爺子不在意地點點頭,轉而說起另外的話題。


    之前兄妹倆關係不睦,長大到如今,也隻是麵上過得去,兩人當著他的麵向來客氣有餘親熱不足,說話帶刺更是常有的事。


    當孟鳴隋反應過來孟鳴宴的用途後,對少女脾氣好了許多,這讓老爺子也更加看重他,腦子活絡知進退的繼承人,果真合心意。


    老人家精神不濟,聊了半個多小時,便笑著擺手說有些困倦要休息,站在三人身後旁聽的管家急忙推來輪椅,兩個傭人幫他一齊把老爺子抱上去,輪子在上好木地板上摩擦,發出震顫的細微聲響,漸漸遠去。


    新一輪菜品已經加熱完畢由傭人送上桌,他們相對而坐也不多話,安分低頭用餐,一時間餐廳內隻有鐵質餐具碰撞的聲音。


    安置完孟老爺子,管家快步來到餐廳,貼在孟鳴隋身側說道。


    “大少爺,孟老讓您今夜在老宅住下,您爺孫倆許久未見,晚上聊聊天。”


    “至於鳴宴小姐....”


    管家微微抬頭,瞥了孟鳴宴一眼。


    少女聞弦知意,本就不願在老宅虛與委蛇,擦擦嘴說道。


    “我迴公寓,明天還要去實習。”


    這頓飯她也沒吃飽,老宅的人知曉孟鳴隋今日迴國,悶頭做得全是他愛吃的菜,兩人從小口味就合不來,她興致缺缺地夾了幾筷子,就推脫身體不適,讓司機送她離開。


    孟鳴隋漫不經心地掃過她身前,沒說什麽,隻是溫和點頭,吩咐傭人。


    “樓上還有給小姐帶的禮物,在黑色行李箱裏,一起送上車。”


    孟鳴宴百無聊賴坐在車裏,撩起頭發打算把項鏈摘下。


    抬起手後想了片刻,還是歎氣一聲,沒有管它。


    雖然她已然知曉項鏈中有定位裝置,但剛戴上不過幾小時便急著摘下,孟鳴隋一定會懷疑,如果發現她並不老實,受罪的人隻會是自己。


    偏執狂可真難纏。


    孟鳴宴迴到公寓裏,就相當於又迴到了充滿凝視的牢籠,如今,這個牢籠又多了個幫兇。


    她倚靠在沙發上,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溫水,剛放下水杯,就聽見房門被妥帖地敲了三下。


    “小姐,大少爺吩咐我給您送來飯菜。”


    孟鳴宴嗤笑一聲仰頭閉上眼,這是神機天算,還是高科技發達?


    “送進來吧。”


    她不難為自己,劉嬸捧著來的盤中都是她愛吃的小菜,一碟碟份量正好,待她小口吃完,劉嬸又說道。


    “大少爺讓您早些休息,不要再出門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養足精神。”


    孟鳴宴擺擺手,嫌她囉嗦,直至第二天,才知曉孟鳴隋這句話背後的真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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