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向晚,後山深處變得陰翳許多。


    敬安寺占據龜駝山大半峰巒,部分深林幽暗,是僧人們還未開發的區域。


    踏入後山外有片翠綠竹林,積雪未退,鮮有人跡。


    蘇窈在其中腳步深淺地走著,時不時抬頭望天,可高聳的翠竹將視線遮蔽,她無法預測此時是何時辰,隻能悶頭繼續走。


    繞來繞去,天穹已然掛起星子,她又走迴了後山的入口處。


    【已將敬安寺地圖發放至宿主腦海,宿主若有需要可詳細查看。】


    最後係統實在看不下去,將地圖奉上。


    “不行,”蘇窈不信邪,“我找不到迴程的路,就代表今晚竹林肯定有事發生,再逛一逛,說不定能瞎貓撞上死耗子呢。”


    抱著這般念頭,蘇窈又在寒風中晃了半個時辰。


    【檢測到目標人物淩金霄出現。】


    係統聲音響起,她猛地打起精神,四處張望,同時在泛起薄霧的後山口,隨著越來越近,一道黑影緩緩顯露出蹤跡。


    蘇窈左瞧右看,從旁邊拾起一節不知道是誰削落的竹筒,當做拐棍架在身前,一瘸一拐地朝淩金霄走去。


    月光灑落,銀白色的光照亮了兩張臉龐。


    小姑娘原本軟糯可人的小臉皺起,渾圓明亮的眼瞳裏藏著深深的不安和恐懼,月牙眉梢耷拉著,眼角還有淚漬。


    像是剛哭過不久。


    而淩金霄與她對比格外明顯,高高馬尾發梢掃在背後,唇角帶著滿意的微笑,闊步向前,左手上還有一隻剛得手的雪白兔子。


    兔子身上鮮血潺潺,還有匕首劃過的尖銳傷口。


    兩相對視,都有莫名的心虛。


    淩金霄暗嘖一聲,手臂向後放想要掩飾兔子的慘狀,不知又想到什麽,變得心安理得,長睫微動,冷聲道。


    “你是來堵我的?”


    蘇窈裝出一副緊張的樣子,連連擺手,眼皮顫得厲害,“世...世子,我找不到迴去的路了。”


    淩金霄挑眉,突地想起下午與蘇琇瑩扯皮時,她的確提起過蘇窈,但以蘇琇瑩隻顧著自己的性子,如今哪還記得找妹妹。


    “真沒用。”


    他小聲嘀咕,就當送蘇琇瑩個人情,輕咳一聲,如施舍般說道:“想出去待會兒就跟緊我。”


    又話鋒一轉。


    “不過出去後把你的嘴閉嚴實,不能和旁人提起在這兒見過我。”


    蘇窈感激地望向他,清甜嗓音如浸了蜂蜜般不斷道謝。


    淩金霄走在前方,雖身形冷硬淡漠,可麵上也不自覺被誇得露出淺笑,將手中的死兔子輕盈甩了甩,心情大好。


    他餓得睡不著,本是來打野食的,隨處找了個空曠地界,蹲下從懷裏掏出匕首,手法利索地處理兔子身上的皮毛。


    直至要剖開野兔的腹部,淩金霄才想起身側還跟了個嬌嬌小姐,那柔弱的模樣估計看不得血腥。


    他佯裝無意地吩咐道:“去旁邊拾些竹子或者樹枝。”


    蘇窈脆聲應著,在周圍彎腰撿拾,不敢離他太遠,嘴裏輕聲念叨著什麽,被夜風吹得斷斷續續,傳至淩金霄的耳畔。


    “不怕的....別怕...不嚇人.....喜兒不怕....”


    淩金霄無奈地哼笑出聲,加快手中處理髒腑的動作,餘光不住地打量著蘇窈的身影,避免再走丟了還得讓他去找。


    沒想到蘇窈是個實心眼,淩金霄沒叫停她便一直吭哧吭哧地找,懷裏滿得抱不下,還是淩金霄見她好久未歸,硬拉著她迴來。


    竹林中燃起火堆,淩金霄席地而坐,拿硬樹枝將剖開的兔子串好,架在火堆上烤著。


    抬眼瞧見蘇窈還傻乎乎地站在身旁,不滿道。


    “你不坐下,是想讓我和你仰著頭說話嗎?”


    蘇窈垂首打量著被腳印踩得髒兮兮的雪水,十分抗拒坐下,柔聲拒絕。


    “太髒了。”


    髒什麽髒!


    他感受著屁股下濕漉漉的涼意,心道女孩子就是嬌氣,和他二姐一般麻煩。


    淩金霄氣不順地脫下名貴雲錦外袍,甩給蘇窈,“墊著。”


    蘇窈乖順地將衣袍妥帖鋪在地上,還留出一部分位置給淩金霄,輕聲道。


    “喜兒不占地方,世子也來坐吧。”


    淩金霄掃了一眼,小姑娘縮成一團眼巴巴地瞧著他,要坐在衣袍上兩人就勢必緊密相貼,倏爾,他腦中不知怎的,想起了蹴鞠那日,蘇窈嫩白的掌心,像朵潔白的棉花。


    他猛地撇開頭,耳尖燒起來,嘴硬地斥道。


    “我才不像你那般嬌氣。”


    行吧。


    蘇窈趁他不注意,好笑地聳聳肩,隱約瞧見了他泛紅的耳尖。


    兔子烤透,淩金霄駕輕就熟撕下一節兔腿遞給蘇窈,她猶豫片刻,將眼中的渴望藏起來,弱弱地搖頭。


    “世子你吃吧,我不餓。”


    淩金霄哪裏看不出來是她不想破了齋戒,沒作聲自己低頭啃食起來,兩人默然不語,隻有中央火堆燃燒輕微爆破的聲響。


    蘇窈緊盯著他的手掌,少年的骨節極寬,才十一歲,掌心就添了許多硬繭,還有兩三道疤痕,平日練功定是十分刻苦。


    待他將掌心完全露出,蘇窈這才發現,淩金霄手掌上方有道不淺的口子,血已經止住,但深紅血漬明顯,看得出是剛留下的傷,切口新鮮。


    “世子,你受傷了?”


    蘇窈驚唿,把臉湊上前去查看。


    淩金霄漠然地將她的臉推遠,低眉,“小傷,大唿小叫什麽。”


    他抓野兔時夜幕漆黑,野兔又剛好跑到樹木茂密的叢中,沒有光線他貿然將野兔抓在手中下刃,劃傷了自己,處理髒腑又再次崩裂。


    蘇窈急忙在自己懷裏翻找著,片刻便拿出個瓷瓶,獻寶狀遞到淩金霄眼前,滿臉喜色道。


    “這是世子之前送我的傷藥,我沒舍得用還剩了些,正好現在處理傷口用。”


    淩金霄一動不動地望向她,不服軟道。


    “我才沒給你,是手下的丫鬟自作主張。”


    “唔,好吧。”


    蘇窈不計較這些,將他的手掌拉到眼前,仔細打量著傷口,淩金霄不知為何,難得沒有動作,任憑小姑娘將他的手放在腿上。


    她嘴中碎碎叨叨。


    “世子你要忍著點,這藥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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