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常侍她們當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其實付自安哪怕早就知道了,也不會拒絕流民入境的。甚至會趕快到嶂州,好讓他們多活一些下來。


    流民這事吧,嶂州有經驗很會處理。


    這實際上是快速增加人口的途徑,是廉價勞動力的補充口。比如大秦就有非常優厚的吸引流民政策。那是怕他們不來啊,條件給的相當好。嶂州沒那個力量,提供不了那麽好的條件。但也還是願意接受流民的。


    在付自安眼裏,這些種靈穀的人,其實和靈穀是一樣的,換個方式他們也能弄出靈穀來。


    隻不過,還是沒有什麽人道主義可言。玄天的人之道,也確實瘮人的很,還是不要以這個名頭來糊弄人比較好。


    ……


    當付自安從城中出來,接近東邊的流民聚集地時,心裏的退堂鼓擂的震天響。


    嶂州的這些流民,更準確點來說其實是災民。


    但是災民和流民有本質的區別,災民需要賑濟,那是得放修士老爺們血,去養、去救的。流民就是自己放棄了家園的孬種,不用管他們,讓他們自生自滅,也可以心安理得。


    災民這種事,那都是地方上,比如支脈山門把他們看作子民,才叫災民。楚州人……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啊。


    大師兄昨天是說了流民很多,但還是得親眼看見,才明白是多到了何種程度。


    實際上,從楚州出來的,不下三十萬。抵達岩關的,不下三萬。付自安眼前的這些,約有一萬。


    人過一萬,無邊無沿。


    難怪他們擔心流民會衝撞了聖君儀仗,因為流民確實散發著一種氣息。


    這種氣息是看上去一片烏黑,灰敗不堪的衣服。是熏人的氣味,隔著老遠就能聞見。是太多人聚集在一起,唿出的熱氣讓氣溫都變得溫熱。還是不可名狀的哀哭聲、唿痛聲相互糾纏。這些合在一起,大抵就是絕望。


    付自安以為,這和劍尊傳奇故事中的頭皮鼓噪之聲,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


    心裏的退堂鼓擂的再響,那也是得迎上去的。


    剛在大師兄那裏吼著自己要管嶂州之事。那就去管唄,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流民,此時此刻已經是嶂州的事了。


    不說真的讓付自安去安排那些流民,他自己想買的人,總該自己接洽一下啊。


    嶂州的事,隻要付自安想管他就有資格管,並且能管的上。哪怕沒有官身,嶂州一地也還是認他的統治者身份。


    比如管理這些流民的軍士,肯定還是岩君麾下的老兵。去看望一下他們,確實也是應有之義。


    ……


    在流民中轉駐紮地的邊緣處,有一軍帳。統帶數百名軍士,看管流民的軍官就在那裏麵。同時,給流民統計資料而造的冊子,也是他那裏管著。


    名冊是個不得了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拿著名冊相當於拿著流民的生殺大權。若是有人要買下流民去當奴仆。少不得要通過這份名冊,把流民轉成奴籍。


    所以買流民,其實不是去流民堆裏問問誰要賣自己。而是找這位大人,跟他說說自己的需求,讓他給安排。實質上,是向這位軍官買。


    被買走,是絕大多數流民的殷切期盼。千裏迢迢走到這裏,大抵隻是因為沒被買走而已。


    這一點從流民已經努力的把軍帳給包圍起來就可以看出來了。


    本來,那軍帳是距離流民有一段距離的,可奈何他們一點點的往軍帳旁邊挪啊。


    因為城裏的商賈,大戶,乃至殷實之家。會進入那間軍帳,去跟軍官商談購買奴仆的事。


    距離軍帳近些,在買家的必經之路上等著,何嚐不是一種近水樓台呢?還少不了,把臉上的汙泥設法弄掉一點,看起來幹淨些。


    一萬流民,看管的軍士隻有幾百。他們沒出什麽太離譜的亂子,也就算了,真管不過來。


    到付自安往裏走的時候,兩邊全是流民。


    付自安的孤雁大氅彰顯著他的尊貴身份。看那件衣服不需要多高的見識,其華美到了隻要有不瞎兩隻眼,就會覺得璀璨的程度。


    再眼拙的人,也知道如果被這位貴氣少年人買走,那麽這輩子大抵就不會再餓肚子了。


    因此,哪怕是瞎老三這種麵目猙獰的悍將,跟在付自安身後。哪怕他腰間挎著寶劍,一手還按在劍柄之上。兩邊的流民依然要往前湊一湊,推銷兩句。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想把女兒賣掉的。畢竟後麵的事是開荒,女孩力氣小幫不上忙。也有很多,害怕自己養不活女兒,還不如把她賣進富戶,能活命。


    “神仙,貴人看看我的女兒吧,她吃的很少!”


    “貴人,我女兒生的白淨啊,您看一眼吧。”


    “神仙,我女兒身子骨軟,您帶她走吧。我什麽都不要,給她口吃的就行。”


    別管,付自安你別管!你管不了,管不過來!付自安眉頭深皺,一遍一遍的在心裏提醒自己。


    但情況始終是亂了起來,負責看管流民的軍士也是趕緊靠了過來,他厲聲喝著:“退後!給我退後!!讓你們退——後!!”


    可他一個人的聲音,被淹沒在一片的告求當中。


    人群,開始擠向付自安!


    也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刀劍出鞘的聲音響起!迴過神來的付自安尋聲看去,卻見到血漬已經飛濺過來!


    瞎老三一個健步上前,擋在付自安身側,那些血漬便都濺在了他的身上。


    付自安看的清楚,出手的不是老三叔,他的劍還在劍鞘之中。倒在血泊當中的,是那個剛剛說自己女兒身子骨軟,分文不取隻求女兒有口飯吃的人。


    他可能不是有意的,也可能是被後麵的人推搡了,才有要撲向付自安的架勢。


    而看管流民的這位軍士,是個好手。眼疾手快,劍才出鞘便封了那人的喉,斷了他的生機!連一聲慘唿都沒發出,他便噗通一聲倒伏下去!


    之後,那軍士便以血劍指著流民,眼中兇光畢露,口中隻有嚴厲的“退”字!他每喊一聲“退”,被他劍鋒所指的方向,流民便趕緊向後退去。


    一場騷亂被他用淩厲的殺意,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


    付自安沒法斥責出手殺人的軍士。那是他的職責所在,他做的極好堪稱雷厲風行,立竿見影的壓住了騷亂,並把傷亡控製在了極小的程度。


    付自安也不覺得流民做錯了什麽。他們不過是被求生的本能驅使著,想要給自己,給孩子掙個命,潦草的活一活。


    付自安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他付自安真把誰買了迴去,是絕不可能苛待人家的。


    可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


    錯的,還是這個世界啊!


    深吸一口渾濁的空氣,付自安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一個字來。


    “走。”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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