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洛躡手躡腳爬起來。


    蘇焲睡著了。


    她不想吵醒他。


    但她在男人懷裏,才一動,男人就醒了,重新把她拉入懷中。


    錦洛想了想,小聲對他說:“蘇焲,我沒有聞錯,我確定那是狐紙的味道!我鼻子靈,一點點氣味,我都能聞出來!但也由於我鼻子靈,不是經書本身有狐紙的味道,而是經書沾染到一點狐紙的味道,都被我聞出來了!”


    臥房裏幽暗靜謐。


    錦洛說完,等了許久,以為蘇焲睡著了時,他才懶懶開口,“你是說那經書的材質,隻是普通的紙類,並非狐紙。有狐紙的味道,是經書跟狐紙放在一處,沾染了狐紙的味道?”


    “沒錯!”


    一聽蘇焲迴應,錦洛人更加精神了,“狐紙有特殊味道,這種味道會讓狐紙發苦。經書隻是普通紙類,但染沾到了狐紙的味道後,也跟著微微發苦。我昨夜嚼書,就嚼到了苦味,才會錯認為經書的材質是狐紙。”


    蘇焲靜靜地聽她說。


    錦洛又道:“我睡下之後一直迴想著昨夜嚼書的苦味和經書上狐紙的味道,覺得不對,若經書的材質是狐紙,味道不會這麽輕,苦味不會這麽淡。唯一的可能就是,經書的材質並非狐紙,隻是沾染到了狐紙的味道,浸入了苦味。”


    蘇焲徐徐睜開眼睛。


    幽暗中,垂眸與錦洛對視。


    錦洛知道這男人何其聰明,應該是猜到自己想說什麽了,立即半撐起身子看他,“有沒有可能商絮給你的經書是假的?”


    “何以見得?”蘇焲問。


    錦洛道:“這經書染有狐紙的味道,證明與這經書放在一起的,有狐紙或狐紙做成的書冊。我能讓商絮把所有書或紙都拿出來給我看一看嗎?”


    “明日就讓她拿出來給你看。”


    蘇焲說完,問她,“還有什麽要說的沒有,沒有就睡了。”


    錦洛搖頭。


    暫時沒什麽要說的了。


    蘇焲就又把她往懷裏攬去。


    第二日,蘇焲依然留了蒼陌在府。


    蒼陌去商絮那兒。


    傳達了主子的意思,讓商絮把所有帶來的紙類之物,歸整出來。


    之後全部送去了主院給錦洛。


    商絮跟過去,頗為憤怒地盯著錦洛,“姑娘上次說隻是借我的經書來觀幾日,就會還我。如今借我的書未還,卻要將我其他書也奪來,到底是何意思?”


    錦洛看她一眼。


    沒理她。


    把她的書和紙全部拿出來,擺在案上,一本一本,一張紙一張紙,拿到鼻下聞,有些還撕下一小塊在嘴裏嚼。


    全部聞完之後,她不動聲色,把書和紙全部裝迴箱子裏。


    蒼陌看她把書和紙往迴裝,忙上前幫忙。


    裝好之後,錦洛吩咐他,“搬迴去還給商絮姑娘。”


    蒼陌沒有多問,搬著箱子往外走。


    商絮還有些發愣,好半晌問錦洛,“你不是要奪我這些書和紙,你聞這些東西做什麽?它們有何特別之處嗎?”


    錦洛輕笑,“我奪你這些東西做什麽。再過幾日,我會把經書也還給你。”


    商絮見蒼陌搬著她的箱子走了,也不好在主院裏多待,跟著迴了自己院子。


    蒼陌走後,商絮對著那一箱書和紙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心裏不安地想:那女人聞她這些書紙,是發現什麽了嗎?


    她拿起箱子裏一本書聞了聞。


    可她除了聞到書本身紙質的味道外,並沒有聞到其他什麽味道。


    就連裏麵的字,都因為久遠,而失去了墨香味。


    她不由想到了她藏起來的那本真正的經書——


    那本經書有一股很特殊的香味。


    本來那本經書藏有改變蘇氏皇族血脈問題的方法,極其重要,她一直都是單獨秘密藏放的。


    但因為一路來京,她暫時跟假的那本經書放在了一起。


    商絮心頭銳跳,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讓那女人洞悉到了什麽?


    -


    錦洛去找了沈魅。


    蘇焲認迴了兒子,對沈魅也特別寬容,自從把沈魅和兒子弄迴京都後,沈魅就一直住在錦洛之前住的院子,蘇焲由她住著。


    當然,蘇焲不可能指派下人去服侍沈魅。


    沈魅就自己一個人住在那院子裏,想睡就睡,想起就起,餓了就自己去後廚拿東西吃。


    國師爺由著她住,府裏下人自然也不敢管她。


    沈魅有時候在國師府住膩了,就出去外麵蕩幾天,玩完男人再迴國師府來住免費的、吃免費的,生活不要太滋潤。


    所以錦洛去找她,沒找到人。


    到了傍晚,沈魅才出現,她從屋頂上掠下來,一落到主院院中就喊:“小錦兒,聽說你下午去找我?”


    錦洛從屋裏走出來,“確實去找你了。”


    “找我什麽事?”


    “去幫我盯著商絮。”


    沈魅在國師府住了這些天,已經知道商絮此人,頗為意外,“盯她做什麽?她要勾引你男人嗎?老娘去廢了她!”


    說完就要去。


    錦洛忙喊住她,壓低了些聲音,“我是懷疑商絮藏了重要的書冊。”


    沈魅迴身,嫵媚地撩了一下秀發,“所以,你是要我幫你盯著她,看她有沒有藏了什麽書在什麽地方,而不是防止她來勾引你男人?”


    “男人她勾引不了。”


    不是錦洛自信蘇焲不會背叛自己。


    而是商絮從小跟著蘇焲,蘇焲若想要她,早要了,不會等到今日。


    “放心,我一定日夜幫你盯著!”沈魅說完,轉身就去盯人。


    錦洛一句“不用日夜盯,該睡覺得睡覺”未出口,沈魅已經從牆頭消失了。


    沒一會,蘇焲迴府來。


    吃飯時,蘇焲問起她今日查看商絮書紙的事。


    錦洛把經過、結果都跟他說了,並說了自己派沈魅去盯商絮的事。


    蘇焲沒多說什麽,隻讓她若是人手不夠,可以調影衛去。


    隨後空陽入院來稟報,說止容被殺之事,已經傳入京了。


    皇帝今夜就能知道消息!


    果不其然,蘇焲用完晚膳不久,宮裏就急急來人宣蘇焲入宮。


    入了宮門不久,便有太監迎麵而來,向蘇焲行禮時,壓低了聲音,“聖上急怒攻心,吐了好幾口血,臥在龍榻上快起不來身了。”


    蘇焲輕揮手,太監就退下了。


    蘇焲不緊不慢去了皇帝寢宮。


    許多朝中大臣已經先他一步到達皇帝寢宮外麵,見他來,皆給他行禮。


    蘇焲問了句寢宮裏頭的情況。


    有官員說皇帝聽聞黎王之母止容被殺,急怒攻心,吐了好幾大口血,太醫正在瞧著,貴妃娘娘在裏麵,太子殿下也在裏麵。


    蘇焲便一臉擔憂地跟其他大臣站在外麵候著。


    大約半個時辰,太醫從裏麵出來,皇帝才召眾臣入內。


    皇帝已經坐了起來,形容憔悴,仿佛老了十幾歲,貴妃和太子在一旁服侍。


    皇帝和眾臣說了止容被殺之事。


    但其實,對於止容的死會不會引起大鄴和西涼的兵戈問題,皇帝已經無暇去顧及,他現在要的是:查出背後到底是誰殺了他心尖上的人!


    是以,眾臣就此事商討一番退下時,皇帝獨留下蘇焲。


    就連貴妃和太子,都被皇帝揮退了出去。


    恢宏死寂的帝王寢宮裏,皇帝把此事交給了蘇焲,讓蘇焲務必查出背後兇手,無論是誰,他都絕不姑息,這是他的逆鱗。


    蘇焲從帝王寢宮出來,在他的示意下,太子很快就探聽到了他的父皇授意蘇焲私下去查止容之死的真兇,還有他父皇說絕不姑息真兇的話。


    其實太子早猜到他的父皇會讓蘇焲去查。


    但他沒有辦法。


    他不能讓那個盤踞在父皇心頭二十幾年的女人迴來,他必需鋌而走險把她除去。


    太子深夜又出了趟宮,去找許承安,讓他傳令給錦家軍,暗中做準備。


    另一邊,蘇焲離開後,皇帝又吐了口血。


    貼身太監大急。


    但皇帝心如死灰地揮手,讓他不必叫太醫,宣黎王進宮。


    黎王收到宮裏的宣召時,毫不意外,因為在太子得知消息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他所謂的母親止容被殺之事,隻比蘇焲的消息晚了一天。


    不過他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入到宮裏,得知自己的母親死了,伏在皇帝膝上,哭得稀裏嘩啦,悲痛欲絕。


    -


    蘇焲迴到府裏。


    錦洛已經歇下,他若無其事地去衝了個澡。


    隨後輕手輕腳上床去,將床上的人撈入懷裏。


    “沒睡?”


    錦洛沒理他。


    聽唿吸,蘇焲知道她沒睡,手往她胸前伸去,撫摸揉弄的同時,唇附到她耳畔,“過段時間我應該會離京幾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錦洛隔了好一會才開口,“你離京肯定是有要事辦,帶上我合適嗎?”


    “是不太合適。”蘇焲低低啞啞的聲音響在她耳畔,“但我想帶你去。”


    “而且。”他補充,“京裏可能會有暴亂。”


    一聽到暴亂,錦洛睜開了眼睛。


    好半晌她才出聲問:“你要出京去辦什麽事?”


    “我會跟聖上請令,出京去接黎王之母止容的棺槨入京。”


    錦洛就道:“你出京去接亡靈,帶上個女人算怎麽迴事。何況,我要跟你去了,兒子肯定我也要帶上,你去接亡靈,帶個女人孩子,會引人懷疑的。”


    蘇焲怎麽會不知道會引人懷疑。


    但他不太放心留他們母子在京裏。


    “那我提前安排你們出京,等京裏的事過後,安定了,我再去接你們娘倆迴來。”蘇焲在她耳畔輕聲說。


    錦洛不免反問:“你不怕我帶著兒子跑了嗎?”


    蘇焲:“……”


    是會怕她帶著兒子跑的。


    但比起留他們娘兒倆在京裏有危險,他寧願他們跑了。


    見他不吱聲了,錦洛就知道他有這方麵的顧慮,在他懷裏輕輕一笑,“我不跟你去,也不出京,更不跑,就留在國師府。”


    她停了停,補了一句,“等你迴來。”


    一句“等你迴來”,讓蘇焲瞬間抵著她深吻了好一會。


    最後嗓音都啞了,“也好,府裏有密室,除了跟我多年的親近之人,不會有人知道。我把蒼陌留下,若有危險,你和兒子入密室裏,隻要不出來,沒人找得到你們。”


    他翻身將她覆於身下,與她結合的瞬間,捧著她的臉,吻住她的唇,道:“在裏麵,等我迴來。”


    數日之後,皇帝又得到一道急報:止容的棺槨在途中遭人阻截,有人想毀了止容的屍體,棺槨差點被人放火燒了。


    皇帝一聽,再次急怒攻心吐了口血。


    黎王立即請命要出京去接母親的棺槨迴京。


    但有大臣表示不妥,止容的棺槨都有人敢想阻截燒毀,若黎王出京,怕是正中有人心的計謀,就等著用此法引黎王出京,截殺黎王。


    皇帝一聽,當即就打消了讓黎王出京接其母迴京的想法。


    思來想去,都不用蘇焲開口,皇帝就命他帶人出京去接止容的棺槨迴京。


    蘇焲很快就帶著一隊人馬出京去。


    臨行前,他再三交代錦洛,“記住我那晚說的話沒有,若有危險,你和兒子到密室去,我沒迴來之前,不準出來。”


    錦洛從來都不知道這死男人會有這麽囉嗦的一麵。


    她連連點頭,“都說我知道了。再說了,我又不是毫無戰鬥力的弱女子,就算沒有密室可以躲,我和兒子也不會有事的。”


    “就怕你覺得自己不會有事,不肯往密室裏躲。”蘇焲束好護腕,轉身欲走時,又停了步,“親我一下。”


    錦洛翻了一下白眼。


    但還是上前,踮起腳尖,往他臉上親了一口。


    正要退開,蘇焲攬住她的腰,往她唇上狠吻了一下。


    吻完,鬆手,轉身便毫不拖泥帶水地走了。


    蘇焲離京的三日後,一份證據呈到了皇帝禦前。


    皇帝看完後,氣得渾身發抖。


    證據是國師蘇焲派人快馬加鞭從止容被殺之地送來的。


    證據上脈絡清楚地寫明了殺止容的背後主謀是太子蕭恆睿。


    太子在東宮很快就收到這個消息,大驚。


    但是他的父皇並沒有馬上發作。


    後來,太子又得知,還有人證物證在來京的路上。


    太子哪敢讓這些人證物證出現在皇帝麵前,那他就百口莫辯了。


    於是立即暗中派人去攔截滅口。


    然後這些派去攔截滅口的人,就被蘇焲的人擒獲了,送到了皇帝麵前。


    原來,根本沒有什麽人證物證。


    但是現在太子派人去滅口,直接就變成了人贓俱獲。


    太子知道自己辯無可辯了,蘇焲又剛好不在京裏,機會千載難逢,他又是事先就做好了準備的,此時不逼宮,更待何時?


    但是太子最忌憚的,還是蘇焲。


    所以,最先要解決的,便是控製國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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