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小錄今日戴了一副銀色小麵具,隻遮住額頭、眉眼鼻,露出了嘴和下巴。


    這樣既不會露出真容,宴席上又不妨礙進食。


    他爬進馬車後,自顧自的就要往娘親身邊坐。


    然而小屁股還沒碰到坐榻,斜刺裏一隻大手伸來,將他拎住往馬車外丟,“你娘入宮,有你什麽事,迴府裏待著去。”


    錦小錄被丟到了地上,又頑強地往馬車上爬,瞪著蘇焲,“我聽說請帖也邀請了我,我自然也要入宮赴宴!”


    錦洛一聽他這話,就知道肯定是沈魅告訴他的。


    她沒準備帶兒子入宮,所以並沒有告訴兒子說明熙公主也邀請他。


    這事除了她和蘇焲知道外,就隻有昨晚她告訴了沈魅了。


    眼見蘇焲還要再把兒子丟下馬車,兒子又不願意下馬車,父子倆快要幹起來了,錦洛趕緊將兒子拉到身邊坐下。


    對蘇焲道:“既然他都上馬車來了,就讓他一起去。”


    蘇焲道:“你不是說他對天楹花過敏,不能入宮參加?”


    錦洛道:“國師爺不也說了,明熙公主在芳嶼閣設宴,那裏沒有天楹花。”


    錦小錄插嘴:“我戴麵具了,過敏也不會嚇到人!”


    話才說完,小身子又被蘇焲拎住,提著離開他娘身邊,放到蘇焲自己身邊的座位上,“要入宮就乖乖聽安排,坐這裏。”


    錦小錄仰頭瞪他爹,“我為什麽要聽你的安排?”


    他爹垂眸看著他,“不聽安排,你入不了宮。”


    錦小錄不屑道:“我有請帖,我入得了宮!”


    蘇焲奪過錦洛手裏的請帖,握在手裏,捏成一堆齏粉,揚出車窗外去。


    錦小錄看得目瞪口呆,剛剛還好好的一張請帖,就這麽被毀了。


    現在他和娘親不靠他,是真的入不了宮赴宴了。


    錦洛則看得相當無語,蘇焲要是不想讓他們入宮,她和兒子就算有一百張請帖,他也能讓她和兒子入不了宮,何須毀她的請帖。


    怕父子倆再幹起來,錦洛趕緊出聲安撫兒子,“小錄,你暫時坐他那裏。”


    父子倆這才一路相安無事地到了皇宮。


    在第二重宮門前,蒼陌停了馬車,三人皆下了馬車後,蘇焲不知從哪裏召來一名太監,讓太監領著錦洛母子二人去芳嶼閣。


    錦洛這才知道蘇焲並不參加明熙公主的宴會。


    太監含胸垂首,一路領著錦洛母子到達芳嶼閣時,閣中已經坐滿了人。


    因宴請的是西涼的黎王,所以明熙公主此次設宴,邀請的不單單是京中那些小姐,而是各家公子也都在宴請行列中。


    此時閣中男女分列成四排。


    正頭首座上自然是明熙公主的位置。


    明熙公主位置左下方,是兩排男賓的位置,為首一個位置空著,應是給西涼黎王的。


    而明熙公主右下方,是兩排女賓的位置,都坐滿了人,連一個空位都沒有。


    錦洛帶著兒子進去,不亢不卑地給明熙公主行了一禮,“見過公主殿下。”


    她話音才落,就有人道:“真是大膽,公主設宴,居然敢遲到!”


    錦洛沒理這個開口的人,宴會又沒說時間,總不能人人都來了,她最後一個來,就說她遲到吧。


    何況她還是一夜未睡,起了個大早,才來得這麽早的。


    而她來得這麽早,還是最後一個來,這分明是明熙公主通知其他人早,故意要她最後一個,然後借機懲罰她!


    果然,又有人道:“我看她是故意遲到的,借著是國師爺府裏的人托大,連公主殿下的宴席都敢故意遲到!”


    另一人道:“若不嚴加懲罰,隻怕要讓人以為是國師爺在托大,不把公主殿下放在眼裏了!”


    明熙公主道:“焲哥哥才不會托大,本公主的宴席,焲哥哥就算遲到一會,也沒有關係,焲哥哥為大鄴鞠躬盡瘁,就算遲到,也定是事務繁忙耽擱了。”


    “那是國師爺才事務繁忙,可她,”開口的小姐用個吊梢眼斜睨著錦洛,“有什麽可忙的,分明就是故意遲到。說不定國師爺事務繁忙,都不知道她這般不守規矩,敢不把公主殿下放在眼裏!”


    之前在別苑裏受了屈辱的李小姐立即附和:“就是,公主殿下應該替國師爺好好教訓教訓她,免得她以後更加不守規矩,給國師爺惹下大麻煩!”


    “諸位說得有理,本公主本來不想跟她計較的,但為了焲哥哥,本公主不得不給她點教訓了!”明熙公主說完,立即命人,“把她拖出去,扔湖裏泡一泡!”


    芳嶼閣是建在湖中央,周圍湖水環繞。


    在坐的小姐公子聽後,心善的不免心驚,這哪是懲罰,這分明是要人死。


    而那些嫉妒心重和與錦洛有過過節的,則都心中竊喜,巴不得錦洛趕緊死。


    立即就有內侍進來,將錦洛往外拖。


    錦小錄哪能讓娘親叫人欺負了,立即抬腳就要踹人。


    錦洛卻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錦小錄機靈得很,一見到娘親的眼色,抬起的腳立即縮了迴去。


    很快錦洛就被拖了出去。


    然而兩個內侍要將錦洛往湖裏推時,錦洛腳一勾,其中一名內侍身子失衡往欄杆撲去。


    欄杆不高,內侍這一撲,直接就越過欄杆,跌進了湖裏。


    另一名內侍還沒反應過來,錦洛被押著的手臂,靈巧一轉,反抓住內侍往欄杆掀去,內侍直接被掀過欄杆,跌入湖裏。


    啪啪兩聲,驚得閣內的人皆猛地站了起來,他們萬萬沒想到錦洛居然敢反過來把明熙公主的內侍給掀到湖裏去。


    閣中四麵無阻,明熙公主也看得清楚,又驚又氣,猛地就從位置上下來往外衝。


    其他人見公主都往外衝了,也就都紛紛跟著往閣外走。


    錦洛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往地上丟,然後後退。


    明熙公主氣得雙眼冒火,哪會注意到這物件,直接從上麵踩了過去。


    後麵出來的人,也紛紛從物件上踩了過去。


    就在明熙公主氣得肝疼,一邊命人下去救自己的內侍,一邊命侍衛抓錦洛時,錦洛反而衝過去,一把撥開眾人,從地上撿起一物件,大喊:“你們踩到我的金牌了!”


    啥金牌值得這麽大喊,明熙公主一把就將金牌搶了過去,扔到地上踩。


    踩了兩下之後,卻愣住了。


    有人下意識低喊,“上麵刻著‘禦賜’兩字,是禦賜金牌?”


    而明熙公主這一愣,錦洛就又快速蹲下去把金牌撿了起來,寶貝地拿在手裏拚命擦著。


    然後眾人就成功地看到金牌另一麵刻著“金甲牌”三個字。


    又有人下意識喊,“居然、居然是禦賜金甲牌?”


    這時,有腳步聲傳來,太監尖著聲音唱喏,“太子殿下和黎王殿下駕到。”


    眾人紛紛往前看去,就見芝蘭玉樹的太子和一位同樣相貌不凡、尊貴爾雅的年輕男子緩步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眾隨侍。


    太子的模樣,眾貴女已見過,自家天朝的太子,自是模樣萬裏挑一。


    可太子身邊的男子,竟一點都不輸太子,甚至隱隱有蓋過太子光芒之勢。


    眾貴女看癡了眼,這就是西涼黎王,果然不愧為西涼第一美男。


    這等絕色,放在大鄴,隻怕也是無人能及。


    黎王知道這些貴女都在看他,但他很坦然,既沒有傲然得意,亦無不自在。


    “你們剛剛在說禦賜金甲牌?”太子溫聲問。


    眾公子小姐不敢隨口說話,怕說錯話。


    明熙公主反應過來,忙說:“沒有,皇兄你聽錯了!”


    錦洛微微側過身,讓太子和黎王都能看到她在擦的金牌,道:“太子殿下沒聽錯,她們剛剛確實在說禦賜金甲牌,還踩了禦賜金甲牌。”


    太子一看到她手裏的禦賜金甲牌,臉色沉了沉。


    禦賜金甲牌代表皇權,代表天子,卻被人給踩了,等於天子皇權被踩在腳下,這樣的事還是當著附屬小國皇子的麵發生,叫大鄴顏麵何存?


    太子立即問:“誰踩的?”


    錦洛當即揚頭,“她,她,她她她她……還有,明熙公主!”


    錦洛把剛剛出聲推波助瀾讓明熙公主懲罰她的那幾個小姐一個不落地指了出來。


    那些個小姐,有的是真的踩到,有些則根本沒踩到,被她一指,嚇得紛紛跪了下去,大喊:“太子殿下明鑒,是她將金甲牌弄丟在地上,臣女才會踩到的,臣女根本不知道,不知者無罪啊!”


    “臣女們若有罪,那她弄丟金甲牌,豈不是罪加一等!”


    明熙公主也附和:“就是就是,她不弄丟金甲牌,我們怎會踩到!弄丟禦賜之物,那可是死罪,何況還是僅此一塊的金甲牌,太子皇兄應該馬上把她處死,以震皇威!”


    太子就看向錦洛。


    他自然也想找機會治了這個女人。


    但錦洛絲毫不怕,條理清晰道:“金甲牌之所以會丟地上被踩到,是因為明熙公主命人把我押出去丟湖裏,我掙紮,金甲牌才會掉出來的。而明熙公主之所以要把我丟湖裏,理由是我赴宴遲到了。”


    錦洛說到這,轉頭看太子,“民女就想問問,赴宴又無規定時間,民女在太子和黎王之前到來,就算遲到了嗎?若我遲到,太子和黎王不是更加遲到?就算民女真的遲到,難道就罪大至死到須得把民女丟湖裏嗎?”


    她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那氣勢,讓明熙公主想狡辯說她沒讓人丟錦洛進湖裏,都狡辯不出口。


    因為所有人麵對錦洛這氣勢,都顯得心虛,包括她自己。


    太子不想幫錦洛,但更不想被黎王看了笑話,他身為一國太子,也沒有理由在事實真相一目了然的情況下徇私舞弊偏幫自己的妹妹。


    於是沉著臉威嚴道:“踩到禦賜金甲牌,罪不容赦,但念在爾等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踩到,免去死罪,每人罰五十戒尺,哪隻腳踩到,打哪隻。”


    說完看向明熙公主,加重了語氣,“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也五十戒尺!”


    明熙公主難以置信地看著太子,“哥……”


    但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子打斷,“再多言,加五十戒尺!”


    明熙公主雖然刁蠻任性,但也有點理智在,知道黎王在場,不能大鬧,隻得憤憤不平、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去領罰。


    很快芳嶼閣被辟出一小塊地方,以屏風隔絕起來。


    明熙公主和幾名貴女脫了鞋襪,腳架在椅子上,被太子的隨身內侍用戒尺打。


    剛開始還能忍,打到後麵,那些貴女忍不住皆哭嚎了起來。


    等五十戒尺打完,腳底都腫得無法碰觸地麵了,哪還能繼續參加宴席,皆讓宮中內侍送出宮,由候在宮外的仆人接迴家去。


    明熙公主也迴了自己寢宮,宴席由太子主持,剩下那些小姐公子皆心中瑟瑟,慶幸自己剛剛沒有出口參與明熙公主想弄死錦洛的事。


    明熙公主迴到自己寢宮後,腳底越疼,她就越氣。


    本來是想除掉那女人的,沒想到卻又成了自己吃虧,受了罰不說,還在一個小國皇子麵前丟盡了顏麵。


    她越想越清楚,錦洛那賤人是早就看到太子和黎王從遠處過來,打定太子會在黎王麵前維護皇族顏麵和維持公道,所以才任由內侍把她拖下去,然後自演自導了那麽一出,害她反過來被打。


    明熙公主如此一想,就把黎王也給記恨上了。


    要不是黎王一同出現,太子哥哥怎麽都是會偏幫她的!


    明熙公主喚來一名宮女,附在宮女耳邊交代了兩件事……


    芳嶼閣裏,眾人迴歸座位。


    明熙公主本來是沒給錦洛準備位置的,但如今好幾名貴女出了宮,位置便空出了好幾個來,錦洛帶著錦小錄在離主位最遠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然而沒一會,明熙公主寢宮裏就來人,傳錦小錄去見明熙公主。


    錦小錄道:“公主要見我嗎?可公主寢宮裏很多天楹花,我去了會過敏的。”


    來傳的宮女笑著道:“隻是傳你去一會,不是叫你一直在公主寢宮裏,不見得就會出現症狀。公主也是惦記著你,才叫你去,你要拂了公主美意,公主可是會傷心的。”


    話說到這份上,錦小錄要是不去,就很不識抬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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