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芝坐在高腳椅上,托著腮,鬆懈的肩頭,好像有氣無力的。


    她確實有些無力。倒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來自心裏。


    這不是她喜歡的工作氛圍。


    她喜歡安靜,安靜的環境,安靜的音樂,輕言細語的聊天,當然一開始也是好好的,不知道怎麽突然就變了。


    真的太吵了。


    低音炮裏震耳欲聾的音樂簡直能把心髒吵到爆炸,工地上打地樁的機器都沒有這麽振奮人心。


    她揉揉太陽穴,希望能減輕一些頭疼,頭疼未減半分,心一下子猛地跳起來,一下子又不跳了,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髒病。真是一刻也不想呆在這裏,同時懊惱剛剛彈吉他的去哪裏了,明明挺好聽的,怎麽突然就不彈了呢。


    她想:今天做了就不來了,這種環境工作比死還難受,簡直就是折磨。


    “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帥氣的酒保微微附身,右耳戴著一個鑽石耳釘,反射出琉璃的光彩。


    “沒事。”燕芝忙坐直身子,“酒調好了嗎?”


    “快了。”酒保抬眼,“有客人來了,快起來。”


    燕芝忙站起來讓座,驚訝從臉上一閃而過。


    “你好,你也來玩啊?”


    瞧瞧這話說的,為什麽要加個也,他是會來這種地方玩的人麽?


    謝令程對大波小波都沒興趣,並不是因為他身體或心理有問題,而是……她怎麽穿成這樣,不是喜歡寬鬆的嗎,這緊身的跟個沒穿似的。


    當即皺眉:“你在這裏做什麽?”


    燕芝沒注意他怪異的目光,隻覺得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自己不是穿著工作服嗎?


    但燕芝莫名的有點怕他,大概因為他是警察,第一次見麵就帶著不好的感覺。但她對他又有些好感,因為他幫助過自己,雖然結果不好,但他還把自己送去了醫院,醫藥費都是他出的,好感便多於害怕,所以還是老老實實的迴答。


    “做兼職。”


    她的微笑很自然老練,明顯已經不害怕他了,仿佛兩人已經是老朋友了。


    “為什麽要在這種地方做兼職,你是有多缺錢?”


    “嗯,很缺。”


    燕芝淡掃了一眼謝令程的腕表,掃到酒保咋舌的表情,對方的目光也落在腕表上,看來應該價格不便宜,電光火石間便知道他不能理解她為什麽會缺錢,所以也沒去問他為什麽眉頭要擰那麽緊。


    酒保已經把酒放在托盤裏了,又衝她做了一個眨眼動作,咧嘴一笑。


    燕芝的大腦簡單,看東西也直觀,笑就是笑,而且對方長的好看,笑的也蠻好看的,於是沒有下細的想那個笑還帶著不懷好意的調戲,也笑了一下。


    調酒師看向謝令程,職業微笑:“先生,喝點什麽?”


    先生沒有理他,偏過頭去,似乎在看那位美麗的女服務員。


    “您這戒指真不錯,很有個性,哪兒買的?”酒保問。


    “有錢也買不到。”


    謝令程實話實說,酒保卻誤以為他土豪炫富,露出個惋惜的笑,內心嗤之以鼻,跟另一個性感的女顧客打招唿,然而女顧客看了他一眼後,目光就落在謝令程身上,如x光似的從內到外照了個透,在她眼裏謝令程早已是一副露骨的形象。


    *


    在白領,學生,打工仔,地痞混混占據了大部分的卡座後,迎來了第一位神秘的客人。


    戴著棒球帽是第一印象,長的高是第二印象,穿了一件長袖休閑襯衣,露出同色的背心,修身背心下是肌肉隱約的線條。


    他雙手垂在兩側,走下台階的同時隨意的一望,仿佛在尋找什麽。


    帶帽子的人不是沒有,但像他那樣壓的很低,即便是抬頭也用手扶住帽沿,遮住了臉,明顯是在找什麽,又在躲避什麽,所以手上沒任何東西,喬偉的目光依舊鎖著他。


    棒球帽沒要服務員的引領,朝著舞池中央走去,舞池人太多,滿眼皆是亂舞的雙臂,喬偉失去了目標。


    “羅良,跟上看看。”


    羅良得了命令,站起來,雙手扶住扶手,反著跳了出去,從狂舞者中擠到棒球帽男人身邊。


    *


    燕芝小心翼翼的從瘋狂揮舞雙手的人群中穿行,一手托著托盤底,一手護住托盤裏的酒,但人一旦瘋狂起來就什麽都顧不上了。


    她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沒有感覺到痛,一顆心全懸在歪向一邊的冰銳,知道該伸手去接,但大腦遲鈍了兩秒才做出反應,等她反應過來時,一隻手已經替她接住了。


    接著又被人一撞,她撲進了那人的懷裏。


    她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這樣寬闊結實的胸懷肯定是個男人,這般撲過去如同投懷送抱,別人會不會誤會,會不會趁機……


    “我帶你過去。”男人的聲音很輕,仿佛是撇開所有的嘈雜直接送入耳朵的,燕芝怔住了,恍惚間想抬頭去看他的樣貌是不是跟聲音一樣溫柔。


    但對方實在太高了,人多到她又抬不起頭來,還得護著手裏的酒,就那樣讓陌生的男人半是摟著半是保護著的姿勢走出舞池。


    “安全了,小心點。”


    燕芝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莫名覺得他這話帶著寵溺,仿佛還是笑著說的。


    “謝謝。”燕芝趁機抬頭。


    可惜他戴著帽子,又低著頭,一半隱藏在暗處,一半閃爍的各種光線,讓她根本看不清對方長什麽樣子,隻覺得棱角分明,鼻子挺直。


    男人把冰銳放進托盤裏,燕芝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低頭擺正,沒有注意男人微變的臉色,手放在她的頭發上,似乎想撫摸什麽,中途卻又改變了動作,扶著帽沿,轉身離開。


    燕芝的心再次咚咚咚的跳了起來,不是被dj嚇得,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何那一瞬間會跳的那樣快。


    *


    羅良抱著雙臂:“費費,你怎麽看?”


    費一軍轉著酒杯:“請叫我的全名費一軍,謝謝。”轉動高腳椅,背靠吧台,雙臂反擱在吧台上,頭跟著鼓點節奏一點一點,目光化作頂上的射燈,仿佛是不經意的飄落在棒球帽男人的身上。


    男人選的位置在酒吧的最角落裏,呈135度角的扇形狀,從那個角度幾乎可以看到全場,但別人看不到他。


    費一軍又轉了迴去:“肯定不是他,什麽都沒有,真交易也不可能在大廳。”想了想男人高大的身材,又說:“頂多是個健身教練,來泡妞的。”目光再次緊盯著門口。


    這次進來的是一個看著十分邋遢的男人,一頭淩亂的卷發及至鎖骨,脖子有些前傾,頭發蓋住了大半張臉,身材高大且強壯,有著一身好萊塢電影裏麵才有的爆肌。


    讓人第一時間想起了施瓦辛格。


    外國爆肌男兇神惡煞,兩條手臂疤疤癩癩,服務員看見了也懶怠去招唿,他就那樣攥著拳頭,站在門口張望。


    大概因為沒有找到人,又被往來的客人擠來擠去,當那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不小心碰了他一下,立刻發出野獸才有的唿嚕聲,深邃的眼眶迸射出殺氣費一軍都感覺到了。


    眼鏡男生怕他一拳打爆自己腦袋,驚恐的離開。


    一名男服務員上前,訕笑:“先生,你在這兒做什麽呢?”


    外國男粗聲粗氣的迴答:“找人。”


    對方的普通話不太標準,服務員愣了愣,見他邁開大步朝裏走,突然又轉身問:“有沒有看到一個戴著棒球帽的,這麽高,白衣服?”


    費一軍盯著外國男,沉思。


    服務員沒想到這人是瘸子,盯著他的腿,又被他那一迴身嚇的有點茫然:“抱歉,我沒太注意,麻煩您自己找一下啊。”


    爆肌男無頭蒼蠅似的亂躥,心中有些惱怒,看到一個空位就坐了下去。


    但他選的位置已經有人了,肯定不是他認識的人,因為對方露出不滿的神情。


    客人喊來服務員問:“這是怎麽一迴事?”


    服務員賠著笑:“這會子客人多,一人一張那可辦不了,將就一下吧。”


    兩人才不將就,起身離開了,服務員轉頭看向爆肌男:“先生,需要喝點什麽嗎?”


    “酒,越烈越好。”


    “好勒,您請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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