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伊昭告訴臣女的……”昏厥感再次襲來,青城勉力打起精神,“對了,臣女用紫葉楹的汁液在那人胸口和脖頸處留下印記……”


    話音未落,青城眼前一黑,驀地向前倒去。


    珩王眼疾手快,伸手將她接住,側身一看,見她眼眸闔起,鼻息均勻,竟是昏了過去。


    一陣紛亂的腳步踏響聲響起,封義和嚴蒙帶著武寧衛返迴。


    封義行至近前,抱拳道:“王爺,那些刺客一進山林深處就四散開來,毫無蹤跡可循,受箭傷的武寧衛皆神誌昏蒙,還說囈語,屬下猜測箭簇上塗了烏頭花毒,隻好先行返迴。”


    珩王眉頭蹙起,這才明白青城為何忽然暈倒。


    烏頭花雖非劇毒,但會令人意識惛惚、譫語不斷,若是有外傷,傷口會潰破不止、久難愈合,但隻要兩個時辰內服下解藥,則無大礙。


    珩王打橫抱起青城,下令一行人即刻退出圍場,前往襄國公府解毒。


    景雲和慶星都在行宮,並沒有同來圍場,故而青城獨自在馬車中。


    行至半路時,青城開始譫語。


    珩王一直關注著馬車中的動靜,聽到異樣,翻身下馬,上了馬車。


    青城雙眸緊閉,無力地倚在車璧上,口中喃喃低語。


    珩王給她診脈,又用手背試了試她額頭,正要收迴手之際被青城一把拉住衣袂,珩王扯迴袖子,青城又拽住他的袍角。


    “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下一句?”


    這一句不再是含糊不明的囈語,每一個字都異常清晰。


    珩王怔住,實在不明白為何中毒的其他人說的都是些毫無邏輯的囈語,青城說的卻是兵法,轉念一想,不對,青城怎會知曉兵法?聽聞她自小體弱,常年臥床,連閨閣都很少出。


    愣神的功夫,青城又說了一遍,語氣透著不耐,像是不滿為何無人作答,手中不自覺加大了扯拽的力道。


    珩王腰間掛著枚白玉鏤雕夔龍紋玉佩,拉扯間,玉佩下端的幾顆珊瑚珠子輕擊在腰帶的紫金帶扣上,璆然作響。


    珩王任由青城拉拽著他的袍角,左手按緊腰間玉佩,緩緩道:“必以全爭於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


    青城安靜下來,不過隻安靜了一瞬。


    “善用兵者,能使敵前後不相及,眾寡不相恃,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收,下一句……”


    “卒離而不集,兵合而不齊,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


    青城眉目舒展,似乎對珩王的迴答頗為滿意。


    “事莫大於必克,用莫大於玄默,動莫神於不意,謀莫善於不識……”


    珩王雙眸半眯,看向青城的目光陡然變得淩厲,緩了半刻,一字一字道:“夫先勝者,先見弱於敵而後戰者也,故事半而功倍焉。”


    ……


    青城徹底清醒時已是夤夜,兩位侍女已從行宮趕至國公府。


    慶星一臉驚喜:“郡主總算醒了,太好了。”


    景雲倚在窗邊,麵上沒有半分憂慮之色——烏頭花毒性不大,加之青城已服下解藥,隻待清醒便可。


    青城坐起身,隻覺得頭腦昏沉,咽部隱隱作痛,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她道:“我可是中毒了?為何口幹舌燥?”她環視一圈,擰眉道:“這是何處?”


    慶星道:“劃傷郡主的箭矢上塗有烏頭花的毒汁,珩王殿下為了盡快讓郡主得到醫治,就近來了襄國公府。郡主毒發昏睡了過去,說了一路胡話,自然口幹。”


    “烏頭花!”她心頭一跳,“我可說了什麽不妥的話?”


    慶星喟然長歎:“其他中毒的武寧衛都是囈語,大不了吼叫幾聲,隻有郡主與眾不同,需要別人對話,確切地說,是要求對方背誦兵法,若是有人應答,會安靜一陣,否則便會不依不饒。”


    青城麵色發白,後背瞬間激出一身冷汗,“我隻說了兵法,沒有其他?”


    “沒有其他,幸好如此!”景雲語氣透著慶幸。


    青城長舒一口氣,繼而蹙眉:“我如此胡言,就沒其他人阻攔?”


    “怎麽沒攔?珩王去襄國公府的路上遇到燒香返迴的太子和太子妃,眼看郡主喋喋不休,兩人直接上了馬車,想替換珩王殿下陪伴郡主,奈何郡主嫌太子妃不會兵法,又怪太子兵法記得不牢,應對不及時,直接將他們趕下車了。”


    慶星滿臉悲憤不平,仿佛被趕下車的人是她。


    青城雙眸圓睜,一臉如遭雷劈的驚恐表情。


    “不止如此,”景雲接過話頭,“郡主還一直拽著珩王的衣袍不放,珩王腰間的白玉玉佩險些被拽下來,據說那是珩王母妃的遺物。”


    青城雙手捂臉,欲哭無淚,“不行,頭暈得厲害,天旋地轉的,我中毒太深,這一定是幻象!”


    慶星笑得沒心沒肺:“珩王殿下說了,若是郡主醒來後仍覺不適,他便親自領太醫過來……”


    沒等慶星說完,青城驀地坐起,身板挺直:“好了,好了,徹底無礙了。”


    次日一早,府中婢女來報,說是太子殿下來了。


    青城趕忙出門相迎,對著太子躬身行禮:“臣女拜見太子殿下。”


    太子虛扶她一把:“青城郡主不必多禮。”


    太子長眉入鬢,此刻眉眼帶笑,矜貴中透出一絲溫潤之氣。


    青城想到此前將太子和太子妃趕下馬車,心中不安,麵有赧色:“請太子恕臣女言語冒犯之罪。”


    似是迴想起昨日馬車上的一幕,太子唇角閃過一抹笑意,但很快忍住,稍稍正色:“郡主本就受到驚嚇,又中了毒,不過是神智惛惚下的無心之舉,實在無需自責。郡主可好些了?”


    太子的表情收的不徹底,眉眼間難掩笑意,青城心中訕訕,道:“臣女已無礙,多謝太子殿下關心。”


    太子從懷中取出一個石青色鑲金箔的藥瓶遞過來,“這是本王慣用的金瘡藥,對生肌止痛有奇效,郡主不妨試試。”


    青城輕輕抿唇,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接。


    太子見狀,微微一笑:“平涼王父子昔日平定叛亂,輔佐先帝,立下不世之功,如今身後隻郡主一人。何況,你兄長曾是本王伴讀,常出入東宮,我對你照拂,理所應當,郡主不必有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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