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寧司直屬禦前,有緝捕讞獄之權,由陛下欽點的皇室宗親任指揮使,司中事務則由四位掌使率領其麾下武寧衛辦理。武寧司不受六察監督,除陛下外,任何人無權過問司內事務,朝中若遇棘手大案,通常交由武寧司查辦。


    青城問:“今日來的是哪位掌使?可提到因何事而來?”


    “目前在京的兩位掌使都到齊了……”


    慶星雙目圓睜:“這得多大的案子呀,咱們來京城不過半月,能有什麽事啊?”


    景雲幾步走到門口,推門向大堂望了望,道:“郡主,賓客們紛紛離店,錢掌櫃已將打烊的牌子掛出去了。”


    青城深吸一口氣,又緩緩籲出,起身向外走去,慶星和景雲見狀,快步跟上。


    酒樓中的賓客紛紛告辭,如鳥獸散,車馬盈門的開張慶典頓時變得門庭冷落。


    兩位身著紺青賜服的武寧司掌使神情威肅,他們未入大堂,而是分列大門左右靜立,門外的街道上則滿是靛衣輕甲的武寧衛。


    青城快步下樓,繞過櫃台旁的一扇山水漆雕紫檀屏風,正要開口詢問,陡然發現春獵圖前有一人負手而立,正在看畫。


    這人身形挺拔,一身墨色錦袍,領口袍底都繡著幾圈金色的雲鸞紋,玉帶金冠,周身透出一股矜貴之氣。


    聽到動靜,他緩緩轉身,四目相對,青城一怔,連忙斂衽肅拜:“臣女拜見珩王殿下。”


    青城終於明白今日為何在京的兩位掌使都到齊了,她怎麽忘了,如今任武寧司指揮使的正是這位被魏帝視為股肱心膂的珩王殿下。


    珩王拓跋宸,今年二十五歲,乃魏帝的侄子,三年前被伏殺的瑄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聽聞此人沉穩有謀,心思難測,加之如今執掌武寧司的緣故,朝野上下對其多有懼意。


    珩王迴禮,簡單道明來意:“悉渠國進獻給陛下的萬壽節壽禮被盜,本王奉命徹查,武寧衛依例搜查問詢,還望郡主配合。”


    青城微微訝然,但語氣平靜:“理應如此,殿下請便。”


    她話音剛落,珩王便對著侍立門外的兩位掌使道:“嚴蒙,鍾亭。”


    兩位掌使應聲稱是,帶著兩隊武寧衛魚貫而入,一隊在酒樓中四處搜檢,另一隊則盤問店中之人近幾日的去向。


    珩王的目光凝定在畫作上,緩緩開口。


    “本王剛才一路走來,見門外車馬輻輳、人頭攢動,等待進店的客人將街麵都堵住了,就為了爭先目睹這價值連城的春獵圖。”


    青城道:“珍玩異寶的價值本就由世人賦予,或因其罕見不足而價高,或因其被強行附會某種象征意義而貴重。有些平平無奇之物,分明名不副實,但隻要被有心人冠上價值連城的名頭,一夜之間便能成為權貴富戶競相爭搶的寶物。不過是些蠱惑人心的經營手段而已,殿下不必在意。”


    珩王略微意外地瞥了青城一眼,道:“郡主的春獵圖從何處得來?”


    青城輕輕抿唇,沒有迴答。


    珩王轉身,直直望向青城,“郡主可知,被盜的壽禮是何物?”


    他意有所指,青城眼皮一陣亂跳,道:“臣女不知。”


    珩王一字一句道:“是春獵圖。”


    青城聞言,不由怔住。


    “悉渠國獻給陛下的春獵圖才發現被盜,青城郡主的酒樓中就掛出此圖,若郡主無法說明這春獵圖的正當來處,隻怕就要背上盜取壽禮的嫌疑了。”


    青城有一瞬的遲疑,最終如實道:“這春獵圖是多年前伊昭所贈。”


    珩王眼眸一閃:“鄔桓的伊昭公主?”


    “正是!”


    “此事還有何人知曉?”


    “我身邊的兩位侍女。”


    珩王蹙眉沉思,片刻後,道:“若郡主所言非虛,那便有兩幅春獵圖?”


    青城道:“很多畫師會臨摹原畫以增進畫技,其中不乏有利欲熏心者將臨摹仿作冠以真品的名頭售賣,有兩幅春獵圖並不奇怪。”


    “的確不奇怪,隻是郡主手中有春獵圖一事本就是隱秘,知曉者寥寥,又都是郡主身邊親信,實在難以服眾。郡主好好迴想一下,可有其他證據能證明此事?”


    青城心中一沉,伊昭的血書上倒是提到此事,她當初就是根據血書上的藏匿之處找到春獵圖的,可此刻遠未到拿出血書之時。


    這時封義上前,對著珩王抱拳道:“啟稟王爺,查到兩人,前日和昨日,都去過悉渠使團入住的鴻臚寺館舍,請王爺示下,是否要帶迴武寧司嚴審?”


    青城一驚,抬頭向封義身後望去,隻見兩位夥計被幾個武寧衛押解著,他們目瞪口呆,麵色發白,由於太過驚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珩王看向青城:“郡主可有什麽要解釋的?”


    “他們的確去過鴻臚寺館舍,是為了送酒。”


    青城繞到櫃台,很快翻找出兩張訂購酒水的憑據,遞給珩王。


    “臣女的酒樓一共向鴻臚寺館舍送過兩次酒,夥計每次都是將酒送至館寺外,從未入內,鴻臚寺館舍外有侍衛把守,殿下一問便知。這二人跟隨臣女多年,一向安守本分,斷不會做出盜取壽禮的違逆之事,還請珩王殿下明鑒。”


    青城明白,她雖句句屬實,但毫無分量可言,武寧司行事一向不講章法,何況珩王隻要說一句“依例行事”,她就隻能任憑這兩人被帶走。為今之計,除非找迴被盜取的春獵圖,否則根本無法證明有兩幅畫作,也就無法證明她手中的畫卷並非悉渠使團丟失的那副。


    正想著,珩王忽然開口:“本王相信郡主與此案無關,武寧司會繼續追查盜賊下落,但這幅春獵圖牽涉案情,將由武寧司暫為保管,待案情大白,本王自會奉還。”


    青城怔愣片刻,隻當自己聽錯了,直到她看見武寧衛放了兩名夥計,又見春獵圖被封存進畫匣,終於忍不住道:“殿下為何相信臣女?”


    青城自小在南境長大,從未來過京城,與這位王爺不過初次相見。


    珩王抬眸,迎著青城的目光迴望過去,緩緩開口:“因為伊昭公主曾留下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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