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臉色發白,正要開口解釋,珩王緩緩道:“保護郡主不利,按罪當斬!”


    話音落,武寧衛齊齊拔刀,錚然聲響作一片,頃刻間,鋒利的刀刃就架在這些侍衛的脖頸上。


    青城隻覺得頭暈目眩,腦中嗡然一片,她垂首闔眼,語速飛快:“殿下……臣女出生後不久,太後有意將臣女接到宮中撫養,可那時臣女罹患咳疾,幾乎喪命,是一位遊醫救了臣女,他說,臣女及笄前隻適合生活在溫暖濕潤的地方,若是北上,隻恐活不過三載,母親無奈,隻好對外宣稱臣女有不足之症,需臥床休養,以此斷絕太後的念頭……”


    她唿吸急促,像是費了好大的氣力。


    “殿下,不關他們的事,都是臣女的錯,臣女甘願領罰,放了他們吧。”


    珩王見她雙手抖得厲害,手心都是冷汗,又低垂著頭,忍不住伸手,將她的臉抬起來。


    火光照在她的臉上,映得她慘白的臉近乎透明。


    珩王終於覺察出不對,扶住她的肩膀,道:“你怎麽了?”


    青城眼睫輕顫,緩緩睜眼,“請殿下放了他們……”


    話未盡,眼眸微轉,院落中的一切再次映入眼簾,青城心口頓時一陣絞痛,眼前忽然失了顏色,滿院的海棠果她看不到了,煌煌的火光她也看不到了,失語前熟悉的情緒湧了上來。她提醒自己萬萬不可迴想,可來不及了,眼前很快漫過一片血色,她又看到皇兄,看到十二衛,看到龍甲軍,他們的軍旗、佩劍、金甲,還有那一張張,布滿血汙、慘白灰敗的臉。


    喉間一股腥甜傳來,她驀地嘔出一口鮮血,意識徹底墜入黑暗。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又迴到十二歲那年。


    在十二歲之前,她一直和母後住在夕霧峰上,隻有一些特殊的日子母後才會帶她返迴皇宮。母後不喜歡住在皇宮,她也不喜歡,那個金碧輝煌的大房子裏仆從太多,房間太大,她不能時常見到母後,更難見到父皇,唯一讓她欣喜的是可以見到皇兄。


    皇兄待她親厚,時常教她讀書,還找來很多大儒給她講解兵法戰策,隻要有空,皇兄就上夕霧峰去看望她,陪她練武和騎馬。


    這一切在十二歲那年有了變化,因為她想加入龍甲軍。


    龍甲軍是父皇一手創建,是鄔桓的精銳之師,他們騎射精湛,忠誠勇猛,銳不可當,而他們的主帥正是皇兄。


    她一心想要參軍,母後無奈,同意了她的請求,但有一個條件——要用鄔桓的易容秘術隱去她的真容。


    她答應下來,下山加入龍甲軍,八年後,成為主帥。


    可就在同一年,大魏對鄔桓開戰,為了救她這個主帥,她麾下的將士雙膝跪地,被人從身後一個一個砍倒在地,他們金甲殘破,滿臉血汙,死不瞑目……


    青城驚醒的時候,傍晚的夕陽照進來,殘陽似血,她心口驟然一緊,不忍直視,忙別過臉去。


    慶星和景雲一直守在旁邊,聽到動靜,兩人同時撲到床榻邊。


    慶星哽咽道:“郡主你終於醒了,嚇死奴婢了……”


    景雲眼角發紅:“郡主……”


    青城看著景雲和慶星焦急憔悴的臉,心中酸澀,她緩了好久,終於開口:“我沒事。”


    兩人如釋重負,慶星喜極而泣,憋著嘴低喃:“奴婢以為郡主又不能……”


    景雲及時出手,捂住她的嘴,道:“郡主昏迷了三日,定是餓了,郡主想吃什麽?”


    青城口中泛著苦味,毫無胃口,她輕輕搖頭,坐起身來,神思緩緩恢複清明。


    “我昏迷了三日?”


    “是啊,大家都嚇壞了。”


    青城驀地迴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一切,麵色一變。


    景雲忙道:“郡主莫急,祁良他們沒事,就在院子裏……珩王殿下也在……”


    青城環顧四周,道:“這是在南園?”


    景雲道:“正是。我們也是這幾日才知道,原來南園是荀穆的產業。”


    荀穆是珩王的摯友,因為極擅經營,往來之人非富即貴,坊間都要尊稱他一聲“荀公子”。


    據說此人總是一襲白衣,手中執扇。


    青城反應過來,荀穆便是那日與珩王做戲的白衣男子。


    慶星瞥了一眼門口,壓低聲音,話語中透著擔心:“幸好珩王沒有懷疑郡主的身份,不然就糟了。不過當年王府對外宣稱郡主體弱一事畢竟是欺君之罪,不知珩王殿下會不會追究?”


    景雲則道:“當年王爺功勳卓著,太後有所忌憚,便提出要將郡主帶入宮中撫養,這本就是強人所難,王妃也是為了保全郡主,不得已為之。現在郡主和珩王互為盟友,珩王應該不會告訴陛下。”


    慶星想了想,道:“郡主,要不你去求求珩王,郡主若開口,他定會答應。”


    青城剛醒來,腦子還有些木然,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一臉狐疑地望著慶星。


    慶星解釋道:“奴婢瞧著,珩王對郡主似乎有些不一般……”


    話沒說完,又被景雲一把捂住嘴,景雲無奈道:“你怎麽總能瞧出一些沒影兒的事,你能不能別亂說!”


    慶星拍開景雲的手,一臉認真:“我沒亂說啊,你沒看到嗎,當時郡主吐血暈過去,珩王一臉慌亂,抱著郡主就喊南棠,之後聽南棠說,郡主若總是這般情誌過激,隻怕藥石無醫時,珩王臉色陰沉的嚇人……封義說了,珩王並非真要責罰府中侍衛,隻是嚇唬郡主。郡主昏倒後,他極為自責,已經幾日沒安睡了,而且……”


    她猛地噤聲,歪過腦袋,一臉警惕地瞥了景雲一眼,似乎擔心又被景雲捂住嘴巴,語速飛快道,“而且他還拉郡主的手來著……”


    青城擰眉。


    景雲連忙道:“郡主別聽慶星胡說,她當時剛從外麵進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當時珩王來看郡主,郡主應該是做了噩夢,一把拉住了珩王的手,珩王沒有掙脫,任由郡主拉了一會,不過沒多久,郡主就放開了。”


    青城猛然想起當時在白城,她高燒不醒,噩夢中將他當成皇兄,也握過他的手。


    她心念一轉,肅然道:“我昏過去後可說了什麽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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