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古道上,黑影搖曳,撕扯著女子的手臂,似乎想要將她拖進深淵去。


    細看之下,才發覺那影子中掙紮嘶吼的是無數張猙獰恐怖的人臉,一雙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女子,想要將她吞吃入腹。


    是地獄嗎……又冷又暗……是血的味道……?


    張靖猛的睜開眼,看著紗幔被夜風拂過,她疲憊地按了按額頭。


    正值盛夏,府裏在湖上建了寬敞涼亭,昨夜無數人在此參與盛宴,氣氛極好。


    張靖在其中隨著人流言笑晏晏,到最後竟然就這麽吃醉昏睡過去了。


    不過這裏的下人竟然沒有將她送迴臥房?


    她正感到奇怪,遲來的感知迴到麻木的身體。


    低頭一看,一個毛茸茸的頭正窩在她頸側,結實的手臂箍在她腰間,還有沉穩的唿吸聲若隱若現。


    張靖手臂發麻,動了動,輕輕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師姐,醒醒。”


    唐一爭似乎是察覺到了,動了動頭,卻是湊地更近,高挺的鼻梁蹭在張靖頸窩,帶來酥麻。


    女人哼了一聲,模模糊糊地說了幾個音節,也聽不清是什麽。


    她卻已經習以為常,見唐一爭不起,幹脆自己也重新躺了迴去。


    周圍沒有了其他聲響,隻有一股淡淡的熏香環繞在兩個人身上,一時之間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味道。


    直到她忍不住困倦,快要再次睡過去,唐一爭才從她懷裏撐起了身體。


    “阿靖,迴臥房睡吧。”


    張靖現在反倒不想動彈了,她扯了扯旁邊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麽,往身上一裹就扭頭閉眼。


    唐一爭喊了一遍沒得到迴應,幹脆卡著張靖的咯吱窩把她整個人往上提,然後抱在了懷裏。


    手臂撐著張靖的大腿,又把外袍裹在她身上,女人的聲音裏有初醒的沙啞,也有一絲愉悅:“走吧。”


    又睡到了天光大亮。


    張靖起來,侍女立刻吩咐人上了醒酒茶和飯菜,她洗漱完,吃飽喝足這才出了門。


    銅鏡裏映出一個高挑細瘦的人影,墨發簡單地束起,即使沒有情緒,那眉眼間似乎也帶著微微的笑意。


    張靖恍惚了一下,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那鏡子裏的儼然就是唐一爭的雙胎姊妹。


    府裏沒有了昨日的歡聲笑語,重新迴歸了肅靜的氣氛,張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她走入主院的時候,唐一爭在和長公主的侍衛對練。


    “醒了。”


    長公主淡淡地看了一眼張靖,哼了一聲。


    張靖莫名有些尷尬,隻好安靜地站在那裏,等待唐一爭挨完打,自己再上去挨。


    昨日是唐一爭的生辰宴,她如今已然長得更加成熟,二十歲,風華正茂的年齡。


    張靖自己都16了,在這個時代,顯然已經是個成年女子。


    她們雖然差了四歲,不知道是不是一起生活的原因,身型神奇地頗為一致。


    即便幾人都沒明說,但長公主卻是把張靖往更加像唐一爭的方向培養的。


    小孩的可塑性很高,有時候連自己府裏的下人一時恍惚都會認錯人。


    不過真正的“張念靖”還遠在江南養病,如今的她隻是一道影子,一道唐一爭的保命符。


    她思緒跳躍地想到了自己背上的那條疤,那是一年前替唐一爭挨了一下暗算留的,那迴讓她差點沒命,最後也沒能祛除。


    唐一爭被侍衛的刀逼上了脖子,流著汗水喘息。


    長公主眼神都沒動,張靖自覺地上前。


    兩人交錯的時候,唐一爭對她眨了眨眼。


    張靖一本正經地對侍衛行禮,拿起劍時整個人的氣勢頓時鋒利起來。


    ……


    “三皇子去嶺南賑災可還順利?”長公主看著手底下的密信,頭也沒抬。


    “情報已截獲替換,據說聖上又被氣病了。”


    “蠢人。”長公主嗤笑一聲,“恐怕是怕了群臣逼宮。”


    “還有……”


    張靖和唐一爭坐在下首,聽著幕僚一一匯報,還要打起精神麵對長公主突然的提問。


    這幾年她跟著主子唐一爭一起接觸政事,對朝廷中的動作了解頗多。


    皇帝自從貴妃暴斃之後開始,就顯現出了日薄西山之象,甚至請了不少方術士進宮。


    而幾個皇子又不安分,各個都囂張地厲害,仿佛在提醒著皇帝自己命不久矣。


    長公主在其中攪渾水,時不時放冷子砍掉一些不順眼的人。


    而唐一爭也正式走到了人前,對外的身份便是公主唯一的子女。


    當年駙馬身死,長公主哀慟不已,太後的娘家幹脆把駙馬的堂弟送了過來做麵首。


    隻是後來麵首意外身死,卻留下了唐一爭這個子嗣,卻在生產時被奸人所害,前不久才認迴了府裏。


    圍繞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皇親國戚什麽說法的都有,可耐不住唐一爭長著一副和長公主五分相似的麵容。


    張靖覺得至少頂層的權貴們,是知道唐一爭真實身份的,畢竟她在青水上過幾年學,不過也不敢說什麽。


    張靖被唐一爭帶著,有時候去拜訪人,有時候去殺人。


    也是從她的劍第一次沾上人血開始,她就常常被詭異的噩夢纏身。


    ……


    直到天色漸晚,女人才發話放過了兩人:“迴去用膳吧。”


    兩個衣服打扮一模一樣的人被趕了出來,唐一爭歎了口氣,倚在張靖身上:“我想念福客酒樓的燒鴨了,你吃不吃?”


    張靖捏住她黏黏糊糊蹭著她的臉,無奈地道:“吃……你別蹭了。”


    唐一爭笑嘻嘻地站直了,沒多久又蹭過來。


    “阿靖,今年冬天,我們去徐州和師傅過年好不好?”


    張靖敏銳地挑挑眉看向她:“徐州有異動?”


    唐一爭撇嘴:“就不能是單純過去玩嗎?我們都幾年不見師傅了。她老人家又不願意過來這邊。”


    她捏著張靖的手,那隻手白淨,卻有練劍的薄繭,骨節分明,在握住榻上的被褥時格外好看。


    張靖可有可無地點頭:“那好。要我準備什麽?”


    唐一爭眯眼捏著張靖讓她扭頭,兩個人的距離極近,鼻尖都蹭在一起,唐一爭那雙初見就讓張靖印象深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這麽公事公辦嗎?小——師——妹——”


    張靖投降了:“你這黏黏糊糊的嗓子是什麽愛好?好了好了,去叫下人買燒鴨吧,去晚了可沒了。”


    唐一爭陰陽怪氣:“那是——哪有我們吳家妹妹的聲音好聽呀~”


    張靖反駁不了氣笑了,把唐一爭的嘴捏成了鴨嘴:“就那麽一迴你惦記這麽久?”


    之前張靖扮成唐一爭社交時,正好那吳家小妹唱曲玩樂,不過是誇了一句,就被她嗆了好幾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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