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到達了張溪之前本科時生活的那座城市,從高速上下來,又順著柴校長磕磕絆絆的指路,拐到了鄉村。


    終於停在了一所大莊子前。


    這所莊園被打理地不是很好,草木植被早已長得失去了規律,顯得很雜亂,通往房屋的小路倒是被清出來了。


    柴校長打了個電話,但沒有人接。


    她聳了聳肩,沒辦法了。


    梁雨見其他人向他看了過來,忙搖手:“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


    烏河又衝著房屋大喊了幾聲:“請問有人嗎?!”


    幾個人等了一會,正好碰上一輛車從路盡頭駛過來,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下,車的速度一緩再緩,充分透露出車主人的猶豫。


    最終還是停下了。


    副駕駛上探出一個頭:“你們是誰啊?在宋老師家幹什麽?”


    ——


    半小時後,張靖一群人,再加上剛剛那輛車上下來的兩個人,一共八個,總算是都安靜地擠在了客廳沙發和凳子上坐下來。


    “你說你們是張溪的朋友?”


    副駕駛上下來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她聽見這副說辭猶豫了一下。


    梁雨趕緊拿出了一些之前共事的資料和聊天記錄、視頻啥的。


    柴校長也出言佐證。


    “好吧,那你們來找宋老師幹什麽?張溪又犯什麽事了。”


    那女人有些氣憤地說。


    大家都在這句話中感覺到了不對勁,沉默了一下,還是柴校長最先說話:“張溪她……已經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女人錯愕地睜大眼。


    ——


    張溪從小到大都沒什麽長輩,進入大學後碰見了心理學教授宋老師,成了她人生的一個意外。


    張靖她們碰見的女人和開車的男人都是宋教授帶了多年的學生。


    在他們兩個的口中,幾個人還原了張溪的一部分過往。


    起初是宋教授對張溪的心理狀態很感興趣,後來她起了惜才愛才的心,又憐惜張溪沒有父母長輩。


    和宋老師的相處,讓張溪第一次知道了像母親一樣溫暖的關懷是什麽感覺。


    宋老師的學生都知道有個本科學妹很受老師的寵愛,宋老師沒結婚,幾乎把張溪當女兒一樣養著。


    “我們本來也沒什麽意見。張溪性格不好相處沒錯,但對宋老師卻很好,她總是樂意在宋老師麵前裝出一副可憐學生的樣子。”


    女人冷笑了一下:“她打量著宋老師什麽都不知道?宋老師可是心理學教授,不過老師故意順著她。”


    他們關係的僵化是因為,張溪有一次不知道為什麽和宋老師吵架,然後氣得宋老師心髒病發作,差點沒有救迴來。


    張溪在病床前跪了很久,但絲毫不願意張口認錯。


    自那以後幾個師兄師姐就對她有了芥蒂。


    張溪保研直博去了另外一個城市,然後和宋老師見麵的機會少了很多。兩個人的關係似乎緩和了一下。


    “三四年前吧,張溪迴來了一趟,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她。”


    女人冷淡地說:“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但她離開後,宋老師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了。老師研究了一輩子心理學,卻醫不好自己的心病。也無法治愈張溪固執的性格。”


    “後來老師的葬禮上,張溪也沒有出現。我也是聽你們說才知道她早就死了。”


    “就當宋老師養了那麽多年的白眼狼吧。人都死了,說恩怨也沒了意義。”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說完了,你們沒有什麽要問的就離開。這個莊園已經沒人住了。怪冷的。”


    他們師姐弟來一趟也是為了給宋老師掃墓。沒想到碰見了這幾個有些奇怪的人。


    “宋老師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女人迴答:“去年5月10號。”


    張靖瞳孔一縮。


    那個定位被發到梁雨電腦上的時間。


    (注:已經是寒假時間,也就是新一年的一、二月份了,說去年不是bug)


    ——


    迴程的路上所有人都很安靜。


    事情幾乎已經非常明了,張溪或許是為了給宋老師治病,也或許是為了她自己的野心,她開啟了實驗計劃。


    但沒人知道她是怎麽將一個信號發射器關聯到另一個人死亡的時間點上的。


    那時候或許張溪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無論之後她能不能活下來,張靖的信號都會出現在某一個地方。


    再加上實驗資料,這無與倫比的力量的誘惑,一定會有人成為她的接替者,張靖或許會陷入新一輪的逃殺中。


    “難不成宋教授死亡前自己發送的?還是說她身上的脈搏關聯著發送器?”


    烏河喃喃道,她不經常動腦,可這幾天了解了張靖的過往後,就一直在不停地絞盡腦汁。


    她覺得自己頭好癢啊,似乎要長腦子了。


    秦冬看了她一眼:“這個問題不重要了,我想知道為什麽會發送到梁雨那裏,她既然已經連後事都準備好了,怎麽會想不到梁雨的叛變?”


    這不客氣的話惹得梁雨麵色難看。


    他哼了一聲,扭頭不理他們了。


    張靖推了推眼鏡:“應該算準了梁雨會死吧。”


    車內瞬間寂靜下來。


    張靖透過車窗看著不停閃過的風景:


    “她是實驗的核心,怎麽會不知道這個紋身的危險性和不可控性呢,如果那時候梁雨已經死了,這個信號就無人知道是什麽含義,自然作廢。”


    “但如果梁雨沒死——”


    張靖詭異的瞳孔透過後視鏡,看向梁雨隱藏在陰影中的眉眼。突然笑了一下。


    “當他意識到自己快要死了,如果給他一個抓住血液供給者的機會,那他會不會拚盡一切要找到我,然後研究讓自己活下去的方法呢?”


    “這樣的話,新的‘藍色心髒’實驗計劃,就會出現。嘭——”


    張靖比劃了一個炸煙花的動作,神態像是天真的幼兒般,那雙眼睛裏的瘋狂藏的很深,卻又讓人渾身發涼。


    “——屬於張溪的血會再次開始流淌。”


    “張溪耗費了那麽多年為了這個實驗,‘藍色心髒’早就變成了她的一部分。”


    “當梁雨開始追捕我的那一刻,就是張溪重新活過來的時間。”


    她平淡的聲音說完的一瞬間,死一樣的寂靜。


    開車的顧承淼青筋暴起,立刻拐到旁邊的小路上停了下來。


    他暴躁地拖著梁雨下車,拎住他的衣領按在了地上,二話不說先揍了兩拳。


    梁雨痛哼了兩聲,然後居然慢慢笑起來,最後變成了癲狂的大笑。


    他曾經說,沒有比他更了解張溪的人。


    可事實上,即使張溪死了三年了,她還能透過一層層時光,輕描淡寫地告訴他:


    我早就看穿了你的狼狽與陰暗。


    就像我知道,你一定會為了那陌生的力量,主動匍匐在我的實驗台上一樣。


    多年前的紋身槍落了下來,在梁雨的心髒上描繪下了深刻的名叫張溪的印記,擦不了,剜不掉。


    如影隨形,似痛似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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