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走下來折了三支海棠花。


    眼看他走近,安陵容笑道:“皇上,臣妾這提議之人就罷了,給妹妹們吧。”


    胤禛沒同意,將一枝海棠插在她的旗頭上,“你是海棠宮主位,自該是你帶頭簪花。”


    “謝皇上。”


    安陵容讓開位置。


    第二個是富察氏,最後才是甄嬛。


    胤禛看著甄嬛溢滿笑意的眼睛,讚道:“莞莞的驚鴻舞,每一次都能讓朕耳目一新。”


    甄嬛行禮道:“都是兩位姐姐的樂曲精妙的緣故。”


    胤禛笑道:“都好都好!”


    安陵容道:“皇上,臣妾曬這一會兒有點受不住,那臣妾了就先上去坐著等看妹妹們表演了。”


    “好,朕陪你。”


    胤禛將安陵容扶迴去。


    待甄嬛下去更衣。


    安陵容看向沈眉莊道:“沈妹妹,可願為本宮演奏一曲?”


    沈眉莊無意安陵容會點到自己,有些茫然。


    安陵容示意她去接富察氏的場子,眼神溫柔但是沒有給她任何拒絕的餘地,因為安陵容扭過頭去和胤禛說話了。


    “是。”


    沈眉莊不知道文貴妃為什麽要幫自己,但是她接受貴妃的好意。


    如果她一直這麽帶著罪名失寵下去,不說自己日後難熬,隻怕連自己家裏妹妹的親事也會被她連累。


    琴聲錚錚響起,雖不及富察氏,但也算上乘、


    安陵容低聲對胤禛道:


    “皇上你看。”


    一個東西抵著他的手臂。


    胤禛低頭。


    是一本詩集。


    胤禛不明所以,接過去翻看起來。


    “這是沈常在的字。”


    安陵容點頭,“是她,臣妾一向認為字如其人,沈常在的字風格清正,臣妾覺得她不像為了邀寵欺君的人,假孕之事或許另有隱情。”


    “為沈常在看診的太醫已經被處置,這件事便算太醫的錯吧,過去了就過去了,朕也不再追究,你若是得空提點她幾句便是。”


    胤禛當時豈會看不出事情有貓膩。


    他當初看中沈眉莊家世,給她寵愛和權利,還給她預留了四妃之位,就是想扶持她做掌權宮妃。


    可惜,沈眉莊太讓他失望了,


    白白養出這麽一身大家主母的氣質。


    中看不中用。


    那麽簡單的陷阱也能掉進去,連為自己辯解都不會,實在太沒用了。


    對於沒用的人,真相如何胤禛不在乎。


    他竟然有看錯眼的時候,實在讓他懊惱。


    安陵容見胤禛這麽不在意的態度如此,點頭應下,


    她看沈眉莊彈奏的特別認真,


    這是一個在胤禛心裏可有可無的女人,被打上了無趣、老實的標簽,


    如果沒能用自己本身的色藝吸引胤禛,以後大概會是另一個敬嬪。


    沈眉莊表演完,安陵容將海棠遞給胤禛,胤禛賞臉地一視同仁,畢竟是安陵容點出來的人。


    沈眉莊福身,壓低身段,胤禛給她戴上。


    看著沈眉莊感動的樣子,胤禛也歎了口氣,


    “沈常在,便晉為貴人吧。”


    沈眉莊驚訝地看著他。


    安陵容提醒道:“謝恩呀。”


    沈眉莊才反應過來,略帶激動地說道:“嬪妾謝皇上恩典!”


    甄嬛也笑著恭喜:“恭喜沈貴人。”


    安陵容溫和地說道:


    “聽聞莞妃和沈貴人自幼相識,情同姐妹,入宮這麽久,臣妾看她們的感情從未變過,也是難得了,皇上,不如就讓沈貴人搬去承乾宮吧?


    一來成全了她們的姐妹情誼,二來,皇上去承乾宮看莞妃跳舞時,也有樂聲相伴,豈不兩全其美?”


    胤禛想起甄嬛多次向他為沈眉莊求情,遂點頭道:


    “還是你思慮周全,那就這樣吧。”


    沈眉莊過去的事,胤禛看上去好像不在意了,還升了位份,甄嬛是真心為她高興。


    胤禛惦記著政事離開後,安陵容借口迴去更衣,讓大家自己賞玩,年世蘭跟了進去。


    場外氛圍立刻輕鬆了許多。


    甄嬛和沈眉莊兩人慢步穿過花樹,走到牆邊的雙人秋千前。


    甄嬛走進永壽宮時就注意到了,這個與碎玉軒一個模子打出來的秋千。


    方才她聽文貴妃吹笛子的時候,想明白了很多事。


    腦海裏突然出現一個詞,東施效顰。


    幸好她的容貌略勝一籌,不然真真是讓皇上笑話。


    沈眉莊:“我沒想到,文貴妃會幫我。”


    甄嬛:“皇上給你升位份,證明他知道你受委屈了,隻是他是帝王,拉不下臉認錯的。”


    沈眉莊搖頭道:“我從未奢望皇上向我道歉,我家人無事就好。”


    她拉著甄嬛的手道:“咱們姐妹能日日在一起,我知足了。”


    甄嬛點頭堅定道:“有我在,以後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了。”


    “嗯。”


    等賓客散去,宮人收拾好東西,永壽宮又恢複了安靜。


    寢室內。


    安陵容坐在榻上飲茶。


    年世蘭憋了一肚子的疑問。


    “推薦妃嬪,都是年長主位拉攏新人的手段,你怎麽也做這些事?”


    安陵容:“想要他的命,咱們一起動手會更保險,咱各用各的方法,比一比哪個更有效,如何?”


    年世蘭點頭:“聽起來很有趣。”


    安陵容:“咱們隻看著三阿哥,你可記得,宮外還養著一個五阿哥?”


    年世蘭隨口道:“一個頑皮的病秧子,要是到湖裏玩水淹死了,說出去隻怪他命不好。”


    安陵容了然。


    當天晚上,安陵容召了梁太醫,診斷結果是累著了。


    胤禛坐在她床邊歎氣道:


    “以後這樣的事,就交給宮人辦吧,操心費神。”


    安陵容:“臣妾也沒想到自己的身子弱到這個地步,太醫說要慢慢養,臣妾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補品,也僅僅好轉了一點,想想都覺得破費,皇上節儉,臣妾卻……”


    安陵容神色慚愧。


    胤禛:“怎麽節儉也沒你身體重要,這天下都是朕的,朕的貴妃吃點補品怎麽了?”


    說罷,他讓人去珍膳閣取了許多珍稀養生食材。


    “吃!隻要你能好,用再多也使得。”


    安陵容笑道:“多謝皇上,臣妾病弱,不便伺候你,有莞妃這等佳人在旁提醒,臣妾再也不用擔心皇上沉迷批折子,而疏忽休息了。”


    胤禛幫安陵容掖了一下被子,


    “容兒大度,隻是朕最喜歡的還是你,日後朕會常來看你。”


    安陵容搖頭:“臣妾不想皇上看到臣妾病歪歪的樣子,等臣妾身子養好了,再去求見皇上好不好?”


    “朕不是那樣的人。”


    “臣妾知道,隻是臣妾心裏過不過。”


    胤禛拍了拍她,無奈點頭應下。


    安陵容從這一天開始養病,因為賞花宴想要與她交好的妃嬪,也不敢多加打擾。


    永壽宮又迴到了世外桃源狀態。


    安陵容因為無聊,總喜歡讓宮人在殿裏給她講故事,活兒也不怎麽讓幹了,還有賞賜,惹的其他宮裏的奴才一陣羨慕。


    四月二十,又是準備移駕圓明園的時候。


    然而出發前兩天,宮中突發疫病,傳染極快,從後宮到前朝,都有人病倒。


    “封宮!”


    各宮大門緊閉。


    此時,永壽宮裏的人,有正殿伺候的十六位宮女太監,以及弘晏身邊的六位奶娘和十八個奴才,那些負責灑掃的低等宮人則被徹底隔離外在。


    安陵容在小廚房儲藏飲用水的幾個水缸裏全部倒入了樹皮粉,以保證宮人安全。


    唐雲秀慶幸道:“幸好咱們宮裏之前剩的糧食多,不然怕是撐不了幾天。”


    安陵容:“或許是老天保佑吧。”


    弘晏被安陵容抱到自己房裏。


    這孩子現在有十個月大,已經學會到處爬了。


    安陵容讓人將幾張被子鋪地上,小布偶擺了一排,便將孩子放進去,圍觀他爬行。


    每當弘晏快拿到玩偶,都會被安陵容拖迴原點,這孩子也是個倔的,被拖了二十幾次,愣是一聲不哭,默默地重頭再來。


    “還挺能忍啊。”


    安陵容伸出手指一推,將人翻了個天。


    弘晏就這麽躺平,幹脆攤開四肢,也不起來了,就麽睜著圓滾滾的眼睛瞪著安陵容。


    “繼續呀。”


    唐雲秀勸道:“娘娘,六阿哥可能餓得沒力氣了。”


    安陵容好奇道:“怎麽看出來餓的?”


    安陵容揉了揉弘晏的小肚子,全是肉。


    唐雲秀看向奶娘,奶娘溫聲道:


    “迴娘娘,小阿哥每次躺平攤開手腳,就是示意奴才喂奶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啊”,安陵容拍了拍弘晏:“年紀輕輕就一副大爺做派,可見是個會享福的。”


    安陵容一揮手,“喂他。”


    她養孩子可不興沒苦硬吃,一天兩頓每頓三分飽的饑餓喂養,是絕對不可行的。


    安陵容坐在棉被上玩了小半天,正在興頭上呢,被弘晏一泡尿澆滅了。


    她原本就有潔癖,但這親骨肉……


    也沒辦法包容。


    “快抱走,臭死了。”


    幹幹淨淨抱著玩一玩還行,屎尿屁受不了,帶孩子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吧,她受不了這苦。


    養幼兒的精神高度煩躁,可比中毒辛苦多了。


    據她以前觀察,十個親自帶嬰兒的寶媽裏,至少有六個輕微狂躁,兩個歇斯底裏,剩下兩個,則會用嬰兒代替自己的大腦,靈魂都像被替換掉了,屬於嬰腦寄生狀態。


    額外多出來的那個產後女性,則是個無人在意的透明人,家屬看不見,隻有眼睛幹淨的嬰兒能看到。


    弘晏有二十四個人伺候,安陵容想了一下,好像……不止四個,以後還會有文武百官。


    至於傀儡皇帝這個問題,安陵容覺得,根本不算問題。


    現代社會百分之八十的成年人都是傀儡狀態,日日辛辛苦苦被榨幹精氣神,迴到家還沒人伺候,


    哪個不比傀儡皇帝辛苦?


    皇帝三餐還有一百多道菜呢,現代傀儡外賣都舍不得吃肉,不然咋會有麵如菜色這個詞。


    嘖,原主做了那麽多事,也不過是想過得好一點,做個擁有自我的人罷了,她有什麽錯?


    在吃人的後宮談感情?


    簡直是傀儡跳火坑,死得渣都不剩。


    安陵容又開始畫畫了,正是圓明園柳坡上喝酒的果郡王。


    畫中人相比於真人,身材更加高大威武,容貌更加英俊,氣質更加瀟灑,從衣服紋樣到腰墜玉佩,從修長的手指到嘴角的微笑。


    處處體現繪畫人的觀察細致。


    在畫外視角,則是仰視。


    仿佛繪畫者曾站在低處打量許久,才記下男子的英姿偉岸,並悄悄畫下他在自己心中的樣子。


    安陵容在畫裏空白處,用狂放灑脫的風格寫下一段詩詞:


    “江山如此多嬌,


    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


    隻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


    還看大清朝。”


    安陵容滿意地放下筆。


    女子暗戀版的畫,旁邊一看就出自男子之手的鐵畫銀鉤。


    “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


    養心殿。


    胤禛為著疫病的事焦頭爛額。


    不同於天災,這禍事就發生在他身邊,可是要命的事。


    還好前朝隻有幾個武將染病,身體強健恢複得快。


    隻是,他的後宮就不好了,死了好些個奴才,尤其是太後宮中年紀大的嬤嬤,現在隻剩下一個竹枝。


    還好太後沒事。


    由於恪妃掌管宮務,安排事宜接見的奴才多,一個不小心也染病了。


    “永壽宮和翊坤宮可有人染病?”


    蘇培盛道:“翊坤宮隻有一個灑掃奴才生病,已經挪出去了,永壽宮自疫病開始便一直封宮,奴才隔著門問過,娘娘和六阿哥安好,沒有奴才染病。”


    “給永壽宮多送些防疫的藥材。”


    蘇培盛:“皇上,已經送了,可是文貴妃娘娘說不需要,永壽宮裏有備用藥材,她怕送藥的奴才不幹淨。”


    “小六那裏出什麽事了?!”


    胤禛驚道。


    蘇培盛趕緊迴道:“六阿哥沒事,隻是夏誠說,娘娘日日擔心有人害六阿哥,所以緊張了些。”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胤禛放下心來,道:“她從懷孕開始就屢屢遇害,緊張些也是正常。”


    “報——,啟稟皇上,三阿哥病重。”


    胤禛騰地一下站起,快步走出養心殿,一路疾行。


    蘇培盛在後麵邊追邊喊,


    “皇上!危險啊!皇上!……”


    胤禛顧不得許多,弘時是他唯一長成的兒子,如果沒了……


    他已年近五十,等不了幼童長大,到時候朝野動蕩,敦親王等一眾兄弟豈會束手旁觀?


    阿哥所門口,侍衛死死攔住胤禛,


    “皇上不可啊!事關龍體安危,即便您治奴才的罪,奴才也不能放您進去!”


    胤禛沒有硬要進去的意思,而是停下腳步問道:


    “朕早已下令將阿哥所封鎖?疫病是怎麽傳進來的?太醫呢?”


    “迴皇上,昨日三阿哥身邊的小太監高熱病亡,接著三阿哥就身子不適,沒想到今早吃了太醫的藥後,突然昏迷不醒,人也開始燒了起來,換了幾位太醫救治都不管用,三阿哥氣息極其微弱,求皇上再派醫術高明的太醫過來。”


    胤禛下令道:“即刻傳章彌過來!”


    蘇培盛忙道:“皇上,今早竹枝報太後娘娘病了,章太醫去了壽康宮,現在還沒出來,給三阿哥看診的太醫已經是太醫院裏最好的一批了。”


    有人隔著門高喊三阿哥快不行了,要找章院判。


    蘇培盛提前站到門外準備攔人。


    胤禛沒有動,而是吩咐禦前侍衛去壽康宮請章彌,“你去將這裏的情況告訴太後,其他的不必多說。”


    ”奴才遵命!”


    太後生病,皇帝調走太醫這樣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相信太後知道弘時的病,會自動派章彌過來。


    如果太後清醒的話。


    壽康宮。


    竹枝將碗放在床頭。


    太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正殿,章彌再次詢問宮人是否可以給太後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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