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宜修趕到,見胤禛站在產房之外,立刻向他詢問。


    “姐姐好端端的怎麽就突然早產了呢?”


    胤禛沉默不語。


    宜修神色著急,向胤禛福了福身,


    “王爺,妾身進去看看姐姐。”


    “嗯。”


    宜修匆匆進了產房。


    胤禛前院這個臥室本來就不算大,一下子塞了幾個人,宜修躲開端熱水的奴才走到床前。


    此時烏拉那拉敏柔緊緊咬著棉帕,仿佛躺在血泊之中,身下的被子全是暗紅一片。


    奶嬤嬤心疼地握著烏拉那拉敏柔的手。


    “姐姐。”


    宜修擔憂地坐到床邊,為烏拉那拉敏柔擦汗。


    “姐姐……”


    烏拉那拉敏柔隻看見宜修的嘴唇一張一合,聽不清聲音。


    七個多月的胎兒還沒到瓜熟蒂落的時候,羊水破了也沒辦法保胎,隻能喝催產藥強行將孩子生出來。


    此情此境,與當初宜修生子時一模一樣。


    “姐姐,你一定要挺住啊姐姐……”


    宜修一邊為她擦幹眼角的淚水,一邊鼓氣。


    ‘好歹看一眼你的孩子再去死!’


    “啊——”


    隨著烏拉那拉敏柔一聲慘叫,孩子滑出產道,臍帶纏繞在他的脖子上扯住子宮,烏拉那拉敏柔一口氣喘不過來,當即暈了過去。


    “姐姐!”


    穩婆捧著通紅的孩子微微顫抖,


    “這……小阿哥沒氣了!”


    顧不得幫忙娩胎盤,她快速將纏繞在嬰兒脖子上的臍帶解開,清理孩子嘴裏的東西,到提著輕輕一拍,再拍。


    孩子一點聲音都沒有。


    烏蘭及時帶府醫進來,穩婆將孩子交給府醫。


    府醫看完後,搖了搖頭表示沒得救了。


    孩子既已經出生,烏蘭將提前準備好的止血湯給烏拉那拉敏柔灌下去,然而,湯藥生效的速度趕不上流血的速度,府醫隻能先給她紮針保命。


    “姐姐你醒醒……姐姐醒醒。”


    宜修輕輕拍著烏拉那拉敏柔的臉,烏拉那拉敏柔幽幽轉醒,聲音幾不可聞,


    “孩子……”


    宜修一把將孩子從穩婆手裏抱過來,放到烏拉那拉敏柔臉側,


    “姐姐,孩子在這,是個小阿哥。”


    烏拉那拉敏柔側頭看著紅彤彤的孩子,欣慰地鬆了一口氣,


    “我的孩子……怎麽沒哭聲?”


    宜修不忍地歎了一口氣,


    “姐姐節哀,小阿哥一出生就,就去了。”


    “啊!”


    烏拉那拉敏柔驚叫一聲,掙紮著拉開距離。


    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孩子,她瞪圓了眼睛,腦子裏完全沒辦法轉過來,


    死了?


    她辛辛苦苦懷胎七月,這麽痛苦才將他生下來,就這麽死了?


    怎麽能死呢?


    “不!不會的!大夫呢?救救他!快救救他啊!”烏拉那拉敏柔抓著宜修的手臂,著急地喊道。


    宜修將她按迴原來的位置,神色悲痛道:


    “姐姐,府醫已經看過,小阿哥是被臍帶勒死的,救不迴來了。”


    “不,不會的”,烏拉那拉敏柔猛搖頭,她伸出手顫顫巍巍摸到孩子臉上,


    “熱的……”


    烏拉那拉敏柔狂喜道:


    “還是熱的!他沒死!府醫救不了就找太醫!還有太醫!你去給我找太醫來!一定還有救的!”


    “姐姐你別這樣,小阿哥已經去了。”


    宜修抓起烏拉那拉敏柔的手指,扯到孩子鼻翼下,悲傷地勸道:


    “姐姐,小阿哥已經斷氣了,還請姐姐千萬節哀,不然小阿哥去也去得不安心呐,


    他在地下有哥哥照看,姐姐不用擔心,姐姐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保重身體,爭取以後再懷一胎,好讓小阿哥重新做你的孩子。”


    “不……”


    十幾秒時間沒探查到唿吸,烏拉那拉敏柔徹底絕望。


    她抱著孩子嚎啕大哭,身下的血再一次漫延。


    “福晉節哀啊!您這……”


    府醫束手無策。


    德妃派來的劉太醫及時趕到,奈何烏拉那拉敏柔的情況太糟糕,他最多也隻能幫她拖延一日命。


    “啟稟王爺,福晉出血過多,根基毀損,元氣大傷,恕老朽無能,若請太醫院院正出手,或有一絲可能活下來。”


    胤禛聞言點頭,“還請劉太醫在本王府上住暫住,本王這就進宮。”


    其他太醫他可以直接派人召請,唯獨院正不行。


    院正專門負責康熙脈案,若私自見麵,一個窺視帝王的罪名扣他頭上,死一百個福晉也洗不清嫌疑。


    他得先向康熙請示。


    好在康熙雖對兒子疑心重,但還不至於對兒媳見死不救,他不僅應允了胤禛的請求,還派禦前總管梁九功出宮探望。


    胤禛本就沉默寡言,此時被梁九功在身邊陪著,他更是不多言。


    可惜,院正醫術再高明也救不迴一個血脈全衰之人。


    烏拉那拉敏柔此時紅光滿麵,顯然是到了迴光返照階段。


    “王爺……還是盡早為福晉準備後事吧。”


    蘇培盛送走太醫和府醫。


    胤禛坐在隔壁的房間,一言不發,蘇培盛默默為他點燃燭台。


    產房裏,烏拉那拉敏柔抱著孩子哄了許久,眼裏止不住的流淚。


    宜修伸出雙手,


    “姐姐,還是先把孩子給我吧?”


    烏拉那拉敏柔搖頭,


    “王爺呢?”


    宜修一愣。


    對呀,王爺呢?


    姐姐都生完了,王爺怎麽不進來看一眼?


    宜修大為疑惑。


    烏拉那拉敏柔低頭道:“妹妹,你幫我請王爺過來吧。”


    “是。”


    宜修退出去。


    烏拉那拉敏柔嗬嗬笑了。


    奶嬤嬤恐慌地抱著她道:


    “福晉,您別嚇奴婢。”


    “嬤嬤,王爺恐怕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烏拉那拉敏柔抬眼看向牆上的美人圖,嗬笑出聲,難怪王爺對她那般疏離,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在王爺眼中,自己討好他取悅他,是不是像跳梁小醜一樣可笑?


    雍親王嫡福晉。


    嗬。


    她算計了王爺,是她咎由自取。


    可惜連累了孩子,他還這麽小,還沒來得及看這世間一眼。


    如果她不好奇,如果她不擅闖王爺的房間,如果她沒看到施月瑤的畫像,她是不是就不會動胎氣?她的孩子是不是就不會死?


    ‘王爺啊王爺,我們兩年多的感情,我們的孩子,在你心裏難道還沒一個外人重要嗎?’


    “憑什麽她施月瑤什麽都沒做,就能得到王爺的青睞?”


    烏拉那拉敏柔冷笑一聲,指著牆上的畫道:


    “嬤嬤,幫我取下來。”


    奶嬤嬤照做。


    烏拉那拉敏柔接過來,直接扔進身下的血汙裏,恨恨道:


    “施月瑤,我詛咒你斷子絕孫!”


    ……


    “奴婢見過王爺。”


    青墨在門口行禮。


    烏拉那拉敏柔望過去。


    胤禛帶著宜修走進來。


    “王爺。”


    烏拉那拉敏柔抱著孩子含淚道。


    胤禛坐到床邊,伸手將孩子抱過來,烏拉那拉敏柔沒反抗,任由他動作。


    胤禛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小臉,孩子的體溫已經開始變涼了。


    這就是他的兒子,本來可以活下來的……


    見到他的動作,烏拉那拉敏柔不由嗚咽出聲,


    “王爺,都是我不好,我沒有保護好他……”


    胤禛歎了口氣,伸手環抱著她道:“是他跟我們沒有緣分。”


    烏拉那拉敏柔留戀道:“我知道我很快就要去陪孩子了,王爺,我好舍不得你……”


    烏拉那拉敏柔神色衰敗地靠在胤禛懷中,她向宜修伸手。


    宜修走過來俯身拉著她。


    烏拉那拉敏柔抬頭對胤禛道:


    “王爺,我福薄,不能為您平安誕育子嗣,也無福陪伴您度過餘生,


    我知道王爺以後還會納很多新人入府,我走後,唯一放心不下的,唯有妹妹宜修,


    當年王爺曾向宜修許諾,等她誕下長子,您就立她為嫡福晉,是我,是我憑白占了她的位置,


    自賜婚以來,我一直對宜修心有愧疚,現在我要死了,還請王爺善待宜修,不要讓她再一次錯失福晉之位。”


    宜修聞言錯愕。


    胤禛看著烏拉那拉敏柔期待的眼神,緩緩點頭,心中對她卻再沒有一絲憐憫。


    他知道烏拉那拉敏柔在防著什麽。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善待宜修,但是福晉之位,我沒辦法承諾你。”


    胤禛道:“除了帝王後宮,從無側室扶正的道理,若皇阿瑪允了,以後誰還敢將女兒嫁為嫡福晉,如此亂尊卑綱常之事,皇阿瑪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宜修猛地看向胤禛。


    烏拉那拉敏柔聞言低聲念了兩遍,


    “不能扶正……不能扶正?”


    她用力推開胤禛,追問道:


    “既然王爺如此懂尊卑綱常的道理,當初為什麽要向宜修許諾現在又改口了呢?尊卑綱常……尊卑綱常,哈哈哈……”


    烏拉那拉敏柔失控大笑,她將血泊中的畫拿起,展開懟到胤禛麵前,質問道:


    “是為了她嗎?王爺?是嗎?”


    胤禛掃了一眼,畫中人的臉已經被血糊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他將畫撥開,麵色平靜道:


    “與她無關。”


    烏拉那拉敏柔側頭:


    “無關?


    既然無關,王爺為什麽不答應我扶正宜修?


    尊卑綱常算什麽?王爺當初都能為了我去皇上麵前跪求聖旨,現在為宜修再求一次又如何?


    是皇上不會答應?還是王爺您自己不願意?是了……”


    烏拉那拉敏柔恍然大悟狀:


    “王爺當初想求娶的人本來就是她對嗎?所以在王爺心中,我不是占了宜修的位置?而是占了她的位置?現在我要死了,王爺終於找到機會撥亂反正了是嗎?”


    胤禛看著烏拉那拉敏柔咄咄逼人的樣子,再次強調道:


    “我再說一次,不扶正側室是乃因我大清禮法,與她無關。”


    “好一個與她無關!王爺你敢發誓你以後絕對不會娶她做福晉嗎?”


    胤禛直視她的雙眼道:


    “以後如何自有皇阿瑪做主。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自你嫁進來後,我給足了你福晉應有的尊重,後院之事亦全由部你做主,你又何必追究那點陳年舊事。”


    “就因為這個‘陳年舊事'',所以你對我隻剩下尊重了嗎?”


    烏拉那拉敏柔問道:“王爺,我除了一開始騙你一次,我對你所有的愛意,從來都不是虛假的,


    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難道隻能換來你的幾分尊重嗎?這兩三年的相處,你對我就難道就沒有一點情意嗎?”


    胤禛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緩聲道:


    “或許曾經有過,但那些情分都是你親手抹殺的。”


    “王爺,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你如此冷待我?”


    胤禛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


    “苗佳氏是怎麽死的?”


    烏拉那拉敏柔啞言。


    胤禛冷漠地看著她:


    “後院隻有你們四個,我雖無確切的證據,可你是不是忘了,我從小在宮中長大,見過的無證之事數不勝數,我不追究不代表我猜不到,你不要告訴我,是齊格格在你的手下偷偷害了苗佳氏。”


    “王爺!不是我!我沒有!”


    烏拉那拉敏柔大聲否認。


    胤禛:“我說過我不會追究,你也無需解釋,你是我的福晉,代表著我雍王府的臉麵,如果不是你一再追問,我可曾因為這件事指責過你?可曾對你說過一句重話?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我不知足?”


    烏拉那拉敏柔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從來不知道王爺對我是如此寬容,你既然覺得我是兇手,你為什麽不說出來?為什麽不懲罰我?!你跟我這個兇手逢場作戲顛鸞倒鳳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


    烏拉那拉敏柔指著自己的臉,笑怒道:


    “是因為這張臉嗎?你舍不得是嗎?為了跟這張臉共度春宵,你連苗佳氏的死也不願追究了是嗎?”


    胤禛厲聲道:“我跟你之間的事扯上外人做什麽,我的福晉做出這樣的醜事,難道說出去很光彩嗎?


    是你自己心胸狹窄不容人,不僅害了苗佳氏,還連累得自己動胎氣,以致欲孩子生而夭亡。”


    提到她的孩子,烏拉那拉敏柔怒恨交加,心神大慟,血流仿佛洪水般湧出,她的身體無力地倒在床榻上,視線逐漸模糊……


    胤禛將孩子放到她身邊,後退,轉身離去。


    “王爺……不要……”


    胤禛的背影漸漸消失。


    (翻了一晚上資料,搞不明白清朝的喪禮,就簡略了,再研究下去就該我半夜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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