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嬈的極陰之體確實容易引來諸多是非,關於妖鬼一類的事,自幼沒少接觸,不然也不放個道姑在身邊了。


    九姬的說辭聽起來沒什麽問題。


    可巧九姬這話剛說完,芙蕖苑就傳來了消息,道是那證人李泠清醒了。


    *


    李泠清醒了過來,對於自己為何在此全然不知,但鍾鶴青問起她杜老先生的事情,她的臉色刹那白了下來,牙齒磕碰著把彼時見到的情形說了出來。


    她所言同九姬所言,一模一樣。


    彼時,杜老先生渾身是血地栽倒,身上趴著的是個“非人”之物,照兩人的描述,此物生者長吻獠牙。


    雖是半人半獸的形態,但孫元景一聽便道,“這是狼妖或者犬妖!”


    也就是說,那妖物多半是居住在東京妖坊裏的狼妖或者犬妖。


    孫元景又補充。


    “東京妖坊裏狼犬妖類甚是不少,尤其狼族在妖界地位不低,那熊精坊主一副小人模樣,可見正是包庇了狼族犯事的妖。如今有了證詞,我們這就去妖坊拿妖!”


    因著通夢的緣故,九姬也跟在了一旁。


    她眼下聽見這孫道長所言,心道,這孫道長對於妖界的高低貴賤倒是懂行的很。


    狼族同鹿族、鶴族、虎族等一樣,是在妖界掌有實權的貴族。


    不過,若真是狼族所為,這妖恐怕不怎麽好抓。


    她這麽一想,就聽見鍾鶴青也問了出來。


    “若是那熊精坊主知道我們的來意,提前通風報信,行事包庇,我等要如何?”


    這話一下就把孫元景問住了。


    但九姬卻想到了什麽。


    “嗯,或許有個法子能試一試。”


    她不確定要不要講,畢竟這位鍾少卿嚴格的很,之前嫌棄她不識字,不讓她去他的書齋。


    但她這樣試著說了,卻見他轉頭看了過來,眸色溫和耐心,嗓音亦罕見的輕緩柔和。


    “你說。”


    九姬:“......”


    不嫌棄她不識字了?


    不過九姬也不是記仇的人,且眼下的事情對她來說,恰有用處。


    她道,“衙門都有名錄,那妖坊應該也有吧?以我之見,不若先從那妖坊坊主處,把坊眾的名錄要過來。有了名錄在手再去抓人,就不怕那坊主臨時包庇了。”


    名錄,名錄。


    九姬說完,眨著眼問向鍾鶴青。


    “這般可以麽?”


    她說著她的辦法時,眼角微翹,眸中星星點點的光亮凝在一起,靈動閃爍。


    鍾鶴青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


    她很聰慧,一下就抓到了關鍵。


    尤其眼下,大理寺看起來毫無進展,也正是令外人放鬆的時候,先扣下名錄,不怕那坊主之後作怪。


    “確實是良計。”他溫聲道。


    孫元景也道這法子好,這會就叫了鍾鶴青,“午間陽氣盛,妖坊裏妖氣要輕許多,少卿不若這會便去妖坊吧,同那黑熊精來個出其不意。”


    *


    山間一顆蔥鬱的龍槐裏,有小雀撲棱著翅膀要落在老槐樹上。


    然而它雙腳還沒站上去,槐樹枝竟晃動了起來,像是不耐煩的手臂,揮著枝條把雀兒趕了出去。


    雀兒嘰喳了幾聲,無奈地隻能飛去了旁的樹裏。


    老龍槐下,再無任何鳥蟲,隻有兩個“人”站在樹下。


    其中一個剛跑過來,裙擺尚未落定,唿吸微喘,神色緊張。


    她急急忙忙將等她的人推到龍槐粗壯的枝幹後麵,龍槐順勢彎下樹枝,將兩人的聲音遮擋起來。


    “你怎麽跑出來了?這兒人雖不多,可也總有經過的!”姑娘急得不行。


    對麵的少年卻笑著牽了她的手。


    “在家悶了好些天了。午間夢見了你,算著你今日要來槐林裏取槐花做飲食,就來找你了。”


    他說沒事,“沒人留意我。”說著,還上下打量姑娘,“你這兩日可好?”


    姑娘卻根本沒心思同他說這些,左右瞧了幾眼,老槐樹把掩住兩人的枝葉織得更密了,姑娘壓低聲音。


    “午間的時候,坊主給我透了消息,道那凡人的大理寺少卿,又到了妖坊裏麵來了。這次要坊內名錄。可見他們是盯緊了妖坊,你這個時候亂跑,被發現怎麽得了?”


    少年郎聽見此事非但不慌,反而笑起來。


    “那什麽少卿若有證據指向我,早就抓到我家門前來了,何至於兩次三番來趟妖坊,我卻好好的?熊叔也給我捎信了,說那些凡人沒什麽進展,讓我莫要太緊張。”


    “話是這麽說,可那天晚上到底被人看見了,若是那人轉醒,如何不能指認?”


    少年郎聽著哼了一聲。


    “那女子當時就被嚇得昏厥過去,我看難以清醒。就算她醒了,也隻能說是個狼妖犬妖的模樣,東京妖坊裏狼妖犬妖一百多,那大理寺少卿再厲害,還能把我從百來號妖裏揪出來?”


    他言之鑿鑿,說得姑娘都有些懷疑了。


    “真不會出事嗎?”


    他捏著她的手,“你放心,沒事的。”


    *


    日頭漸漸落入山間,室內昏暗起來,反倒襯得薄如蟬翼的紙張上字跡明晰發亮。


    莫說鍾鶴青一介凡人,便是孫元景這般捉妖修道之士,也沒見過這般稀奇的物什。


    他盯著如螢火般變幻的字跡看了半晌,同鍾鶴青道。


    “不虧是妖界的名錄,這妖在不在坊中,有沒有迴來,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說話的時候,便有幾個名字從黑字變成了灰字,或從灰字變成黑字,而後麵的許多頁卻有名字憑空地,以黑色描邊的白字出現在名錄上,又有些很快消失在紙頁裏。


    凡是名錄上的妖,都是居住妖坊半年以上的常住妖。


    黑字代表著東京妖坊在籍的妖在妖坊之內,灰了便意味著暫時出了妖坊,而那些憑空出現又消失的妖名,便是不屬於妖坊籍冊上的外麵來的妖。他們進到妖坊,名字會出現在妖坊名錄上,離開就會消失。


    孫元景驚詫,猜測是入坊牌樓的妙用。


    鍾鶴青亦未見過這樣的名錄,但凡凡間也有這般名錄,又有多少混沌無解的案件,可以沉冤昭雪。


    鍾鶴青看著厚厚的名錄怔了一會。


    觀星來通傳,“郎君,娘子來了。”


    鍾鶴青轉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庭院裏的人。


    她歪著頭瞧過來,輕聲問了一句。


    “妖坊的名錄拿到了?”


    她穿著件淡黃色的衣裙,淺淡的顏色襯得臉上的傷處有些明顯,她倒是並不太在意,見他點頭,還道。


    “最好把名冊多留幾日,有名冊在手也算是對那坊主的震懾。”


    她說著,目光不由地往那名冊上看去。


    鍾鶴青幹脆將那稀奇變幻的妖坊名冊拿在了手裏,眼神示意她進到書房裏來。


    “是同凡間衙門裏完全不同的名簿。”


    九姬得了機會,立刻走了進來。


    她一眼看見那厚厚的一整冊名錄,心裏便忍不住一嗬。


    那日她去找人,黑熊精不肯給她,讓她吃了個閉門羹。


    不想這轉了一圈,名冊還是到了她手上來。


    這妖坊名錄雖然稀罕,但跟狸族山之阿的也差不多,九姬不至於太過驚奇,反倒是找名字這事將她的吸引力都聚了過去。


    她識不得幾個字,但來之前,丞相親自寫給她“黎傘”二字。


    隻要認識這兩個字,一頁一頁地翻看,不怕找不到。


    隻要找到黎傘,竊取鼬玉的事情多半不遠了。


    竊了鼬玉,她便能離開此地,返迴狸族妖山。


    九姬來了興致。


    鍾鶴青見她有如此興致,幹脆把名冊放到了桌案上由著她看。


    她一頁頁看得認真。


    倒是孫元景又問了來。


    “少卿得了名錄,後麵準備如何捉妖?聽說有幾人見過杜老先生身邊生麵孔的學生,憑這幾人,能找出此妖嗎?”


    他道這冊子上的狼妖、犬妖有百來位,“從一百多個妖裏指認,貧道覺得頗有些難。”


    況且那幾個見過生麵孔學生的,都隻是一兩麵之緣而已。


    孫元景問了個緊要的問題。


    鍾鶴青倒不因此焦慮,反而道,“等那熊坊主把所有狼妖、犬妖都喚迴坊裏,我們再瞧瞧。”


    他這麽說,孫元景還是覺得很難,惆悵地說著。


    “凡人裏似少卿這般膽識的人不多,尋常人見到妖估計都要被嚇壞了,別說在一百多個妖裏認麵孔,到時候能不能正常開口都不好說......”


    孫元景捏著眉心,“這又是一難處,貧道真是犯愁,少卿有什麽妙計?呃,少卿......?”


    他說了好一串卻沒得來迴應,抬頭瞧去,卻見鍾少卿的目光,悄悄落在書案邊翻看著名錄的女子身上,不知多久了。


    沒聽見孫道長的言語,男人隻看到名簿瑩瑩發亮的字映在她臉上,她瞧得專注,鬢發落下一縷也沒有留意。


    恰巧夕陽亦從窗邊斜斜照射進來,在她側臉鍍上一層緋紅金色。


    不知是不是這層金光,令她看起來與平日的麵目隱約不甚相同,眉目更添灑脫的溫和,鼻梁也似更加秀挺筆直。


    夕照緋紅染上臉頰,人如入畫。


    “少卿?少卿?”


    鍾鶴青終於迴了神,收迴了目光。


    “道長說什麽?”


    孫元景:“......”


    貧道是不是不該在屋裏,而該在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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