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臉頰擦傷了一片,血珠從傷口溢了出來,一眼看去血色模糊。


    “你......臉受傷了。”


    鍾鶴青一開口,九姬才察覺臉邊是有些疼。


    孫元景也瞧見了,“娘子臉上竟傷了這麽一大片。”


    痛感有,但不多,九姬迴了一句,“小傷,”察覺到握著她手腕的力道還沒鬆下,不由瞧了一眼過去。


    男人微怔,立刻鬆了手。


    “我給你請郎中。”他半垂了眼,示意觀星去請人過府。


    九姬對這樣的小傷沒太所謂,也沒再理會那位少卿稀奇的作為,倒是往昏迷的女子身上多看了兩眼,“這位姑娘......沒什麽事吧?”


    九姬在問廖老道長。


    老道長此前為了替此女解離魂之症,日思夜想好些天,總算得一個穩妥的解法,沒想到今日還是出了意外。


    他本以為不能成事了,可眼下,他老人家緊緊攥著自己的花白胡須,不可思議。


    “......怎麽解了?竟就解了?”


    他這兩句喃喃,正聽得九姬心下暗跳,他又忽的轉頭問了過來。


    “敢問娘子,方才在井下可有發生什麽事?”


    九姬謹慎搖頭。


    “沒有。”


    說完,見老道長越發皺了眉。


    “那就奇了......”


    九姬心裏不免後悔。


    原來這些道人是被鍾鶴青請來給那姑娘解離魂症的,可巧自己擔心惹事上身,反而給她解了。


    她這會暗覺不好辦,倒是那鍾少卿適時問了一句。


    “老道長,李姑娘的離魂症是解了嗎?”


    可廖老道長聞言連連點頭。


    “確實解了。老朽方才去探她魂魄,她那魂魄已完全歸體!”


    廖老道長驚奇,幾位道友、徒弟也都不可思議。


    他們還以為結陣失敗引發此女尖叫狂奔,沒想到竟然解了病症。


    孫元景也跟著探了探,“呀!竟真的好了,隻待清醒過來即可!”


    他倒沒想許多,還同另外幾位道長說,“諸位方才都盡了全力,總算沒白費功夫!”


    他這麽一說,眾人便覺也是。方才結陣施法,沒少耗費功力。


    眾人又一道恭維廖老道長,廖老道長倒不覺得自己費了多大心裏,不過卻道,“應是上天助力。福生無量天尊。”


    他唱念神尊之名,眾人也都恭敬地敬謝神明,此事儼然成了神明的垂憐。


    沒人懷疑九姬,九姬不由得鬆了口氣,她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臉上傷處血色模糊,神色倒算得放鬆。


    鍾鶴青悄然看了她一眼。


    她沒察覺,隻同眾人客氣點頭告別,並沒同他說任何話,轉身迴內院去了。


    九姬腳下生風,沾了汙泥的裙擺隨著腳步旋飛而起,沒留意有一人的目光,緊追著她的腳步,多看了幾息。


    *


    一點小傷,搞的滿院子大驚小怪是九姬沒想到的。


    金娘子見她好端端的臉上擦出了血,又聽女兒金栗說起方才的驚魂時刻,嚇得忍不住念佛。


    九姬心下好笑。


    若不是被凡人看見了她的傷,她隻需睡上一覺明日就好了。


    念及此,九姬真有些困倦,剛要閉眼打個盹,忽的聽見有熟悉的腳步聲到了她門口。


    她側臉看去,目露訝然疑問之色。


    少卿大人怎麽得閑親自來了?


    九姬的想法沒說出口,可男人卻從她眼神中讀了出來。


    他略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才開口。


    “郎中到了。”


    九姬下意識就擺了手。


    “不用郎中。”


    “還是看看吧。”他聲音有些悶地,又重複了一遍。


    九姬隻覺他這會,就如同方才在井下,他執意讓她在腰間多纏兩圈,若是她不依,他便會一直說下去似得。


    她對他的脾性實在是摸不透,也懶得摸,從善如流。


    “那看吧。”


    九姬這傷確實不重,隻是傷在臉上,弄不好容易留疤。


    郎中細細看了,也道並不嚴重,然後將後麵幾日要如何仔細打理的辦法,一一跟金娘子母女講了一遍,又開了一瓶祛疤的藥膏,並一道吩咐灶上不要做重口重色的飯菜雲雲。


    半晌,郎中收拾東西離了去,道過兩日再來。


    九姬對凡人治病的複雜過程目瞪口呆,眼下見著鍾鶴青送郎中出門去了,同金娘子母女道,“其實不用那麽麻煩。”


    她又不是什麽金貴人。


    金娘子卻道,“娘子傷在了臉上,連郎君都不敢怠慢。”


    這話說得九姬明白過來,凡人對臉麵極其看重,哪怕是不想和她實在不喜歡的鍾少卿,也不得不替她請了郎中。


    九姬的臉是沒什麽事,但在井下施法解了那姑娘的離魂之症,莫說須尺癱倒,她自己也有明顯的消耗過度之感。


    金娘子母女忙完下去了,九姬正要到榻上打坐調息,卻又聽到腳步聲漸近。


    九姬撐著為數不多的精神朝門口看去,見那位大理寺少卿又迴來了。


    九姬驚奇,難道,“又請了郎中?”


    在凡人眼中,臉麵原來這麽重要?


    她這般,反而見著門口的男人愣了一愣,腳步停在門檻前,“你是覺得哪裏不適了?那我去太醫院請位太醫上門......”


    他說話間就要轉身去叫人。


    九姬急忙喊住了他。


    “沒有不適,我不是要請太醫的意思!”


    “那是?”


    九姬直言。


    “是我弄錯了。你迴來還有什麽事嗎?”


    她把話問得清楚,長眉皺著,微微側頭,臉上沒有什麽怨懟之色,隻有滿眼的不解。


    但這些不解之色就如同吹在鍾鶴青身上的涼風,吹得他心下微涼。


    他這些日子,待她太不好了......


    許是多年前破廟暴雨一事,讓他記憶太深,他印象裏的唐大小姐隻會飛揚跋扈、恃強淩弱,與奶娘柳嬤嬤沆瀣一氣。


    以至於她要求他履約娶她,他會娶,也會照著她對子嗣的要求,盡力而為,可心裏卻從沒有真正地看過她一眼,看她到底是怎樣的人。


    可嫁進來之後她的作為,尤其是近日,都和他原本想的不那麽一樣。


    飛揚跋扈的唐大小姐,會在東華大街上,在盧高蕭的慷慨提議下,隻買二斤山楂嗎?


    會在柳嬤嬤胡作非為之後,強行將柳嬤嬤攆出府邸嗎?


    還有今日,她分明是躲開了,卻因為想要拉一把衝到井邊的李泠,而被連累墜落井下。


    這是下意識救人,不是偽善,且她臉上擦傷了一大片,及不哭也不急,反而不怎麽在意......


    鍾鶴青看著窗下榻上的人。


    她隻穿了件淡黃色的布衫,衣衫顏色暗淡,她的唇色亦淡無血色,而她臉上那片擦傷卻異常紮眼。這會她蹙眉不解的看著他,不知到他停在這做什麽。


    她好像是唐大小姐唐亦嬈。


    又好像......


    不是。


    這古怪的念頭,自鍾鶴青腦中一閃而過。


    隻一閃,就被鍾鶴青壓了下去。


    不管她是與不是,她都是他鍾鶴青娶迴家中的妻子。


    不該有人似他這般,冷待自己的妻子。


    況他和她,已有夫妻之實了......


    男人目光緩緩落在她臉上,嗓音微低。


    “傷處......還疼嗎?”


    九姬:?


    噓寒問暖?


    也是凡人臉受傷後的必要反應?


    “還好。”


    她謹慎地瞧著他,眼神自不解轉向隱隱的警惕。


    鍾鶴青在這警惕的目光中,卻忽然想到了大紅喜燭通夜燃燒的新婚晚上。


    那晚他在帳中之事結束之後,全然沒有停留之意,迅速地抽身離開。


    彼時,她站在帳子前歪著腦袋立著,明顯在等他,可他卻一句話都沒說,甚至目光沒有在她身上過多停留,就徑直離開而去。


    第二日,他沒來。第三日,再次如履約一般,完事後就立刻抽身。


    彼時他心中並無暢快,同她之間,自然談不上任何歡愉......


    但如今迴想前些日的行徑,再看眼下她露出的警惕目光。


    鍾鶴青心下泛苦。


    頂著她的目光,他沒再離去,反而緩步走上了前來,在她驚訝又迷惑的眼神裏,隔著榻上小幾,輕輕坐在了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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