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林熙禾的心情愈發沉重。


    舞台之上,孫凝香優雅地端坐於中央,纖細的指尖輕輕撥弄著琴弦,悠揚的琴聲如潺潺流水,在整個廳內緩緩迴蕩。


    她琴藝爐火純青,身姿婀娜動人,身上那件月影紗在搖曳燭光的映照下,泛出粼粼微光,仿佛為她周身勾勒出一層如夢似幻的朦朧光暈,任誰見了,都難以將目光移開。


    目睹這一幕,林熙禾心中猛地一震,恍然驚覺,自己竟找不出一項能在這般場合拿得出手的特長。


    她的表情瞬間僵住,眼神開始不自覺地遊移,一會兒悄悄瞥向身旁的穆若言,一會兒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台上光彩照人的孫凝香身上。


    冷不丁地,她的視線與穆若言的目光撞個正著,林熙禾心頭一緊,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竟下意識地咬著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穆若言一時愣住,心中滿是疑惑:剛剛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又生氣了?


    難道是因為自己看了孫凝香?她在乎自己?孫凝香竟有這麽大的影響力,連他多看幾眼都不行?無數疑問湧入他的腦海,最終他得出結論——她竟然在吃醋。


    這般念頭閃過,穆若言心中一動,決定試探一番。


    畢竟,麵對林熙禾,他早已有些無計可施。


    雖說早已打算好用強硬手段將她留在身邊,但倘若她能主動袒露心聲,表達愛意,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於是,穆若言故意不再看向林熙禾,而是將全部注意力都投到了台上的孫凝香身上。


    孫凝香似乎有所感應,抬眸對上他的目光,嘴角輕揚,露出一抹溫婉動人的笑容。


    穆若言見狀,嘴角微微勾起,迴以一抹看似漫不經心的笑意。


    這一幕落入林熙禾眼中,隻覺一股氣血直衝腦門,桌下的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握成了拳頭。


    她竭力壓抑著心中翻湧的情緒,轉頭看向紀濯,卻發現紀濯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神色複雜。


    林熙禾瞬間亂了陣腳,慌亂之中,輕聲喚道:“阿濯……”


    “你竟然真的在乎他?”


    紀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語氣中既有不敢置信,又夾雜著深深的受傷意味。


    他直直地凝視著林熙禾,眼中的複雜情緒愈發濃烈。


    他一直以為,林熙禾此前說與穆若言之間不止是逼迫,隻是在安慰自己,讓自己別太過憂心。他本以為,林熙禾不過是對穆若言沒有那般排斥,可如今看她的眼神,瞧她這吃醋的模樣,哪裏隻是 “一點點在意”。


    況且,自己才是與孫凝香定親之人。


    此刻孫凝香在台上表演,林熙禾卻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反應,滿心滿眼都隻關注著穆若言。


    林熙禾咬著唇,看著紀濯眼中的受傷,心中百感交集。


    承認的話梗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的欲言又止讓紀濯的心更沉了幾分,讓他幾乎無法唿吸。他感覺再待下去,自己可能會失控,但他不能在此刻失態。


    紀濯猛地起身,徑直離開。


    林熙禾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滿是自責與無奈,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她低下頭,指尖微微顫抖,心中一片混亂。


    兩人的這一番舉動,沒逃過穆若言的眼睛。


    他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愈發篤定林熙禾心裏是有他的。


    不然,以紀濯平日裏對她的寵愛,又怎會舍得對她生氣呢?


    孫凝香指尖在琴弦上輕盈跳動,一曲終了,嫋嫋餘音仍在廳內縈繞。她身姿優雅地起身,蓮步輕移向前,微微屈身行了一禮。


    穆若言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開口讚道:“孫姑娘此曲,如黃鶯出穀,婉轉悠揚,聽罷令人迴味無窮。”


    孫凝香沒想到穆若言竟記得自己的姓氏,嘴角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眼中似有波光流轉。


    她自信滿滿,方才那些人的才藝表演她都看在眼裏,篤定自己能從中脫穎而出。


    盡管她自幼被父親養在外麵,但西域對她的培養從未鬆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然是才藝雙絕。


    “北境陛下謬讚了,實是民女惶恐。” 孫凝香聲音輕柔婉轉。


    “聽聞姑娘琴藝卓絕,不知可還會彈奏其他曲子?” 穆若言興致盎然,繼續追問。


    “若陛下想聽,民女願為陛下再奏一曲《陽春白雪》。” 孫凝香微微頷首,姿態謙遜卻又難掩自信。


    “那便有勞姑娘了。” 穆若言微微點頭,神色間流露出期待。


    孫凝香先是向穆若言行了一禮,而後又轉身麵向蕭禦乾,盈盈下拜,禮數周全。


    隨後,她款步走迴琴案前,身姿優雅地重新坐下。


    須臾,悠揚琴聲再度響起,這一次,曲調更為婉轉空靈,似有絲絲縷縷的清風裹挾著春日的氣息撲麵而來,又似將人引入一片白雪皚皚卻又透著融融春意的奇妙景象,讓人沉浸其中,如癡如醉。


    蕭禦乾坐在主位上,目光在穆若言與孫凝香之間來迴遊移。


    他一心希望自己的公主能嫁入北境,與穆若言締結秦晉之好,可若穆若言對此無意,瞧孫凝香這模樣,倒也是個不錯的備選。


    畢竟,她的父親是個容易拿捏的人。


    然而,此刻的林熙禾,卻對這動人琴聲充耳不聞。


    紀濯方才那受傷的表情,深深烙印在她心底,她心上割出一道口子,而穆若言與孫凝香之間你來我往的互動,更是像一把把鹽,撒在她已然鮮血淋漓的傷口上,讓她心中翻湧著難以言說的酸澀與憤懣。


    她的思緒愈發紛亂,甚至開始無端猜測,穆若言之前莫名消失的那幾日,莫不是跑去與孫凝香相會了?


    這般念頭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在她心底瘋狂蔓延。再看孫凝香亭亭玉立的身影,越瞧越覺得與那日在茶樓上的背影極為相似。


    想到這裏,林熙禾心中既為傷了紀濯而痛心,又為穆若言可能早已與他人有染而委屈。


    她抬眼看向穆若言,眼中竟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委屈。


    穆若言本隻是想激一激林熙禾,此刻見她委屈巴巴的模樣,心中頓時揪了起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她與紀濯爭吵後還火上澆油,實在有些過分。


    但他多年身處高位,早已練就了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麵上依舊維持著雲淡風輕的模樣。


    林熙禾身處宴席,卻如坐針氈,可礙於場合,又無法提前離席。


    她隻能默默低下頭,將自己的情緒都藏起來。


    她機械地端起酒杯,輕抿一口,剛剛辛辣嗆喉的酒液,此刻入口,卻再無半分刺激之感,隻留下滿口苦澀,順著喉嚨滑下,彌漫至全身。


    許久之後,紀濯才重新迴到席間。


    他腳步沉穩,臉上一片平靜,瞧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他默默落座,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像是要用這辛辣的液體,麻痹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兩人之間的沉默與壓抑,仿佛被隔絕在喧囂的宴席之外。


    蕭禦乾的注意力全然放在穆若言身上,一心盤算著如何促成北境與自己勢力的聯姻;而其他大臣們也各自高談闊論,沉醉在這熱鬧的宴會氛圍中,無人注意到他們二人之間的異樣。


    宴席終於結束,眾人跪別兩位皇帝。


    紀濯帶著林熙禾登上馬車,車內彌漫著濃重的酒氣。


    許久之後,紀濯像是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情感,猛地伸出手,一把將坐在對麵的林熙禾拽入懷中,動作急切而又帶著幾分絕望。


    “熙兒......”


    他的聲音顫抖著:“我不要你愛別人…… 你能不能隻愛我?能不能眼裏隻有我一個人?”


    此刻的他,情緒幾近崩潰,聲音裏滿是痛苦與哀求。


    林熙禾被他緊緊擁著,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她何嚐不想如此,可那些無法言說的無奈與身不由己,就像一條條無形的繩索,將她緊緊束縛,讓她動彈不得,隻能任由命運的洪流將自己裹挾。


    紀濯緊緊抱著她,帶著無盡的自我懷疑與痛苦:“可我如今連你都護不住,又憑什麽奢望擁有你?”


    曾幾何時,他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少年,年少便功成名就,意氣風發,行走世間,仿佛整個天下都在他的腳下。


    可如今,卻處處受製於人,寸步難行,甚至連心愛的女人都無法留在身邊,這種無力感如同一把重錘,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他的心。


    “阿濯,對不起……”


    林熙禾輕聲說道,聲音裏滿是愧疚與無奈:“若是我能自由選擇,我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你。”


    自從進京之後,這個信念便一直深植在她心底,可現實卻如此殘酷,她終究無法掙脫命運的枷鎖。


    紀濯已然醉得厲害,意識開始模糊。


    林熙禾隻能將他送迴了家。


    踏入紀濯的院子,林熙禾終於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女兒糖寶。


    糖寶正安靜地睡在紀濯院子裏的床上,小小的臉龐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甜美,她的唿吸輕柔而均勻,像是世間最美好的夢境。


    林熙禾在床邊靜靜地坐了下來,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女兒,仿佛要將這些日子缺失的陪伴都補迴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她卻依舊舍不得離開,直到夜色愈發深沉,寒意漸濃,她才緩緩起身,一步三迴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房間。


    走出紀府,外麵的夜色濃稠。


    林熙禾的心,也如同這深沉的夜色,被無盡的迷茫與痛苦填滿,找不到一絲光亮,尋不到一處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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