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後,帳篷裏再次陷入冰冷的寂靜中。


    消炎藥沒有一點用,傅辭的臉白得像一張紙,意識是清醒的,可就是緊閉著雙眼,沒力氣睜開。


    鴉黑的睫毛在眼臉處落下淡淡陰影,倒是十分好看。


    周粥害怕他死掉,都沒怎麽睡覺,和伍九一起守夜。


    她靠近了男人一點,思索了一會兒,才拿手輕碰了一下他的頭。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並沒有發現男人的睫毛顫了顫。


    “怎麽樣?”伍九淡聲問。


    很燙。


    這溫度是很高的程度,周粥蜷著手,心想對方總是一副傲嬌看不起人的模樣,可病起來還是其他人一樣可憐。


    汗濕的黑發,濕乎乎地黏在額上,濃眉蹙在一起,冷淡又薄的唇沒什麽血色,俊美的麵容上沒了平時總是輕視著看人的表情,真的莫名順眼起來。


    “溫度很高……”


    伍九蹙了蹙眉。


    “發高燒是會死人的,”周粥唿吸微微急促了一下,她眼瞳有些紅,睫毛還帶著濡濕的水漬,唇顫了顫,有點哭腔,“怎麽辦……”


    這哭聲很輕,像是憋著所有不安、驚慌的情緒,怕招來什麽怪物一樣,讓人心疼的要命。


    “能做的都做了,隻能靠他自己熬過去。”


    伍九輕皺了一下眉,視線定在周粥的臉上,強忍著不快道:


    “……會沒事的。”


    傅辭意識模糊中聽見周粥的哭聲,隻覺得心髒一陣又一陣的抽搐。


    別哭了。


    他既然快死了那就別救了,沒必要哭。


    哭又有什麽用……


    自己要是真的死了,應該也聽不到。


    現在哭,隻會讓人……心疼。


    傅辭後知後覺的從腦子裏憋出這兩個字。


    伍九是在安慰她,可周粥覺得難搞,現在這情況已經糟到不能再糟了,怎麽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哈……”


    略微粗重的唿吸聲響起,傅辭不知何時起已經睜開了眼,視線看向雙眼濕紅,小聲抽噎著的少女,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小姐?”


    周粥抬頭一瞬間對上他的視線,沒想到他現在又清醒過來,她淺鬆了一口氣,急問道:


    “你、還好嗎?”


    不好。


    一點都不好。


    他渾身發疼腦子轟鳴,如同被車輪輾過。


    傅辭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累贅。


    “大小姐,你們走吧,別管我了。”


    他用又冷又兇的聲音,想勸周粥離開。


    “反正現在沒有藥,食物短缺,我怎麽著都是死。”


    “還不如早點兒拋下我。”


    男人語氣輕飄飄的,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可那副渾身汗濕,眉眼忍痛,聲音嘶啞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可憐。


    大小姐不要救他最好,沒必要。


    今天要是栽這裏那就算他倒黴好了,她救了自己隻會是個拖累。


    “我、我不能走……”


    周粥搖了搖頭,她沒辦法走,無論從哪方麵出發,現在都不可能拋下別人。


    現在玩家們也不知道在哪裏,多個人起碼過副本能安心點,怪物有那麽多,人越少越怕。


    更不用說,按副本裏大小姐的事精性格,也是要救下傅辭的。


    傅辭情緒似乎激動起來,他咳出了一口血,聲音微高:“你是聖母病發作嗎?”


    “沒、沒有……”


    周粥腦子都蒙了一下,被這麽說當然生氣,可是對方咳出來的那灘血實在觸目驚心。


    她顫著聲,“你、你咳血了?”


    伍九見狀,眉頭皺得更緊,他對這種情況再了解不過。


    “可能是發燒引起的肺炎。炎症感染會造成粘膜破損,而毛細血管的破裂又會造成血液滲出。”


    “如果是在外麵,到醫院使用青黴素治療,很快就能好。”


    “但是……”


    他沒說出來後麵的話。


    在這個荒島上,哪裏會有青黴素?


    聽到伍九的話,傅辭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他冷著聲音,喉嚨處的青筋微凸:


    “聽到了嗎?沒救了。”


    “所以別管我了……”


    “我用不著你爛好心,當個濫好人來幫我。”


    求你了,大小姐,趕緊走吧。


    反正在這世界上他也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以前為了生活打競技,現在到了這個荒島,不僅食物短缺,還發高燒快要死掉。


    早該麵對自己的心了。


    ……他喜歡大小姐。


    什麽見她可憐護著她也不是不行,一點兒也不喜歡她,全是裝模作樣的話。


    都是托詞。


    他又不是什麽好人,心善到誰都想保護,他就是對這個之前還愛搭不理、一直追著他跑的大小姐動心了。


    但他又從來沒喜歡過別人,所以就跟個傻子一樣非要嘴賤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眼看著人都快死了,嘴巴還這麽壞。


    周粥默了一秒,都懶得說什麽了。


    怎、怎麽說……就挺無語的。


    “能閉嘴嗎?”


    伍九知道傅辭估計是活不成了,沒有藥,怎麽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他實在想把周粥打包跑路,可又清楚大小姐那樣的性格,不可能同意。


    隻能冷聲警告傅辭:


    “沒有大小姐,你早就死了。”


    傅辭又咳出口血,忍住喉間濃重的腥氣,他懶懶道:“那就讓我死。”


    聽到這話,伍九沒什麽情緒。


    他並不在意傅辭死不死,可他在意的是大小姐會不會因為傅辭的死而傷心。


    一想到周粥到時候會紅著眼睛,難過的要死的樣子,伍九的心裏就湧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快。


    他是知道傅辭這個人的,以前的大小姐喜歡他,總是追著他跑,受了不少委屈。有時候性子來了到處跑,難免會惹到一些人一些事。


    所以周粥家裏的人找來了伍九,想讓他保護她。


    伍九以前對此沒什麽意見,也對周粥也沒什麽想法。


    他對大小姐的一切都毫不在意,毫不關注。


    但飛機失事後,淪落到這個荒島,伍九發現自己竟然覺得大小姐怎麽能這麽……可愛。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跟聞著味兒的惡犬般,暗地裏不知饜足、貪婪地覬覦著大小姐……他開始關注她的情緒,關心她的身體,對她的一切都格外在意,身體也整日整夜地興奮。


    有時候,他忍得要瘋了,隻能上癮一樣想著她摸索自己。


    她豔麗飽滿如鮮嫩果肉的唇珠、總是像花瓣微攏一樣的嘴唇下輕輕蜷著的粉舌,身上細細密密地撞進鼻腔裏的溫軟香氣……還有,大小姐紅著眼含淚望他的可憐樣子。


    弄到最後的時候,伍九隻能喘出聲,麵上刻意保持的冷淡都險些維持不住。


    周遭的一切都陷入寂靜。


    “唿……”


    傅辭又昏了過去。


    他的唿吸越來越重,臉色越來越白,身上的溫度也越來越冷。


    如果不是起伏越來越弱的胸膛,他就像一個死人。


    這、這樣不行……


    周粥輕顫著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濕透的睫毛乖巧地蜷縮在眼瞼處,支吾著聲音。


    “伍、伍九,你能出去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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