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幽使團離開的前一天。


    城東的某三進宅院內身材高大的護衛站在外院一個小院外喊:


    “老大,外麵有人點名找你!”


    屋內用了三年時間學習繪畫的冷焱一筆一筆地在紙上勾勒出少年的輪廓。


    依稀可見書桌上放著另外兩張人像,畫像中的人是同一個人,隻是動作不同。


    從粗糙的線條和模糊的處理上可以看出繪畫者的技巧不是很好,但畫中人的臉卻被畫得十分清晰靈動。


    也不知繪畫者畫了多少幅畫才能將同一個人的臉畫得如此嫻熟。


    聽到外麵的喊聲,冷焱將畫筆妥善放到一旁,壓好隻畫出一張臉的畫紙,開門出去。


    “誰找我?”


    “我沒見過,看上去像是哪家的下人。”


    冷焱頷首,一路沉默到府門,他看到等在門房的灰衣人。


    護衛說的沒錯,灰衣人長得普普通通,身上穿著的衣服像是大戶人家下人的製式衣裳。


    他看上去就像是哪家的下人。


    見到冷焱出來,一直未說出來意的灰衣人這下說:“我家少主想請公子華陽樓到一敘。”


    冷焱隻問:“你家少主是誰?”


    “公子到了就知道了。”


    冷焱在考慮要不要去,有被灰衣人沒誠意的態度氣到的護衛撇嘴道:“不說你家少主是誰,我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騙子。”


    灰衣人很淡定,他家少主早就說過麵對這種情況要怎麽做。


    “我家少主說公子和他之前有過一麵之緣,希望能在走之前和公子結識一二。”


    一麵之緣、走之前,莫非是……


    冷焱點了點頭:“帶路。”


    到了華陽樓,冷焱被帶到一個雅間外,灰衣人無聲退後,意思是讓他自己進去。


    冷焱沒什麽情緒地推開雅間門,果然在裏麵看到一個有一麵之緣的男人。


    他關上門,坐到男人對麵。


    然後靜靜地看著這間雅間內的另一個人,似乎在說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是南容栩,你應該知道我。”


    南容栩行雲流水地倒了一杯茶,推到冷焱麵前。


    冷焱看了一眼,沒動,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南容栩,一個討厭的人。


    非常討厭!


    冷焱第一次見到南容栩時心裏就無法抑製地產生了一種極深的厭惡。


    可能因為南容栩和他長了一張很像的臉;


    也可能是那日燕澄對南容栩的注視讓他產生了危機感;


    也可能是因為別的。


    總之南容栩是個討人嫌。


    但他討厭南容栩的同時又情不自禁地對南容栩產生一種好奇。


    他以前應該是不認識南容栩的,但他卻對南容栩有一種本能的厭惡。


    南容栩有什麽本事讓情感淡漠的他產生這樣強烈的情緒?


    或許是冷焱過於冷淡的態度讓南容栩不適,他麵上的溫和凝滯一瞬。


    產生了挫敗的感覺。


    但想到手下人調查到麵前這個人對曲昭珵以外的人態度都很淡漠,南容栩又振作起來。


    他雙手合十交叉搭在桌麵上,誠懇地看著麵容冷漠的男人。


    “我明天就要迴南幽了,你要不要隨我去南幽?”


    又搶在冷焱拒絕前道:“你先不要急著拒絕,聽我說。”


    冷焱神色淡淡,想著他能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南容栩與冷焱對視,指著自己的臉,神色坦然。


    “看著我這張與你有著七八分相似的臉,你難道不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麽關係嗎?”


    “不覺得。”


    冷焱一口否定,眼神冷了幾分。


    其實他有預感他們之間肯定有某種關係,但是他不會承認。


    南容栩不意外這個迴答,若是冷焱在意他們之間的關係就不不是自己先找到他了。


    相反的……


    在意他們之間到底有何關係的人反倒是他自己。


    南容栩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繪冷焱的臉頰,他們這樣像,真的會沒有關係嗎?


    剛開始知道冷焱這個人存在的時候他覺得世間之大有兩個長相類似的人很正常。


    但後來他每次在鏡中看到自己的臉都會想到曾經見過的冷焱。


    再之後他就忍不住想,他們之間真的沒有血緣關係嗎?


    “你真的很像我們南榮家的人。”


    這一刻看著冷焱的眉眼南容栩感慨著說道。


    或許他真的是南容家流落在外的血脈。


    他問:“你的父母以前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麽?”


    他隻知道冷焱如今無父無母,追隨大夏八皇子曲昭珵多年,不知道冷焱的過去。


    “我不記得了。”


    冷焱說的是實話,沒有過去記憶的人連自己有無父母都不知道。


    就算恨不得與南容栩劃清界限,冷焱也不屑於撒謊。


    南容栩的理解卻是,時間過去了很多年,就算冷焱的父母真的曾經和他說過什麽,他也記不清了。


    但沒關係。


    他提出這個話題隻是拋磚引玉而已。


    “我有可能是我們南容家遺留在外的血脈,你和我迴南幽,我會查清你來自哪一支。”


    “就算你不是南容家的人,我也可以給你比在曲昭珵身邊時更好的待遇。”


    “官職、錢財、美人,隻要你想要的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都可以想辦法弄來給你。”


    其實去調查冷焱的人隻粗略地調查出冷焱的基本信息,更多的則沒有。


    南容栩不知道冷焱具體有什麽能力,卻許下了極好的好待遇。


    這一切隻是因為他把冷焱帶迴南幽。


    南容栩有預感,隻要他將冷焱帶到家中,他將會知道南容家的一個大秘密。


    隻可惜冷焱不配合。


    “還有別的事嗎?”他依然沒有動桌上的那杯茶,“如果沒有,我要走了。”


    他會接受邀約來到華陽樓隻是想看看南容栩是個怎樣的人,竟然能讓產生惡意與好奇。


    現在看來……


    南容栩和正常人也沒什麽區別。


    見南容栩半晌沒說話,冷焱自顧自起身,留下一句告辭和一個挺拔的背影。


    被冷焱的無動於衷和冷漠無情震驚到難以迴神的南容栩:“……”


    今日挖人行動大失敗!


    *


    知道冷焱想都不想就拒絕跟隨南容栩去南幽,燕澄高興的同時也有些憂慮。


    他雙手撐著兩頰目不轉睛地盯著冷焱看。


    “萬一你真是南容家的人呢?”


    “沒有萬一。”


    冷焱道:“我不會是南容家的人,南容家有個秘密,他們家的人從出生起身上就會被印下獨特的印記,而我沒有。”


    “……”


    燕澄心髒跳得很快,他憑借本能問出關鍵問題:“你怎麽會知道南容家的秘密?”


    冷焱愣怔,是啊,他怎麽會知道南容家的秘密。


    嘶——


    頭疼。


    冷焱突然扶住頭神情痛苦,燕澄一驚,凳子被大力推動,凳腿在地上摩擦發出呲溜呲溜的聲音。


    “冷焱,你怎麽了?”


    燕澄匆匆跑到冷焱身邊,想要看看他怎麽樣了,卻不敢亂碰,怕弄疼他。


    燕澄不敢動,冷焱卻十分敢動。


    隻見他倏然轉身,一把抱住燕澄的腰,一麵依靠在燕澄的腹部,額頭冷汗直冒。


    嘴裏喃喃自語:“阿澄,我頭好疼。”


    猝不及防被摟住腰的燕澄愣怔一下,下一刻感覺腰上那雙手臂更加用力了。


    被勒得有點疼,燕澄沒控製住叫了一聲。


    又是擔憂又是苦惱地輕輕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冷焱,你鬆一下,我讓人去找劉嬤嬤……”


    “澄兒,娘讓我來……抱歉,打擾了。”


    燕曦推門而入,正好見到屋內一站一坐,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燕澄的背影和冷焱的一半的身體。


    完全看不到冷焱慘白的臉色,以及冷焱埋在燕澄懷裏做什麽。


    沉默,三個人的屋子無比沉默。


    燕澄還一句話也沒說呢,就聽見“啪”地一聲,房門又被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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