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把在陽光底下光輝閃耀的寶劍,燕澄一愣,思維還沒運轉,身體條件反射拉著冷焱往後溜。


    “那是、尚方寶劍!!?”


    當有見識的人後知後覺認出那把寶劍令人震驚的來頭時,燕澄和冷焱已經悄然跑到人群外。


    主要是冷焱發現燕澄的意圖,抱起他就跑。


    而其他人被馬巡撫的氣勢驚到,滿心猜測那寶劍是什麽來路,沒太注意是不是有人從他們身邊路過。


    最先開口那人仔細端詳短劍之上的花紋,吼出尚方寶劍幾個字沒得到馬巡撫的否認,猛然跪地行禮。


    “見尚方寶劍如見皇上,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真是尚方寶劍!”


    “原來如此,怪不得馬大人有恃無恐,原來有尚方寶劍庇護。”


    小聲嘀咕混雜在此起彼伏的呐喊中,一時間地上跪倒一大片。


    唯有馬子坤站在最中央,他是人群的焦點,萬眾矚目的皇權代言人。


    拜倒在皇權之下的人們沒有注意到一顆小腦袋無聲地抬了起來,揚起一張精致明豔的笑臉。


    更沒有人知道有兩個人敢在皇權下弄虛作假,仗著站在後麵,衣袍下擺又足夠寬,暗戳戳搞小動作。


    別人跪著,他們蹲著,可以說有敬畏,但不多。


    烏黑明亮的眼睛看向最矚目的人群中心,掃過馬子坤那種屬於中年人的臉,又劃過平平無奇的衣袍,最後落在一片黑乎乎的腦袋上。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皇權嗎?


    所有人都跪著,隻有一人站著。


    至高無上的權力。


    心髒在劇烈跳動,燕澄第一次正麵觀察到封建王朝的奇異魅力。


    這裏是階級分明的古代,不再是人人平等的現代。


    這裏是一個架空朝代,不是有跡可循的曆史。


    而他則是這個世間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耳邊響徹著千人唿喊萬歲的聲音,他卻好像去了另一個寧靜的世界。


    直到……


    “……燕澄?”


    前麵的那些唿喚燕澄都沒聽見,唯有“燕澄”這個名讓他迴歸現實。


    他眼睛亮晶晶地說:“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


    冷焱神情略迷茫,還有些可尷尬:“你不喜歡聽,那我以後不叫你的名了。”


    “不!”


    燕澄搖頭,先前按住冷焱拔劍的那隻手這次抓住了顏色略深的手腕。


    “你一定要叫我的名,最好經常叫,我喜歡聽你叫我的名。”


    “燕澄”這兩個字就像是他在這個世界的落腳點,每聽一次,他都有一種自己真實存在於世的安心感。


    況且……


    “燕澄這個名很好聽不是嗎?”


    澄,水靜而清也。


    *


    後燕山。


    黑風寨依山而建,建立多年,山寨內的環境比山下的某些村子還好。


    依靠搶掠而來的資源,黑風寨的山匪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昨日滿載而歸,黑風寨開了一場盛大的慶祝宴,大當家二當家和昨日喝了酒鬧得厲害的山匪起得都不早。


    黑風寨頂尖管理層中唯有三當家是例外。


    三當家是半年前新加入的山匪,與長相大多寒磣的山匪相比三當家身板文文弱弱,年歲也不大,看著也就十五六歲。


    然而三當家智謀無雙,加入黑風寨以來給山寨中帶來很多利益,很快贏得山匪們的欽佩。


    山下的探子上山來報,說新來的巡撫帶著三千兵馬到了輝縣。


    探子走後,和三當家一起加入黑風寨的親信問:“三當家,咱們怎麽辦?


    三當家沉默,想了許久才道:“此事不是我一人可定奪的,咱們去找大當家二當家。”


    三位當家聚集在一起,滿身酒氣的大當家不把新來的巡撫當迴事:“怕什麽,咱們在盧陽衛裏有人,他們不會真來攻打山寨。”


    二當家倒是已經收拾整潔,想法和大當家差不多。


    “大哥說的是,那李知府之前收了咱們的銀子,出手幹掉了上任巡撫,這次也給他銀子了,但事竟沒辦成,看來他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貪婪。”


    “為了咱們黑風寨的穩定,隻能過幾天再去給他送張銀票了。”


    見三當家還一副憂心的樣,他安慰道:“三弟不必擔憂,後燕山地形複雜,有暗哨在,就算他們真要硬攻也走不到黑風寨來。”


    三當家聽進去了,但仍有些不放心。


    大夏皇帝千挑萬選的巡撫會是個酒囊飯袋嗎?


    盧陽衛中的自己人和貪婪的李知府真的能幫上黑風寨嗎?


    為什麽這次他這麽不安呢?


    *


    沒有攪屎棍的摻和,又有尚方寶劍鎮壓,盧陽衛們都變得很聽話,畢竟誰也不想背上造反的罪名。


    隊伍很快抵達輝縣的小林村,這裏是昨日山匪搶劫過的地方,也是丁尚失蹤的地方。


    馬子坤路過輝縣的時候叫人通知了輝縣知縣,人此時就站在隊伍中,後麵還跟著十幾個衙役。


    來小林村前馬子坤又讓人去通知了村長,眼下黃昏已至,小林村的田村長帶著全村的村民在村口恭迎剿匪軍隊。


    被山匪折騰得已經麻木了的村長和村民見到剿匪軍隊並沒有表現出很激動。


    或許他們打心底裏覺得這次剿匪也會和之前無數次剿匪一樣無功而返,他們小林村還要繼續遭受山匪劫掠。


    軍隊圍在小林村外圍,馬子坤身邊僅留了二十幾個保護他的人,其餘官員身後也各跟著些人。


    燕澄身邊依然隻有冷焱,隻要有冷焱在,他就不需要士兵的保護。


    有哪個士兵能比冷焱更能給他安全感呢?


    村長引著馬子坤和燕澄來到村裏最好的房子,青磚瓦房,房簷下掛著魚幹,也就是他家。


    其餘人則跟著別的村民去了他們家。


    今日風光一把的馬子坤終於有功夫和燕澄說話了。


    等屋裏都是自己人時,他上來就問:“賢侄有什麽想法嗎?”


    燕澄一愣,抬頭看他:“我可以說嗎?”


    剿匪的事馬叔父似乎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怎麽還要問他一個小孩子有什麽想法?


    “看來是真的有想法。”


    馬子坤早知道燕澄聰明,但沒想到這麽聰明,跟著走了一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又一次羨慕起他多年未見的燕兄。


    怎麽燕兄的兒子如此聰慧,而他的兒子都是榆木腦袋呢?


    “賢侄說吧,要是賢侄的策略可行,就按照賢侄的策略執行也行。”


    “那我說啦?”


    腦袋裏真有想法的燕澄經過一路上的思索已經想出了一套完善的策略,不過他原本可沒打算說出來。


    因為他覺得這些官員和士兵不太可能會按照他的想法去做,畢竟他年紀太小了。


    如今馬子坤讓他說,那他可就說了,之後會不會按照他的策略做那就另說吧。


    馬子坤點頭,燕澄便從頭開始捋:“來小林村的路上,我聽甘大人和於知縣說小林村的事,聽到於大人曾多次派衙役到小林村,但次次都抓不到山匪。”


    馬子坤挑眉。


    他並未和於知縣說過幾句話,還真沒聽說這事。


    倒是他這個賢侄關注的仔細。


    “這太奇怪了,就像有人勾結山匪,通風在暗中傳遞消息似的。”


    燕澄豎起一個手指:“基於這一點,我有一個計劃……”


    馬子坤附耳過去,聽得連連點頭,眼神越發讚賞。


    待燕澄一五一十說完,馬子坤道:“此計可行。”


    他不禁對燕澄刮目相看。


    這孩子也太聰慧了吧?


    其實剛才那一問,他隻是想試探一下,並不是真想要燕澄說出什麽,如今聽到這樣完善的剿匪實在令他驚豔。


    而且是相當驚豔。


    這套引蛇出洞的法子比他那套誘敵深入,一網打盡的辦法更為完善,也更省時,還可以極大地減少傷亡。


    讚歎之後,馬子坤忍不住歎氣。


    他真是老了,都快被後輩碾在沙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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