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澄見了謝廣陵,當然也去燕府看了燕濯,他的兄長狀態比他想象得要更好。


    兩個月過去,燕濯的一手左手字已經練得如火爐青,寫出來的字規規整整,寫字速度也不慢。


    這樣的一手字在科舉場上基本上不會落下風。


    這個時候他的右胳膊和右手上的夾板均已去掉,但右手仍用不上力。


    經劉嬤嬤和董大夫的雙重認證,他受傷之後沒有落下後遺症,用心養上一段時間右胳膊右手便能恢複如初。


    雖然右手無法用力隻是暫時的事,但燕濯會試的時候肯定是指望不上右手了。


    幸好燕濯練了左手字。


    “大哥,幕後黑手不知道是誰是誰,我擔心他還會朝你下手,會試那天你要多帶些人。”


    那人兩次在燕濯考試前對他下手,目的很像是不想讓他參加科舉考試。


    如今燕濯還有會試和殿試要考,燕澄擔心那人不死心,硬是要跟燕濯過不去。


    燕濯不想永遠在科舉場上得不到圓滿或者耽誤三年,想和燕澄說他的保全己身之法。


    “我陪他去。”


    冷焱突然道。


    冷焱難得主動提出要幫別人,燕澄身體朝他那邊歪了歪,稀奇地眨巴著桃花眼。


    茶桌是圓的,冷焱坐在燕澄旁邊,兩人對麵是燕濯。


    如果此時燕濯不在,被燕澄這樣可愛地盯著,冷焱必定要坐立不安。


    但現實是燕濯在,所以冷焱維持著一張麵對外人的冷淡臉。


    隻耳根稍微有些紅,如果旁人不用心觀察,根本不會發現。


    可燕澄發現了,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那點紅他突然有些笑不下去了。


    他感覺自己的耳根也有點熱。


    “我在,更安全。”


    冷焱幹巴巴地解釋。


    當然這點幹巴巴隻有燕澄發現了,燕濯隻覺得多日不見冷焱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想著冷焱那神出鬼沒的功夫,如果有冷焱陪他去考試,他一定非常有安全感。


    果斷接下冷焱送來的好意。


    “那就麻煩冷焱了。”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燕澄也幹巴巴地說了一句“辛苦你了”。


    冷焱沉默地搖搖頭。


    隻要是能幫到燕澄的地方,他就不覺得辛苦。


    燕濯默默地飲了一口茶。


    澄兒剛才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有些奇怪,是想到什麽煩惱的事了嗎?


    *


    比會試來的更早的是南幽國的使團,以及和使團一起來京城的三千西南軍。


    南幽使團中不但有未來幾年將住在大夏的質子,也有和親公主。


    這兩人是南幽新帝的弟妹。


    南幽去年才死的先帝膝下沒有皇子,先帝的庶弟棠溪羨手中兵力最多,憑武力力壓群雄,登基為帝。


    而質子棠溪律正是南幽新帝一母同胞的弟弟。


    新帝把親弟弟送到大夏當質子,很難不讓人懷疑南幽打著什麽主意。


    和親公主身份則沒什麽特別的,是南幽先帝和新帝的異母妹妹。


    關於誰娶南幽公主的問題從年前探討到年後,至今未有定論。


    和親公主今年十六歲,和她適齡的皇子有比她一歲的五皇子和比她小一歲的六皇子。


    然而兩人皆不想娶和親公主。


    兩人的母妃輪番給景熙帝吹耳旁風,都謙讓地表示這種好事讓給姐姐(妹妹)的兒子為好。


    為了誰娶和親公主的事,這些日子五皇子和六皇子關係不複以往的友好。


    其實從身份上來說除了他們兩個以外,諸王國公侯爺都可以娶和親公主。


    但從年齡上講隻有他們兩人最合適。


    隨著南幽使團的到來,五六兩位皇子的心態越發不穩,誰都不想要一個沒有助力反倒是後腿的妻子。


    而這時景熙帝還沒想好誰娶和親公主,每次想到這件事他的眉頭都無法舒展。


    五皇子生母楚修儀溫柔小意,景熙帝對她有幾分喜歡。


    六皇子生母蔣賢妃是潛邸老人,又是第一個女人,景熙帝給她幾分麵子。


    兩人相比,景熙帝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偏向誰。


    歡迎南幽使團到來的宮宴前夕,景熙帝想好了,明天製作兩個分別寫著兩個兒子名字的紙條揉成團,抓到誰誰娶和親公主。


    要是娶和親公主為妻的兒子不喜歡自己的妻子,明年選秀後,他可以給兒子賜個身份高貴的側妃。


    這次的宮宴辦的很大,極盡彰顯大夏的國力。


    宴會上,除了嬪妃皇子、藩王世子、朝廷命官之外,還有宗室、外命婦以及他們的兒女。


    很快,最上方還空著,下首已經滿當當地坐了許多人。


    眾人看著大殿內空出來的位置或竊竊私語,或大聲議論,或眼神交流……


    燕澄和七皇子這次依然是鄰座,隻是他們誰也沒說話。


    準確來說是燕澄心不在焉,七皇子見狀善解人意地保持安靜,也拒絕旁人的搭話,給弟弟足夠的私人空間。


    燕澄在想什麽呢?


    他在想一個叫“南容栩”的人。


    距離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年,但燕澄沒忘記之後他調查出來的事。


    大夏沒有“南榮”這個姓氏,“南榮”是南幽的姓氏。


    南榮家族是南幽的開國元勳之一,數代過去,別的世家大族起起落落,唯南榮家族一直屹立不倒。


    南榮家族從不站隊,是堅定的保皇黨,皇座上坐著的是誰,他們便忠於誰。


    若說南榮家哪裏差強人意,那必然是子嗣方麵。


    南榮家的男子娶妻納妾哪樣都不少,但生下的孩子屈指可數。


    南榮家嫡支新一代隻有一個男丁和一個女孩。


    唯一的男丁就是南容栩。


    這些都不是燕澄關注的重點,他最在意的是一張畫像。


    上一次出宮的時候燕澄在燕府內還為他保留的小院裏翻出了那張快要壓箱底的畫像。


    徐徐展開,畫像上的少年長相竟然和冷焱有七八分相似。


    那兩三分的差距在年齡、氣質和神情上。


    畫中少年約摸十三四歲,麵部神情溫和,給人第一印象是溫文爾雅。


    而冷焱,就算燕澄最初認識他的時候,他也不是個溫和的人。


    那張畫像是燕澄手下的人從南幽而來的遊商手裏高價買下的。


    畫中之人正是年少的南容栩。


    燕澄和七皇子容貌類似,牽扯出一樁偷龍轉鳳的故事。


    冷焱和南容栩有七八分相似又能牽扯出什麽?


    在這座人氣蓬勃的大殿內,燕澄內心深處的憂慮除了他自己無人得知。


    很快,景熙帝、皇後和太後來了。


    當太監高喊請南幽使團入殿的時候,本就因帝王到來而安靜下來的大殿更寂靜了。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門口,燕澄也不例外。


    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大,燕澄的視線不期然與南幽使團內最前方的那個人目光相撞。


    桌麵上承裝著美酒的酒杯倒了,酒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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