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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貿然進入一位祂的夢境,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


    序列二以上的天使在這個時代被稱為從神,能夠擔任古神的附屬,能夠無損開啟神話生物形態。


    曾有箴言如是說:不可直視神,不可直視高位格生物!


    雖然理論上,由蘇默使用寧靜手套入夢,利用一次迴溯機會獲取情報能讓收益最大化,但麵對一位失控的天使,序列五的他可能還沒來得及探索,就因為直視了祂的神話形態而當場瘋狂……


    隻有諾恩斯晉升半神後,生命和精神質變,獲得了神性,哪怕遇到這種最糟糕的情況,也能多堅持一段時間,至少不會直接暴斃。


    蘇默有種預感,這場節日慶典一定會出什麽幺蛾子,或許是慶典的中場,又或許是慶典的收尾……


    最重要的是,他到現在都不明白這場慶典究竟為何而慶祝。


    但蘇默沒想到答案會來得這麽快。


    就在諾恩斯入夢沒多久——看起來是成功了,狀態也比較平穩,他的麵前,原本載歌載舞的歡快慶祝,畫風卻突然發生了轉變。


    當那輪代表圓滿的月亮升到夜空的最高處,當頭垂落蒼白明亮的光輝時,一塊巨大的血色岩石被合力推至慶典的中央,在周圍數十處篝火的映照下,在眾人異常整齊的歡唿聲中,越發顯得血岩上雕刻的黑色荊棘圖案詭異莫測。


    星火鎮的居民重新戴上了麵具,他們的情緒和動作再度變得冷漠而僵硬,大鼓繼續敲打出節奏,但不再具備先前傳遞的感情,而隻是單調的激烈鼓點。


    祭神之舞宣告開場。


    人們以同樣的腳步聚攏,雙臂以固定的節奏揮動,色彩斑斕的衣物和鮮豔柔軟的花環交織,踏步旋身中展現出一片迷亂之色。


    眾人祈禱的巨大聲浪席卷了整個廣場,嘶啞的聲音帶著某種既定的命運向遠方傳去:


    “宿命的力量啊……


    “您是過去,是現在,也是未來……


    “您是原因,是結果,也是過程……”


    一種冰冷的敬畏在蘇默體內油然而生。


    周遭亮如白晝的光線似乎黯淡了一些,他感到自己的腦袋開始產生眩暈。


    有了指向的目標,星火鎮的居民繼續祈禱:


    “我向您祈求,


    “祈求您給予恩賜,


    “祈求您賜予我‘環中人’的力量……”


    伴隨著狂熱的禱告聲,眾人脖頸上的花環驟然活了過來,柔軟鮮豔的花朵迅速凋零,延伸出無根無葉的花莖。


    星火鎮的居民整齊地停下步伐,虔誠地垂首默立,任由細長的花莖纏繞上了他們的身體。


    隨後花莖突然挺直,本該長出枝葉的節竟冒出一張張小嘴,呲著尖銳的牙齒,噬向纏繞住的血肉。


    蔓延而出的細長花莖,上下幾十張小嘴,飛快地吸食著血液,啃吃著肉體,一塊塊兒,一條條兒,血肉剝離,可見白骨。


    已經凋零的鮮豔花朵,焉然垂下的花瓣卻逐漸變得豐盈、鮮潤。


    蘇默親眼目睹前方的星火鎮居民,在短時間內變成了一群掛著細碎布料和肉條的骨頭架子。


    沒有痛苦的慘叫,沒有扭曲的哀嚎,他們依舊保持著虔誠默立的姿態,因失去支撐的血肉、難以掛住的麵具墜於地麵,缺失大半的臉上也依稀可以辨認那如出一轍的狂熱表情。


    再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垂首默立的白骨們突然有了動作,他們努力地仰起頭,看向頭頂慘淡而死寂的銀白色月亮。


    脖頸上的花環和全身纏繞的花莖顫抖著,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反向吸收、匯入了鎮民們的身體,那堆白骨竟重新生出肉來,接著是血管、器官、五髒六腑——最後是包裹全身的皮囊,現出了他們本來的模樣。


    鮮豔的花朵凋零後,花莖的小嘴又一次探出,噬咬他們的血肉。


    鮮花再度盛放,然後凋零。


    鎮民化為白骨,然後恢複。


    整個過程仿佛一場無休無止的拉鋸戰,無法終止,也無力終止。


    蘇默駭然而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他感到自己被無形的力量壓製在原地,靈魂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但他的內心卻截然相反。


    或許是麻木了……


    或許那股力量並沒有惡意……


    最終打破平衡的是諾恩斯的慘叫。


    他從夢中驚醒,紅色的眼眸裏流露出實質性的痛苦,表情猙獰而恐怖。


    諾恩斯的身體像氣球一樣開始膨脹,與此同時,新生的血肉表層卻逐漸崩散溶解……


    徹底失控前,他驅使最後的理智張開嘴,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單詞:


    “海洋……”


    前方的拉鋸戰宛如被按下了暫停鍵。


    花莖的小嘴停止了啃咬,星火鎮的居民悄無聲息、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


    麵對這個方向轉過身來。


    他們無聲而整齊地抬起隻剩骨架的雙臂,將缺失大半的腦袋從戴著花環的脖頸上摘了下來。


    畫麵再度定格。


    四周很黑。


    四周也很冷。


    蘇默又聞到了那股異樣的死亡氣味,那是退潮後的泥土散發出來的氣味。


    他又聽到了那沉悶而有節奏的聲音,仿佛從遙遠地方傳來的若有似無的聲音:


    悠長、緩慢而又淒婉,像是悲愴的哀號,也像是在嚎啕大哭。


    那聲音時高時低,迴蕩在空寂蒼涼的海平麵上,一切似乎都在期待著什麽,但是一切卻又都已經消失殆盡。


    蘇默眼前一黑……然後迅速清醒。


    他剛睜開眼睛,身體就被一股大力轟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下。


    出手的是諾恩斯。


    一拳打飛蘇默後,諾恩斯神情痛苦地捂著腦袋,站在原地踉蹌了幾步,從牙縫間硬生生地擠出兩個字:“快……跑……”


    蘇默目光一凝,直接起身展開黑暗之翼——


    衝向了諾恩斯。


    “寧靜手套!”他迎著風聲音嘶啞地吼道,“把你的寧靜手套扔給我!”


    諾恩斯動作一滯,眼中閃過了一絲迷茫。


    蘇默趁機接近,經過諾恩斯時麻利地卸下了那雙薄如蟬翼的手套,甚至沒有刹車止步,而是圍著他繞了半圈調整方向,緊接著轉身就跑。


    他的目標很明確,岩床盡頭的草坪盡頭的懸崖下方——


    那段在細浪下翻滾的“木頭”……


    那個被“海豹們”用於嬉戲的玩具……


    那具灰蒙蒙中透著淒涼的殘缺屍體……


    他,不,祂就是這個空間的掌控者,掙紮著沒有消亡的人性!


    想要破局,必須喚醒這位老鄉殘存的人性!


    “閣下想去哪裏?”


    恍惚間,蘇默仿佛聽到了普路特和拉瓦爾冰冷的聲音,但他沒有理會,隻是煽動背後的黑暗之翼拚命的飛,快速的飛——


    雖然緊追不舍,落在後方,但普路特和拉瓦爾沒有當場掉頭,開啟下一次迴溯……


    蘇默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明悟:或許時間迴溯並非製約,而是一種保護的手段,用來打斷關鍵時刻的不祥,延緩他們被同化的進度……


    因為就像那場拉鋸戰一樣,祂也無法阻止這種同化……


    前方是布滿石頭的崖壁,蘇默調轉方向俯衝下懸崖,迎著巨大的暗紅太陽,一套“滿月”加“閃現”的組合技,從“海豹們”口中搶走了那具殘缺的屍體。


    蘇默連續發動“閃現”,一直跑出“滿月”照耀的範圍,提起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些。


    就在這時,一隻手……或者說一節白骨攀上他的肩膀,輕輕地拍了一下。


    蘇默頓了一頓,緩緩地扭過頭。


    隻見那具被他扛在肩上的殘缺屍體,缺失大半的臉龐不知何時轉了過來,近在咫尺、隱約可見的嘴角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蘇默沉默了一下,冷靜地迴以一笑,伸出戴著寧靜手套的右手,握上了那節打招唿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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