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脊椎碎裂,腰部還被開了個大洞,而且內髒還都被掏空的家夥,現在還活著?”慕笙柯搔搔頭,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難道說這家夥是蜃死屍麽?”


    “不,與其說是屍,倒不如說這人更傾向於死影形生物那般。”一號的解釋道“因為它現在既沒有活人所必備的生機,也沒死物用來維持自身正常運轉的死氣,意識也早已消失,可它身體卻還一種詭異的狀態存活著。”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大概率是跟他之前所服下的那管未知液體有關。”


    一號蹲下身,她撩起男人身上破裂的衣袖,當目光觸及在浮現在它皮膚表麵上細密的鱗片,以及遊走在其中間隙的紫色凸起血管時,女孩不由得秀眉微皺,眼瞳深處劃過抹不易察覺的異光。


    果然,自己猜的沒錯哦,這人的情況,跟五十三號一模一樣。


    “我去,這是什麽?突變了?”慕笙柯有些驚訝“要異變成怪物了?需要在這裏宰了他麽,免得到時候再危害住在附近的居民。”


    “應該還不至於到那個地步,死影形是可控的,隻要在它身體完全複蘇前,入侵它的精神領域,改寫掉它的意識,就能完美控製住它了。”一號說道“但前提是你的精神力量要遠大於對方,不然你的意識可能會被反入侵,從此變成了個植物人也不一定。”


    “我去,還有這事呢?”慕笙柯撓撓頭,思索片刻後又道“但這家夥就是我要找的人,他的記憶必須要拿到手,所以……你能做到麽?要是不能的話就算了,能但會反噬自己的話也是一樣、”


    “……”


    一號忽然抬起頭,似是想起了什麽,她看著慕笙柯臉上糾結又認真的表情,一直冷漠著的冰雕俏臉此時緩緩地出現了一絲裂縫。


    好像,是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一號輕輕點頭,示意自己沒問題。


    “沒關係,我能做到。”


    一號的影子緩緩地拉長,逐漸扭曲變形,成了一個六翼四爪的無臉怪物。那影子不斷地掙紮著,想要從女孩的身體裏脫離出來。


    “我的力量還未完全恢複,所以要讀取記憶的話還需要把夢魘的完全形態給釋放出來。”女孩並沒有開口,但聲音確實是從她體內傳出的“在此期間,還得請你離開這個房間。因為在施術的過程的,夢魘是全程不可控的,受本能影響,它會襲擊受術者之外的一切生物。”


    ——


    不知道蹲在路邊街道抽了幾包煙了,慕笙柯隻忽覺得腿很麻,他扶著路杆,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也不知道,一號那邊到底怎麽樣了。”


    慕笙柯撓撓頭,隻感覺有些忐忑。


    現在他把全部都壓在那人的身上,他想通過讀取它的記憶,來找到有關對付景夕和遊萱的那些幕後黑手的情報。或者其他有關他們組織內部的信息也行,這樣好歹也有了要報複的目標,不至於跟無頭蒼蠅似的在這座城市亂轉。


    隻可惜那個薇身為權位之王,等階實在是過於高了,僅憑現在的一號還做不到讀取她的記憶。不然就單以她是公司最重要的秘密武器這一身份來說,她一定掌握著他們的很多秘辛。


    慕笙柯沉吟片刻,旋即又歎了口氣。


    眼下公司是肯定不能再去了,在探尋出他們的真正據點之前,自己近期還是先老老實實地呆在自己的漢堡店裏,潛伏著等待行動比較好。


    就在慕笙柯叼著煙,從褲兜捏出火機,剛準備點燃的時候。像是預感到了什麽一樣,他忽然猛地抬起頭,警惕地掃視著周邊的一切。


    這大晴天的,咋忽然就黑了?


    不知道時候開始,原本晴空萬裏的藍天,此時早推滿了厚重的鉛色雲層。幾秒後,日光全部消失,千家萬戶亮起了燈。


    慕笙柯看著眼前這開始還隻是一縷淡淡的薄煙,在短短十幾秒之內,就迅速擴散並濃鬱到看不清周邊數米的建築物群的濃霧時,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一股難以形容的壓抑與心悸從慕笙柯心頭浮現,圖騰刹噩也在躁動,黑色的紋路若隱若現,那感覺就像是它受到了什麽威脅般,現在正憤怒地掙紮著想要從慕笙柯身體裏鑽出。


    刹噩,在試圖警告自己?這種感覺,是有什麽要命的危險要靠近了?明明之前哪怕是被獵異會圍追堵截,自己的圖騰也沒多大反應的說。


    真正想要自己命的人麽……所以說,對方是,公司的人?這麽快就找上門了?


    然而異變不僅如此,在遠方,燈光依次熄滅,附近熱鬧非凡的露天樓房也是忽然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黑暗鋪天蓋地而來,籠罩了整座城市。


    慕笙柯微微一驚,他吐掉煙,圖騰於瞬息間開啟,黑色的紋路從他心口處浮現,並迅速朝四周輻射。


    在他的身旁,一道黑色的裂縫緩緩地於空氣中出現,慕笙柯伸直手臂深入其中,反手抽出了黑宿。


    敵襲,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實還是幻術,如果是幻術的話,自己又到底是在什麽時候中招的。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那這是不是代表著學院的安全屋也被發現,狐瑩跟卡拉也被盯上了麽?還有薇,他們是不是也已經完成對她進行迴收了?那劉庭所拚的命不白費了麽,等他恢複好來找自己的時候,自己到底該以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他?


    慕笙柯的大腦還在瘋狂運轉著,但對方擺明是來搞他的,因此自然也不會給他足夠的時間去逐一思考。在慕笙柯還在沉吟的時候,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便已經出手,從側邊方向朝慕笙柯發動暗器襲擊。


    慕笙柯抬手,引出巨量能禁絕術法的黑霧,組成一麵斷牆格擋在自己麵前。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的防禦不僅沒能阻擋攻勢,甚至連稍微阻擋一下來襲的速度都沒能做到。無數枚透明的冰釘直接刺破黑霧,拖著長長的黑霧軌跡,朝他的麵門襲來。


    竟能突破我黑宿的反魔法防禦?


    慕笙柯震驚了,他趕忙揮動黑宿,撥擋住了大部分冰釘襲擊,無奈與數量之多,他也隻得倒地,翻滾著朝旁邊躲閃。


    對方的攻勢仍是不依不饒,無數枚冰針,在繚繞迷霧的掩護下,從四麵八方飛來,直朝著處於中心位置的慕笙柯襲來。


    媽的,咬這麽緊?


    慕笙柯咬牙,橫過刀身,瘋狂旋轉,劍麵組成一道屏障,擋住了絕大部分的冰針。但能擋的麵積還是有限,慕笙柯隻護住了上半身,左邊小腿處中了幾招。


    嘶——


    慕笙柯疼得倒吸口涼氣,他就地不斷向後翻滾,直到躲在了建築的一扇死角才得以有喘息的時間。


    等他低下頭,想查看腿部傷勢的時候,卻發現此時那冰針早已消失,隻剩下了幾個指甲蓋大小的傷口,還在往外汩汩地流著血。


    自己的黑霧,隻能阻擋術法或者由術法構成的實物,若是像子彈或者刀劍這種純物理屬性的東西則不能。開始他見自己防禦沒能擋下,還以為對方射的是冰針子彈。可眼下看來顯然並不是,因為冰哪有這麽快就融化的,更別說這根本就不是融化,而是直接在射中敵人後就直接消失的材質了。


    說實物,不是,說術法吧,好像也不是……哎算了,管他呢,現在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嗎。


    慕笙柯搖搖頭,不敢大意,他現在也顧不上事後自己到底要躺在床上多久才能恢複了,一口氣直接將圖騰開啟30%,力量成倍地湧出,順著他的四肢百骸向全身流去。


    反正現在,一號絕對不能受到打擾,公司的幕後情報他一定要得到。不單單是為了景夕遊萱劉庭這些自己昔日的摯友,也還有為了狐瑩和一號那些無條件相信並站在自己這邊的人,因此不管是誰阻攔,都沒有用。


    慕笙柯雙手按地,調動圖騰的力量,緩緩地注入到地麵之下,


    讓黑霧的領域,將這座陷入異狀的城市都給籠罩起來。這樣,如果這裏是幻境的話,會因為受更大範圍的黑霧侵蝕而消散。如果是真實的話,那自己的黑霧就能順著術法的發動方向進行反追蹤,來找到敵方術者的位置。


    雖說損耗可能會有點大,但也沒辦法了。


    黑霧以慕笙柯為球心,向著四周擴散,黑霧所吞噬過的地方,濃霧散去樓房重歸於燈火通明。黑霧擴散的極快,在短短數秒,半徑就已經到了數百米的範圍。


    不是幻術,而是,某種障眼法?但這種能籠罩整座城市的範圍,是不是有點過於誇張了?


    慕笙柯眉頭微皺,憑他現在所能動用的力量來說,半徑五公裏便已經是極限,在黑霧領域範圍之外,依舊是深邃的黑暗,與濃鬱到看不清腳下的詭霧。


    找不到源頭?意思是說,對方在距自己的五公裏外?那也不對啊,術法領域範圍這麽大,而且還能在五公裏外朝自己發動兩波襲擊的,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還需要躲那麽遠來試探自己?還是說他們早就摸清了自己的情報,躲那麽遠就是為了等自己圖騰時間耗盡,然後趁自己虛弱不能動彈的時候再來下手?


    要是那樣的話可就有些麻煩了,現在一號正在關鍵時候,不能輕易進行打擾。可這樣繼續耗下去,自己的圖騰遲早會被身體給強行關閉。到時候要是一號還沒完事,那他們可就要被團滅了。


    慕笙柯有些猶豫,他背靠著牆,緊張地思考著對策的時候,全然沒有注意到,在他所靠的牆體表麵,竟出現了一道一米有餘的空間裂縫。這個裂縫是獨立於牆體存在於這個空間的,而且隱約還有繼續擴大的趨勢。


    等到勻稱的唿吸聲噴灑在他的耳邊,而且與此同時一個涼涼的實物觸感忽然就出現在他脖子上的時候,慕笙柯再驚覺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什?


    慕笙柯猛地偏頭。揮手抓著黑宿想要反擊的時候,敵人的襲擊就已經得手,並且再度消失進了那道黑色的裂縫之中。


    “嘀嗒”


    一滴鮮血,沿著他的手背,緩緩地向下流淌,並滴落到地。方才的那一擊,直接就劃破了慕笙柯的咽喉。傷口破裂,慕笙柯捂著脖子跪倒在地,血如泉水般從他的指縫間流出。


    刹噩瞬間瓦解,原本半徑為五公裏的黑霧領域也在頃刻間消失,敵人的術法再度壓占全場,詭霧與黑暗鋪天蓋地而來,將這座城市再度籠罩在內。


    隨著圖騰的關閉,黑宿也失去了維持它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媒介。那柄造型古怪的鋒刃脫離慕笙柯的手心無力地向下墜落,在墜地的過程幻化成絲縷飄渺的黑霧,消散在霧氣之中。


    慕笙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他張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在搖擺了幾秒鍾後,他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到底是怎麽中的招,最終就因失血過多,腿部脫力而昏倒在地。


    又在沉默中過去了幾分鍾後,濃鬱的霧氣忽然出現了異常,黑色的罡風緩緩襲來,帶來了微弱的氣流。片刻之後,罡風所流經之地,忽地就出現了一個模糊的黑影。黑影不安分地扭動著,它掙紮著從地麵上站起,並朝倒在地上的慕笙柯緩緩走去。


    每走一步,黑影的輪廓就變得越發清晰,由最開始隻是團巨大而渾濁的黑團,到最後逐漸形成了一個高大的人形身影。


    那人來到慕笙柯的身前,低著頭,默默地觀察著他的臉龐。似是因為鮮血糊麵看不清原本容貌的緣故,黑影盯著那張布滿血汙的白臉看了半天,才緩緩地收迴了目光。


    “沒在檔案記錄之內……所以說這人,是他位於那個組織之外的同夥麽?”男人抬起沒有五官的臉,脖子僵硬地扭過180度,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看向那座膠囊旅館“敢跟獵異會搶人,想來他們之間的交情一定很深……”


    低低的笑聲響起,雖然不知道是從他身體的那個部位傳來的。那陰森沙啞的聲音在這個被詭霧所籠罩的街道裏反複迴蕩,空靈而驚悚。


    “那就,全部殺掉好了……”黑影又將頭扭了過來,他拿著不知道從哪掏出的長刀,對準慕笙柯的頭,緩緩地抬手,進行蓄力“不過在此之前,為了不留禍患,要先徹底地將他,進行抹除。”


    然而就在他抬手剛至一半,力量還沒來得及蓄滿時,他就像是預感到什麽一樣,收刀趕忙向旁邊閃去。可那依然晚了一步,巨大的利爪直接攔腰將他截斷,力量之大甚至將它的上半身甩飛,在撞碎了沿途的幾堵牆後,還在繼續向前翻滾,直到幾百米以外的地方才緩緩停下。


    “新的……增援?”


    黑影的上半身殘軀,此時雙手撐地,竟還倒立了起來。明明是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環境下,可它卻依然保持著遠眺姿勢,隔著幾百米的距離與那人相對視。


    “嗯?那家夥,是……極天島的人?”


    罕見的,在片刻的對峙後,黑影的語調出現了些許驚訝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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