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瑄看著自家父親難以置信的神色心中暗暗歎息。上輩子家破人亡後他想了許多,抽絲剝繭下才發現盛安帝對他們謝家的防備竟然從那麽早就開始了。


    謝箏自小產後一直不曾有孕,他們一直都以為是對方傷了身子,可如今看來,盛安帝連既然容不下謝家,又怎會讓謝箏生下帶有謝家血脈的皇子呢?就連謝箏小產,背後恐怕也有他的手筆。


    “爹,愛國忠君本是好事,這一點我不否認。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您忠心耿耿,焉知皇上對謝家沒有半分猜忌?太高人欲妒,過潔世同嫌,我們謝家,已經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謝筠滿臉複雜,卻也心生擔憂。往日裏他沒少聽同僚誇讚小兒子聰慧,今日卻才發現謝瑄竟是如此通透慧敏,按理說這是好事,可慧極必傷,這份聰敏對於謝瑄來說不知是福是禍。


    此時再想到謝瑄退出科舉的事,謝筠不禁感歎或許這才是最能保全謝瑄的辦法。


    他拍了拍謝瑄的肩膀輕歎道:“是為父著相了,不惑之年的人竟還沒有你一個孩子看得通透。”


    謝筠為官多年,自然不是什麽蠢人,以前他身在局中看不清,如今被謝瑄一點撥,自然能發現其中的蹊蹺之處,愈細想他愈是膽寒,皇上對謝家竟防備至此!


    謝瑄仔細觀察謝筠的神色,知道他聽進去了也是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謝筠被多年來忠君愛國的思想荼毒得太深,看不清盛安帝的真麵目。


    如今謝筠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定會有所防備,盛安帝再想算計謝家也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解決了心頭的一樁心事,謝瑄心裏輕鬆了一些。解決了內部之憂,他就能全心應對外來之困了。


    而謝筠想到小兒子為了謝家的安危放棄了自己的前途,心中十分愧疚,他慈愛的摸了摸謝瑄的頭道:“可是瑄兒,你天資聰穎,又寒窗苦讀多年,若是不能一展心中抱負豈不是可惜了?”


    謝家的安危是重要,可若要為此斷了謝瑄的前途,他是萬萬不願的。


    謝瑄搖搖頭道:“欲治其國,先齊其家,若不能保闔家安寧,又談何治國?兒非聖人,若國與家隻能擇其一,兒子隻願家人平安。”


    上輩子他是為了大盛盡心盡力了,可最後得來的卻是家破人亡,這一次他決不會再重蹈覆轍。大盛的江山姓蕭不姓謝,這輩子,他隻願護得謝氏全族平安,至於其他,與他何幹?


    謝瑄這話與謝家向來貫徹的君子之風相違背,但謝筠卻並未責怪,他不是那種把書讀死的迂腐書生,既然已經察覺到了不對,自然不會再盲目愚忠。


    “你既然已經想好了,為父自然也不會強求你,不過別處都好說,徐相那裏怕是不好交代啊。”


    提到自己的老師,謝瑄心中亦是愧疚,老師對他的期望極大,若是知道他不參加科舉,定是會生氣的。


    他苦笑道:“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老師那裏我會去請罪,是打是罰我都認了。倒是這個消息一出,必然會有流言蜚語,朝中的文官定會出言彈劾,父親您跟大哥少不了要受些閑氣。”


    謝筠不在意道:“幾句難聽話算什麽,我跟你大哥不至於連幾句酸話都聽不了,朝中之事自有我們擔著,你就安心去做你自己的事。”


    謝瑄站起身道:“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不過爹,今日我們二人的談話除了大哥外勿要透露給其他人,尤其是姑母那裏,免得讓她傷心。”


    妹妹遇人不淑,謝筠也是心有愧疚,他道:“你放心,我知道輕重,你大哥那裏我會跟他說清楚其中利害。”


    謝瑄點了點頭道:“那兒子就先退下了,明日再去老師府上請罪。”


    謝筠有些疲憊的擺擺手,待他走後,又讓人把謝琛叫了過去,父子二人在書房裏說了許久的話。


    翌日一早,謝筠便讓身邊的書童雲硯備好了禮物去丞相府找徐雲洲。


    馬車上,雲硯看著謝瑄尚且還有些蒼白的臉色擔憂道:“太醫說了讓公子好好調養,公子又何必急著出門呢?徐相向來疼愛公子,若見了公子病容,豈不是要擔心了?”他著實是想不明白,自家公子為何急著去丞相府拜見。


    謝瑄微微一笑道:“你不懂。”


    做了徐雲洲快十年的學生,他知道自己的老師向來是吃軟不吃硬,這次他一聲不吭就搞出這麽一件大事,想要消了老師心中的怒氣定不容易,他急著上門,也有借著生病使苦肉計的想法,老師一向疼他,想來也能減少幾分怒火。


    到了丞相府門口,謝瑄徑直就進去了。他是丞相府的常客了,自然不用像別人一樣需要等人通傳。


    一路上他仔細沉思著一會兒該如何向恩師請罪,一時沒注意前方的路,等到聽到雲硯的驚唿,他才恍然發現自己撞到了人。


    謝瑄的第一感覺就是好硬,他毫無防備之下撞得鼻尖生疼,而隨著疼痛而來的就是一陣龍涎香的味道。


    謝瑄心中頓時一凜,龍涎香極為珍貴,向來是禦用的貢品,能用此香的,必然是天潢貴胄。他顧不上鼻尖的疼痛,連忙拉開距離抬頭看去。


    眼前的男子生得高大俊朗,五官深邃,劍眉入鬢,俊美得甚至有些妖異,眼神冷厲,整個人像一把染血的利劍,讓人不敢直視,十分具有壓迫感。


    謝瑄還是第一次遇到這般有氣勢的人,就連麵對盛安帝時,他都不曾有如此的壓迫感。他並未見過此人,但從這人衣服上所繡製的圖案他便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他連忙後退一步,恭敬行禮道:“微臣參見太子殿下,臣剛剛並非有意衝撞,還望殿下恕罪。”


    一旁驚呆了的雲硯見狀連忙跟著行禮。


    蕭燼靜靜的看著眼前人,似乎在猜測他的身份。這時他身後的侍衛走上前低聲說了些什麽,蕭燼這才把目光移到謝瑄身上,語氣十分冷淡道:“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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