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伽華看到坐在花園裏休息的齊明,於是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


    “看來你對那位阿姨的喜好很熟悉嘛。”伽華好奇詢問。


    落日餘暉將齊明瘦削的麵龐染成古銅色,他那雙細長的眼睛看向布置在角落裏的紅玫瑰。他娓娓道來屬於她們的故事。


    “四年前第一次接待阿姨時,她也是一樣的溫柔,笑盈盈地說,‘我經常光顧的那家花店歇業了,路過看到這家店很漂亮,所以想給我女兒買點花。’”


    齊明像平常一樣,詢問喜好、用途,緊接著阿姨說,“我想女兒了,想去海邊看看。”


    “海邊?”齊明不解。


    看齊明疑惑的神情,阿姨並未再細說,掏出手機裏的照片給齊明看,照片是一位身著粉色芭蕾舞裙的靈動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


    “今天是我女兒忌日,她很喜歡粉色,幫我搭配一束粉色的花吧。”阿姨補充道。


    “阿姨。您放心,我肯定會為您搭配出一束滿意的花束。”齊明先是愣了幾秒,為了避免尷尬,又快速地調整好精神狀態,像對待普通顧客一樣為其配花。


    齊明用芍藥做主花,又搭配了不同深度的粉色花朵。阿姨十分滿意齊明包紮的花束,臨走前,她還打包了一份草莓慕斯蛋糕。


    後來,齊明也是跟附近街坊口中得知,她女兒五年前去世了,當時才剛過完16歲生日。她一個人坐火車來到海邊,趁著漆黑的夜色,最終選擇沉睡在這片冰冷的大海。


    據說第二天一位看日出的遊客發現了一個人影隨著波浪浮動,時隱時現,於是立馬報了警。這位遊客當時並不知道是一具屍體,後來大家通過新聞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網友順藤摸瓜,扒出少女身世,公開少女的遺書。信中提及她飽受躁鬱症困擾,還提到父母對她要求嚴格,賦予過高的期待。


    營銷號不顧人性,毫無底線地大肆炒作蹭熱度,導致她母親在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時還需要承受社會的指責。


    後來,每到芍藥開放的季節,阿姨總會如期而至。


    去年來的時候,阿姨一邊看齊明紮花,一邊平靜地說,“我的女兒就沉睡在這片大海裏,我好想她。”


    齊明一怔,隨後平靜說道,“阿姨,您沒事吧。”


    齊明慶幸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位阿姨的事情,否則不知道自己會表現得多錯愕。


    “對不起給你造成這麽大困擾。”見齊明剛剛愣住的模樣,阿姨趕忙道歉。


    “沒關係的,說出來會好點。”齊明為了掩飾尷尬,將注意力拉迴到花束上,不過一不小心被枝條紮了一下手指。


    “我真的想她,那可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明白的。”齊明小心迴應道,但是刻意避開阿姨的眼睛。


    “也許真的是我對她太嚴格了,可是她怎麽這麽軟弱,我隻是想培養她堅強的性格。她不知道我獨自把她養大吃了多少苦,還要培養她學芭蕾,芭蕾,你知道成本多高嗎?她怎麽不體諒體諒我?”


    因為工作台上都是剪刀等工具,齊明見阿姨情緒逐漸激動,擔心出現意外,於是趕忙扶著阿姨來到咖啡區落座,讓她平複下心情,又接了杯檸檬水遞給阿姨。


    最終,齊明包紮出一束漂亮的粉色花束,鄭重地交給阿姨手上。


    看到對方雙眼泛紅,滄桑的臉上浮現出笑容,齊明有些不忍。


    阿姨道謝,一手捧花,一手拎著打包的草莓慕斯蛋糕便離開了。遠遠看去,像是懷抱著她女兒一般珍貴。


    聽完阿姨的故事,伽華心底湧起一股悲傷。原來,有些傷痛真的無法忘記。


    可是生活總要繼續。伽華已經找到了一間公寓,今天是她第一天住進公寓。雖然房子不屬於自己,可是生活屬於自己,她想擁有一個溫馨的家,即使這個家再也沒有人等著她。


    她想要好好布置一番,計劃著把家具都換成米色,深淺錯落的米色可以讓她有一種沉入大地的安穩。


    伽華對著窗外席地坐下,安靜地吃著從店裏打包的甜點。


    一聲消息提示音響起,她看了眼,還是徐子熠。


    不一會兒,電話鈴聲響起,伽華不願意接聽,旋即掛斷。


    對方再次打來,“伽華,你到底去哪了,我去找你。”徐子熠急迫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


    “子熠,一切都結束了。”伽華語氣堅決,可是眼神出賣了她,說到“結束”兩個字的時候,她眼神也黯淡下來。


    “你怎麽就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我,怎麽能留我一人麵對這麽艱難的處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熬。”對方是近乎發怒的責怪。


    伽華當然知道徐子熠的痛苦,他們兩人犯下的錯誤,現在卻因為她的自私逃離,獨留他一人在滬城麵對。可是她實在沒有勇氣繼續留在滬城,繼續留在徐子熠身邊,她隻會更加依戀他,會更加無法離開他。


    伽華沉默良久,終於還是問出了她一直逃避的問題,“昕悅……她好些了嗎?”


    “她還不能接受截肢的事實。”說罷,徐子熠歎了一口氣。


    伽華默默流下淚來,她心裏堆滿了愧疚、自責、無奈。


    如果不是當初她愛得那麽自私,事情也不至於變成現在無法挽迴的局麵。她隻覺自己是一個劊子手,親手弑殺了別人的幸福。


    “伽華,我知道你肯定恨自己,我也恨我自己,”徐子熠語氣低沉,“但是,這不代表你要離開我,我們可以一起麵對。況且我們每個人都無法背負他人的命運過活,我們都得繼續活下去。”


    “對不起,子熠,我知道你現在比我難過百分、千分、萬分,可是我真的不能。我對不起你,我是個懦夫,就這麽一走了之,我也恨自己無法為你分擔。”伽華繼續抽泣,“可是我真的不能原諒自己,如果不是我們的愛,如果不是當初我向你要求承諾,可能昕悅也不會變成這樣,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伽華,為什麽你這麽悲觀,很多事情我們都無法控製,難道你要一輩子把自己當個罪人一樣審判嗎?你不覺得這麽做對你,對我,都太殘忍了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隻知道眼下昕悅還沒有恢複,我現在什麽都想不了,我每天能鼓起一點勇氣麵對生活,麵對自己都要付出很大努力。”


    “伽華,讓我跟你一起麵對吧,希望你能快些想明白,快點迴到我身邊。”


    “子熠,我們都先冷靜冷靜吧。公司還有那麽多事要你處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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