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芷嵐死了。


    誰也沒料到她會死得這麽突然。


    就連秦太傅心裏都清楚,秦芷嵐頭一天晚上懸梁自盡不是來真的,而是故意做戲博皇上心軟。


    他一份折子上奏,皇上果然心軟了,即刻下旨秦家解封,秦太傅還在思考該如何安排秦芷嵐的婚事,她卻毫無預警地再一次懸梁自盡,走得過於突然。


    他知道兒媳今天去了榮王府——雖然他清楚去榮王府是自取其辱,畢竟容淮書已經成了親,現在去榮王府還能幹什麽?總不能讓芷嵐做妾。


    可他沒有阻止。


    他知道長孫心裏不痛快,醉了酒,對著自己的母親發泄了一通。


    他也沒有阻止。


    沒想到……到底是沒想到,還是早在預料之中?


    這下可好,妾室也不用做了。


    挑來挑去,挑到最後硬是誰也沒嫁成,成全了她的驕傲,幹幹淨淨地來,幹幹淨淨地走。


    秦家最傷心之人莫過於秦夫人,看見掛在梁上的女兒,她悲痛欲絕,當場就暈死了過去。


    秦家尚未完全放晴,轉瞬又陷入一片陰霾。


    此事很快傳入宮中,正在批折子的穆帝一愕,抬頭看像楊德喜:“秦芷嵐死了?”


    “是。”楊德喜麵色凝重,“聽說秦夫人下午還去了榮王府。”


    穆帝皺眉:“她去榮王府幹什麽?”


    “奴才不知。”


    穆帝沉默著,神色略帶幾分不悅:“淮書已經成了親,秦夫人難不成還想讓淮書娶了她女兒?”


    楊德喜小心翼翼地迴道:“秦夫人可能真有這個意思。”


    “讓秦芷嵐嫁給容淮書做妾,他們願意嗎?”穆帝聲音沉怒,第一次懷疑秦夫人的腦子裏是不是裝了屎,“之前就鬧出沸沸揚揚的流言,毀了自己的名聲不說,如今又三番兩次自盡,她這是跟朕抗議?”


    楊德喜垂眸站在一旁,不敢吭聲。


    “算了。”穆帝揉了揉眉心,“派人去秦家安安慰安慰吧。”


    “是。”楊德喜領命而去。


    穆帝看著堆成小山的奏折,真是一點也批不下去了,他轉頭看向侍立在門邊的兩個小太監,冷冷吩咐:“把這些折子都送去東宮,讓太子盡快批完。”


    小太監領命。


    穆帝獨自坐了片刻,起身道:“擺駕疏凰宮!”


    ……


    因為楚雲緋在坐月子,容蒼得知此事之後,命人守住口風,暫時不必告訴她這個消息。


    而住在皇子所的晉安王夫婦卻因這個消息而齊齊一驚。


    焦晚晚聽到消息時正在烹茶,聞言,提著茶壺的手僵住,不敢置信地抬眸看著晉安王:“秦姑娘自盡了?”


    晉安王嗯了一聲,表情不辨喜怒。


    “是因為我們嗎?”焦晚晚心頭一片紛亂,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原因導致一個女子的身死,“她是不是因為被拒婚,所以才想不開……”


    “先不用多想。”晉安王抬手屏退左右,“你們守在外麵,不許任何人進來。”


    “是。”


    侍女退出去,關好房門。


    “我知道京城女子的名節很重要,她們看重自己的名聲勝過性命。”焦晚晚放下茶壺,麵上慌亂而蒼白,露出自責之色,“我們太著急了,不該一進宮就請父皇取消婚約,而是應該緩緩的,或者……或者我應該先見見她,試探一下她對這樁婚事的態度如何……”


    “晚晚,別這樣。”晉安王起身,把焦晚晚攬在懷裏,“這件事不怪你,如果有錯也是我的錯,是我太衝動了。”


    焦晚晚看著查案前整齊擺放的茶盞,心頭情緒複雜難受。


    屋子裏茶香四溢,卻掩不住此時心情的低落。


    她起身走到窗邊,怔怔望著窗外:“我們這次來京城是不是來錯了?”


    “秦太傅有意跟我們靠攏,可他們是戴罪之身,我們跟他沾一點邊都會惹來很大的麻煩。”晉安王不再是人前那般溫和無害的模樣,沉穩平靜的話語,是對將來極有可能發生變數的提防,“前有顧承業,再來個秦太傅,晉安王就算沒野心都不行了,誰會相信我們?”


    “所以我們做得沒錯?”焦晚晚偏頭看他,黛眉緊皺,“下個月就到了婚期,若不提前迴京阻止這樁婚事,我們跟秦家就真的成了姻親關係,可是我……我沒想到會鬧出人命。”


    “鬧出人命也不一定是因為我們。”晉安王顯然比她更理智一些,“秦芷嵐的名聲我聽過不少,昨日也差人去打聽了一些,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焦晚晚問道:“打聽出什麽來了?”


    “秦芷嵐並不願意嫁給我。”晉安王笑了笑,眸光深沉而冷淡,環在焦晚晚肩上的手微微收緊,“她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能讓她主動自盡,除非是家裏的人的施壓逼迫,否則不可能。”


    當初因為謝家嫡女落水一事,外麵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是秦芷嵐故意製造那一出意外,為的就是取消跟榮王府世子的婚約。


    名聲一夜之間盡毀,她都未曾尋過短見。


    今日尋短見著實不合常理。


    焦晚晚沉默良久,心裏千頭萬緒,最終卻把話題轉到了太子和太子妃身上:“此次迴京,你覺得太子和太子妃如何?”


    “跟太子妃接觸不多,無從了解。”晉安王斂眸,“至於太子,隻能說父皇立他為太子,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但因為是他,我就覺得我們不用擔心太多。”


    “為什麽?因為信任?”


    “你以前說過一個詞,叫擺爛。”晉安王笑了笑,“就是防備和對抗都是沒必要的,因為兵力來說,不管現在還是以後,我們都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所以索性鹹魚一些,讓他知道我們很安分。若即便這樣,他還是猜忌,以後會對我們動手,那也是沒辦法的,該對立就對立,總不能坐以待斃是不是?”


    焦晚晚沉默片刻:“這些年,你真的沒想過要當皇帝?”


    “當皇帝有什麽好?連自己娶妻納妾都做不得主,連親生孩子的性命都保不住。”晉安王語氣冷漠,麵上多了幾分厭惡,“當年我母妃寵冠六宮,不照樣葬送在這個吃人的宮廷裏?我甚至不敢去想父皇到底真寵她,還是把她當做棋子,擔心自己想多了,連父子都做不成。”


    “這一年裏京城發生了很多事情,比以往幾年發生的事情都多,鎮國公流放,丞相府倒台,宸王廢了,裕王圈禁,太子初立卻已開始監國攝政,還有征戰漠北……”


    焦晚晚感歎,“速度快得就像做夢一樣。”


    確實太快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趕在這一年之內發生了,讓人應接不暇。


    晉安王沒再說話,沉默地跟她一起站在窗前,他身軀高大,眉眼盡是歲月沉澱的穩重和淡泊,仿佛早已看透世間的虛名浮華,不屑參與其中,卻偏偏要給自己和妻兒一個安穩的立足之地。


    所以即便偏安一隅,亦要時刻對京中發生的事情了然於心,而不是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閑散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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