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青山綠水,白牆綠瓦,朗朗書聲,怡然自得。


    耳邊是孩童清脆的讀書聲,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書案上,暖洋洋的,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咚咚!”


    窗欞被人輕扣了兩下,景年倏地睜大眼睛,扭頭看去,是他一個族叔,如今在族學裏處理後勤雜事。


    他迴鄉為祖父奔完喪後,留在了家鄉為祖父守孝,族學裏有人來請,請他去為學子們講書。


    陸景堂這些年沒少給族學投入,擴建校舍,延請名師,還買了許多祭田充成族產,他們一脈的聲望,已經遠超族長一脈。


    不過族長也不介意,族裏能出兩個狀元郎,還有什麽好苛求的呢?他們陸家眼看著發展起來了,現在闔族上下都依靠在陸景堂這棵大樹之下,巴不得他枝繁葉茂,哪會有人給他找不自在的。


    陸氏族學也今非昔比,不過一個開蒙族學,已經出了一個三元及第,一個狀元,還有兩個進士,這些年陸續還有人中舉。


    雖然不如景年等人,在他們這個小地方,也能稱得上一句學業有成的舉人老爺了。


    因此陸氏族學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求學之地,許多舉人、秀才,還有富商,都很願意將自家孩子送到陸氏族學讀書。


    景年在家待著無聊,他在為祖父守孝,不好四下遊玩,想著兄長為族學投入良多,他現在還在吃他阿兄的喝他阿兄的——翰林院薪供實在不高,要麽怎麽說清翰林呢,這個清,大概也是指“兩袖清風”的清。


    於是便應了邀請,去族學講學。


    原本族學裏的意思,是隻讓他給那些要應考的學子講學,就沒幾個學生比景年年紀小。


    他又不是來加班的,後來就改成了每旬有兩日是給應考學子講課,其他時間,就當個普普通通的蒙師,給小娃娃們講講三百千啊,詩經楚辭之類的。


    別的不說,小孩子們讀書聲都比那些成年人好聽。


    讓孩子們繼續讀書,景年繞出門去,客氣問道:“十七叔,有什麽事嗎?”


    陸十七將同拉到一旁,輕聲解釋:“你家裏剛來人說,京裏給你來了信,我擔心是什麽急事,所以來找你,這邊我找人幫你看著,你快迴家去看看,別誤了事。”


    京裏?


    景年下意識問:“是我阿兄嗎?”


    當初他和兄長一起上了丁憂的折子,還有陸景賢也一樣。


    但是昭明帝不放人,尤其是陸景堂,他原本的話音,是讓陸景賢迴去守孝,長孫嘛。


    雖然陸景賢是他愛重的五皇子的人,但是他更倚重陸景堂,以陸景堂的職能,他忽然抽身,吏部確實得亂上一段時日。


    後來陸景堂不知道怎麽跟皇上說的,他奪情留任,迴家奔喪後再迴朝任職。


    陸景賢跟他一樣,景年迴鄉為祖父守孝。


    景年聽兄長說,皇上很是遺憾,說原本打算等他在翰林院任期滿,就將他外放出。


    這路線,幾乎複製了陸景堂,顯然昭明帝有培養之意。


    當年景年跟七公主沒成,雖然他自己本身也不願意,但還沒輪到他表態,先讓雲廷給攪渾了。


    因為雲廷過於激烈的反抗態度和手段,將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上,許多人一度以為,雲廷覬覦七公主這個表妹。


    他一個毀了臉的醜八怪,脾氣還那麽壞,唯一的背景優勢項,在皇家公主麵前不值一提,他憑什麽?


    很多人都這麽想,包括五皇子和七公主。


    聽說雲貴妃倒是有這個親上加親的意願,但她的兩個孩子都不同意,隻能就此作罷。


    因此景年身上,除了五皇子,倒沒有拉多少仇恨,最起碼昭明帝待他依舊挺好的,後來還是點了他的狀元,也打算對他委以重任。


    當不了翁婿,再給大雍培養一個能臣,也是不錯的嘛。


    總之,放景年迴家守孝,昭明帝很不情願。


    朝堂之上,陸氏兄弟中,他最瞧不上的是陸景賢。


    倒不是說陸景賢有多差多礙他眼,可是比才華能力,他不如陸景堂能幹,比容貌性格,他不如景年討喜。


    景年是那種,長得好看的沒他才學高,才學高的絕沒有比他好看的。


    陸景賢什麽都占不著第一,有景年和陸景堂兩個珠玉在前,他自然就被襯得黯然無光。


    可是五皇子想留下他,陸景堂又很堅定得想送景年迴鄉,照明帝就鬆了口。


    橫豎景年年紀還小,就算耽誤幾年也不礙事,昭明帝如是想。


    因此最後留下守孝的,就景年一個人,就連三郎四郎都被陸景堂帶走了。


    陸十七說:“應該是吧,來找你的是你家那個鬆煙,他沒說。”


    景年笑著安撫道:“十七叔別慌,也可能是我什麽朋友。”


    他足有好幾個月沒收到阿廷的信了,昨晚躺床上還有點兒慪氣,他寄過去的三封信都沒收到迴信。


    “你先迴去看看。”陸十七說:“沒事你再迴來也行,或者明兒個再來。”


    景年扭頭看了一眼,正歪著腦袋扭著脖子往外瞅的小學生們,嚇得一個個縮了迴去。


    他心中一陣好笑,接受了陸十七的好意:“成,那我先迴去,這裏就麻煩十七叔了。”


    “客氣,客氣……”


    陸十七連聲說著,目送景年迴去收拾了書本,又教育小學生們幾句,這才迴家去。


    在族學門口見著鬆煙,聽他說第一句話,景年臉上的笑就消失了,神色變得凝重。


    鬆煙說:“是三郎君送信迴來的。”


    景年知道,兄長將三郎四郎帶在身邊,不是因為他們有多能幹多優秀,因為他們最可靠。


    派三郎迴來給他送信,一定是有極重要的事。


    等他迴到家,看見滿身風塵,表情沉重的模樣,心中的忐忑又加深幾分。


    “三哥,是出了什麽事嗎?”景年擔心地問。


    三郎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他:“二兄的信,你自己看吧。”


    景年連忙接過信拆開,果然是他兄長的筆跡。


    原本以為會很厚,然而就抽出來薄薄的一張紙,就這一張紙,都沒寫滿,景年頃刻間就看完了。


    看完之後,他就懵了。


    又看一遍,還是很難理解。


    他抬起頭,眼底皆是茫然:“三哥,這……這信是什麽意思?我怎麽看不懂?”


    什麽叫“錦鄉侯世子原為五皇子”,錦鄉侯世子,不是阿廷嗎?五皇子是宗琅啊!跟阿廷水火不容的,阿廷怎麽會是五皇子?他們表兄弟兩個抱錯了?


    可是也不對啊,阿廷臉上有胎記,宗琅又沒有,而且阿廷明明比宗琅大將近一歲。


    還有,他走的時候,皇上不是好好的嗎?


    幾個皇子鬥生鬥死,但也都還算健全,怎麽這才幾個月,一下又死又殘的。


    最關鍵的是,阿廷……阿廷要繼位當皇帝了?


    景年整個人都傻了,來來迴迴看了好幾遍,很難理解吸收信上的信息。


    要不是這信是他阿兄寫的,三郎親手送迴來,他肯定會覺得是別人偽冒的。


    三郎同樣神色複雜,他是從京都出來的,自然清楚如今京城最大的新聞是什麽。


    他也同樣清楚,景年和雲廷,不,現在應該叫宗廷,他也清楚景年和宗廷關係有多好。


    換成是他,最好的朋友突然變成皇帝了,他也難以相信啊!


    “就是信上寫的意思。”三郎說。


    景年依舊一臉茫然,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三郎也不好多說什麽,該說的陸景堂在信上都說了,其他的他也不清楚,他就知道堂弟的好友,突然變成了皇帝。


    堂兄弟兩個麵麵相覷,景年捏著信紙邊看邊發呆。


    陸楊氏看不過去了,拉了幼子一把:“先讓三郎休息休息,吃口熱飯。”


    侄子迴來連自家門都沒進,先來他們家給年哥兒送信,讓他洗洗臉換身兒衣服也不幹。


    “三哥,你先去休息吧。”


    趕路大家都曉得,吃不好睡不好,吃苦受罪的。


    景年揉了揉額頭,聲音裏透著無措:“我、我再看看……”


    他試圖把手上的信紙,看出花來。


    三郎把信送到了,算是完成任務,放下心來,安安心心去吃飯休息。


    他一走,陸楊氏便滿臉擔心地問幼子:“是不是二郎那裏,出了什麽事?”


    “沒……沒有,阿兄好好的。”景年連忙安慰阿娘。


    大概也猜到家人會擔心,陸景堂開頭就寫了他安然無事,裴止和他阿姐也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陸楊氏鬆了口氣,喃喃道:“我也不懂你們的差事,阿娘不求你們多有出息,平平安安的就好。”


    以前盼著孩子能高中,能當大官,在京裏待了幾年,漲了見識,沒少聽什麽抄家滅門的,甚至還湊熱鬧,跟鄰居去看過菜市口斬首。


    那可是她當時想都不敢想的大官,說殺就殺了,家裏的小郎小娘,也都沒個好下場。


    陸楊氏提心吊膽了許久,但孩子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她攔著不讓又是什麽道理?


    這也是為什麽後來陸楊氏要跟景年阿爹一起迴鄉的原因之一,她被嚇到了,又覺著自己留著,沒法幫著孩子,還不如迴去老家,她自在,自家的兒郎也能放心出去打拚。


    如今她再說什麽,不盼著孩子出息的話,隻會讓人覺得她虛偽。


    可陸楊氏內心最深的期盼,確實已經變成了希望孩子們平安康健。


    景年眼眶一熱,握住了阿娘的手:“阿娘,阿兄那麽厲害,我也長大了,會幫阿兄的,我們都會好好的。”


    是啊,其實沒必要想那麽多,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阿兄要平安,還有……還有阿廷,他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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