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止迴到家,陸萍立刻迎上來,給他解了衣裳,換上家常袍服,這才殷殷問道:“怎麽樣?”


    裴止神色凝重:“這事暫時不要提了。”


    陸萍麵露急色,追問道:“怎麽了?年哥兒又說什麽了?是不是又說什麽歪理?我說不過他,你可別讓他繞過去了。”


    “不是。”


    裴止握住妻子的手,緊盯著她:“你先別急,聽我說,你老家來了信,說……”


    老家?


    陸萍愣了一下,:“是阿爹阿娘出什麽事了嗎?”


    她說著就慌了起來,起身無措道:“到底是什麽事?我們、我是不是現在要迴去,二郎他、他如何說?”


    “不是阿爹阿娘,你先別急。”


    裴止拉著妻子坐下,“是你阿爺。”


    “阿爺?”


    陸萍恍惚了一瞬,如果不是裴止提起,她幾乎忘記老家還有阿爺阿奶。


    她方才甚至想過是不是二叔二嬸出什麽事了,就是沒想過阿爺阿奶。


    說她不孝也好,但陸萍實在對阿爺阿奶,尤其是阿爺缺乏記憶。


    她是家中第三代第一個出生的孩子,但因她阿娘不討爺奶喜歡,連帶著也不喜歡她。


    尤其是她還是個女孩兒,阿爺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阿奶嘴裏都是嫌棄的話,也不願意照顧她,陸萍會走路之前,都是阿娘就將她捆在背上,背著她下地幹活。


    陸萍兩歲的時候,三房生了陸景賢和陸芷這對龍鳳胎,一下子就成了陸滿倉和陸劉氏的心尖肉。


    吃的不好,陸萍三歲了,話還說不利索,搓陸景賢和陸芷的尿布都搓熟練了。


    後來陸景堂出生,陸萍開始帶弟弟,幹家裏的活兒,陸蓉出生,又背著妹妹幹活。


    她是整個陸家,最沉默最不引人注意的孩子。


    陸劉氏嫌她是個女娘,整日罵罵咧咧讓她幹活,陸滿倉不管教孫女,連個眼神都不給,陸萍記憶中,跟阿爺唯一的交流,就是她十四歲的時候,三叔要將她許給韓家,阿爺說讓她老實聽話,嫁過去了要伺候好韓家的郎君,莫給三叔招禍,莫給家裏丟人。


    陸萍呆坐在迴椅子上,眼神茫然:“阿爺……他怎麽了?”


    其實心裏已經有所感,若隻是傷了病了,恐怕裴止不會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裴止輕聲道:“老爺子摔了一跤,於數日前過世了。”


    他見妻子默然不語,麵有哀色,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祖父耄耋之年去世,算得上喜喪,家中還有歡哥兒喜娘需夫人照看,切莫哀毀過度。”


    陸萍用手帕擦了擦臉,說實話,她心裏的茫然,遠大於傷痛。


    她也是嫁給裴止之後,才知道原來那場婚姻有多可笑。


    新婚之夜,裴止奇怪,她明明成過一次親,為何還是……原來她所謂的前夫,根本不能人道。


    嫁了這樣一個郎君,婆婆卻逼她生孩子,她生不下來,就受著蹉磨,若是真生了,恐怕連命都要沒了。


    這樣的好姻緣,是她親三叔給她選的,是她阿爺阿奶壓著她爹娘同意的。


    陸萍性子軟,但不代表她傻,若不是阿弟有出息,她一輩子都毀了。


    況且,阿爺阿奶不光毀了她,還想毀她的弟弟妹妹。


    陸萍知道,這些年陸家二老老老實實待在老家,並不是他們不想來京,而是二郎施了手段,壓得他們不敢動彈。


    否則,以那二老的偏心和刻薄,他們一房豈能有安生日子過。


    就算在老家,他們還想磋磨阿娘,沒少去她阿爹阿娘家中找事。


    陸萍對祖父母實在沒什麽感情,每年送一份年節禮,就算全了禮數了。


    現在聽說祖父去世,要說多傷心,隻能騙一騙外人了。


    裴止又攬著妻子肩膀,細細安慰幾句,陸萍整理好心情,漸漸恢複平靜。


    她是外嫁女,本朝律法並不強求她這種情況迴家鄉為祖父奔喪,在家守孝一年,平日吃用、穿著注意一些即可。


    當然,若是兩個弟弟迴家鄉,陸萍也很願意跟他們一起迴去一趟,見見阿娘,叔叔嬸嬸。


    等等……


    陸萍倏地抬頭:“二郎和年哥兒,是不是要丁憂?”


    裴止點頭:“是,還有陸景賢,他是長孫,定是要迴去的。”


    陸萍皺眉:“別提他。”


    陸景賢是眾所周知的五皇子黨,陸景堂為了撥清關聯,也因為確實跟三房關係不好,數次明著落陸景賢麵子,平時辦事也毫不留情,堂兄弟是出了名的水火不容。


    陸萍自然是站在她阿弟這一邊,又因為之前一些事,對堂弟們惡感叢生。


    “好,不提。”


    裴止好脾氣道:“你也別擔心,二郎最受陛下愛重,定會奪情。”


    陸萍想想,這些事她操心也沒用,夫郎和阿弟都比她懂得多,她聽他們的就好。


    “我先去收拾一下。”


    陸萍起身說:“要給歡哥兒和喜娘,製幾件素淡點兒的衣裳。”


    ……


    陸府。


    景年和陸景堂,也在討論這件事。


    景年撐著臉歎氣:“阿爹肯定很傷心。”


    他爹是個有點兒糊塗的大孝子,哪怕二老偏心,依舊心裏記掛著父母。


    從老家寄迴來的信裏,景年知道他爺奶沒少去他家裏找事,要這要那更是常態。


    他家現在也不缺這點兒銀錢,更沒有少給二老孝敬,但他們就是能幹出“從大房摳東西拿迴家壓箱底壓到爛”這種事。


    陸楊氏現在已經想開了,她兒子出息,女兒嫁得好,丈夫糊塗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把年紀了,計較那些做什麽。


    景年和陸景堂也是一樣的想法,爹娘開心就好,如果給祖父母一些東西能讓阿爹開心,那就給吧。


    不過要讓他們,尤其是景年,對祖父產生什麽感情,那就有點兒難了。


    陸景堂是大房長子,好歹還感受過一點兒來自祖父的關愛,雖然那點兒關愛少得可憐,跟陸景賢完全沒法比,也在陸滿倉的偏心中日漸消磨。


    景年三歲家裏就分了家,幼年記憶就是阿爺阿奶蝗蟲一般來他家裏要東西,跟陸萍對祖父母的感情差不多,約等於沒感情。


    所以聽說祖父過世,他隻是稍微難過了一下,便開始理性思考。


    “阿兄,我們什麽時候啟程迴鄉?我是不是要上丁憂折子?”景年問道,他們肯定是要迴老家奔喪的。


    “上吧。”


    陸景堂麵色淡然,“明日我們一同上。”


    “不知道陸景賢是不是也是明日上折。”


    景年皺著眉,一臉嫌棄:“真不想和他們兩個碰麵。”


    “見不了幾麵。”


    陸景堂說:“迴鄉多帶幾個人手,別跟陸景承獨處。”


    陸景賢這一世並沒有如陸景堂“夢裏”一般,得七公主垂青,成為駙馬。


    他確實跟七公主有過交集,相貌出眾才華也不錯的陸景賢,也給七公主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但前一世他還是個探花郎,好歹也算風光過,這一世發展比前一世拉垮多了。


    跟景年更是沒法比,從相貌到才華,被碾壓得提都提不起來。


    七公主跟景年是沒成,但她還是那個天之驕女,就算退而求其次,陸景賢也稱不上那個“次”。


    陸景賢幾年前娶了誠意伯的嫡女,這位伯府小姐,年過二十依舊待字閨中,一是因為相貌不佳,據說極肖其父。


    誠意伯陸景堂見過,膚色黎黑,滿麵虯須,膀大腰圓,有點兒像老家鎮上的殺豬匠。


    二是因為誠意伯嫡女,曾經定過兩迴親。


    第一迴是男方病死了,第二迴是男方悔婚。


    陸景堂知道點兒內幕,誠意伯小姐的第一個未婚夫,算是被她嚇死的。


    她當著那位膽子不太大的郎君的麵,讓下人勒死了他的外室,摔死了他的外室子。


    那個郎君迴去就生了病,一病不起,人沒了。


    陸景賢娶誠意伯嫡女,當然不是因為喜歡,甚至不是為了他自己。


    陸景賢一直暗中跟陸景堂較著勁兒,陸景堂不成親,陸景賢一心想娶個高門貴女,否則也不會拖到二十多歲身邊無人。


    誠意伯門第倒是挺高,但“貴女”實在不是他想的那樣,陸景賢還有別的選擇,不願意這麽委屈自己。


    他娶誠意伯嫡女,是受了五皇子的暗示。


    五皇子需拉攏誠意伯,急人所急,誠意伯唯一發愁的就是他嫡女也是獨女的婚事,誠意伯小姐自己外貌不佳,對男方外貌要求不低,陸景賢恰恰合適,他們陸氏兄弟,出了名的外貌出眾。


    也可以說,陸景賢為了他效忠的“主子”,出賣了自己。


    嗯,也算是忠心了。


    景年一度懷疑,是不是因為他和兄長跟五皇子不和,陸景賢才一頭紮進去,堅定地支持五皇子。


    可是他記得,在他和五皇子正式交惡之前,陸景賢似乎就和五皇子有了交集。


    這麽說來,隻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了。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如果五皇子上位,就算他不找他們麻煩,陸景賢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景年不想多討論陸景賢,細想片刻,說:“阿兄,我覺得陛下不會批你的折子,會奪情要你留下的。”


    陸景堂默然良久,忽然問:“雲世子何日歸京?”


    “他說大約九……”


    景年瞪圓了眼睛:“阿兄,你怎麽知道阿廷要來京?”


    如果說景年和五皇子是大家都知道他們有矛盾但彼此還要裝作若無其事,見麵甚至會寒暄兩句給一個假笑,那雲廷跟五皇子,就是將不和擺在了麵上。


    五皇子也挺能裝一人,跟其他幾個兄弟鬥久了,知道隱藏小脾氣,現在見著跟他鬥得最狠的二皇子,還能客客氣氣喊一聲“二哥”。


    唯有雲廷,他們兩個見麵如果不打起來,一定是因為昭明帝在,雲貴妃都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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