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陸楊氏將長命鎖給景年戴上後,小家夥兒雖說沒有一下子強壯起來,可確實沒怎麽生過病了。


    於是陸楊氏越發篤信,定是長命鎖管用了,這個小小的銀鎖,掛在景年頸間,誰都不讓碰。


    長命鎖景年戴了兩年,片刻不離身,一直未曾取下過。


    年初的時候,陸文達缺錢花。


    可開春那會兒,地裏青黃不接的,一個寒冬過完,家裏的糧食也所剩無幾。


    某一日,陸楊氏端著一盆子洗幹淨的衣服從外頭迴來,正看見陸田氏與她年哥兒在簷下說話。


    陸田氏手指勾著崽崽頸上的紅繩,像是想勾出來看一看,又像是要摘下他的小銀鎖。


    陸楊氏心頭一跳,叫了一聲,陸田氏立刻鬆開手指,手移到一旁,替景年撫平了衣領的褶皺。


    而後她起身,衝陸楊氏笑了笑,說:“大嫂迴來了。”


    說完若無其事的迴房了。


    陸楊氏卻如何也不能心安,晚上同陸文元說,陸文元卻覺得是她多想。


    陸文元說:“全家都曉得,那是小五郎的命根子,替他壓著命的,三弟妹是秀才家的娘子,知書達理,怎會做這種事。”


    陸田氏是陸文達老師的女兒,她父親是個屢試不第的老秀才。


    陸楊氏卻依舊不能放心,她白日要做活兒,沒法兒將五郎隨身帶著。


    若是真讓人拿了他的長命鎖去,等她曉得,怕是追不迴來了。


    她猶豫許久,摘了幺兒頸上掛著的長命鎖,白日裏便收起來,隻留一根紅繩給他。


    晚間睡覺的時候,再給孩子戴上。


    這樣過了幾天,景年沒有生病,陸楊氏便稍稍放心。


    然而沒過多久,有一日年哥兒同她說,說大堂姐要摘他頸間紅繩,取下來發現下頭空空蕩蕩,問他他的小銀鎖去哪兒了。


    陸楊氏氣得眼圈發紅,險些哭一場。


    後來她便把年哥兒的長命鎖藏得更嚴實了,每日不嫌麻煩的給他摘了戴,戴了摘。


    原本挺好的,陸楊氏想著,睡覺時戴半日,恐是已夠用了。


    直到發生景年落水的事。


    孩子抱迴來之後,陸楊氏立刻找出小銀鎖,給景年戴上了。


    她這般折騰,總說小銀鎖貴重,景年也聽家裏其他人說,說他的小銀鎖值錢,他便記下了。


    一聽說兄長需要錢讀書,立刻大方地要貢獻出自己的小銀鎖,給阿兄讀書。


    “阿兄有錢讀書。”陸景堂溫柔地摸了摸崽崽卷發,替他將小銀鎖放迴衣襟內,“年哥兒記著,這鎖是你的,誰要都不給。”


    崽崽奶聲奶氣:“阿兄要,給。”


    “不給。”


    “給!”


    陸景堂哭笑不得,無奈道:“好,不能給其他人,曉得嗎?”


    “阿姐也給,阿娘也給。”景年倒是公平。


    陸景堂:“……除阿娘和蓉娘以外的人。”


    小家夥兒這才點點頭,捂著胸前:“年哥兒的,不給其他人。”


    “乖,往後阿兄送年哥兒更大的長命鎖。”陸景堂說。


    在夢裏,他堅持要讀書,家裏不給錢,是阿娘掏了一筆錢。


    她賣了年哥兒的小銀鎖,給他湊夠了第一筆束脩。


    陸蓉對長命鎖什麽的,不感興趣。


    她抽了抽鼻子,又問了一遍:“阿娘,雞是不是燉好了?”


    陸楊氏又去揭開鍋蓋戳了戳,點頭笑道:“是好了。”


    “哦哦,吃雞嘍!”陸蓉歡唿起來。


    景年也拍著小手,笑得大眼睛彎成月牙兒:“香香雞,年哥兒吃雞!”


    “娘,給我吃個翅膀吧,半個也行。”陸蓉饞巴巴地說。


    陸楊氏笑嗔她一聲:“貪嘴的小娘,這是我們年哥兒的雞,你呀,得跟年哥兒商量。”


    不等陸蓉問,景年已經積極表態:“吃,年哥兒給阿姐吃,阿姐吃翅膀。”


    景年也不曉得雞身上哪裏的肉好,他就是聽見阿姐說要吃雞翅膀,便大方地把翅膀分給她。


    “年哥兒真好。”陸蓉美滋滋地說:“阿娘,年哥兒答應了!”


    “聽見了聽見了,別著急。”陸楊氏先從鍋裏,挑出大塊的雞胸肉,還有幾塊好肉,又舀了湯,裝了滿滿一大碗,放在一旁用空碗扣住。


    “娘,這是做什麽?”陸蓉問。


    陸楊氏說:“給你阿爺阿奶的。”


    陸蓉撇了撇嘴,沒說什麽。


    那一大碗肉一舀走,鍋裏除了雞腿雞翅,就剩下雞爪、頭、脖子這些吃起來沒幾兩肉的東西。


    說是隻給陸蓉吃雞翅膀,玩笑話罷了。


    陸楊氏找了兩個碗,一個碗裏裝一個雞腿,一個雞翅,分給孩子們。


    “年哥兒吃一個雞腿,一個雞翅,二郎與蓉娘分一個雞腿雞翅,可好?”


    “阿娘吃什麽?”陸蓉問。


    景年立刻接上:“阿娘吃雞!”


    陸蓉:“傻五郎,阿娘沒有雞腿,也沒有雞翅膀,吃什麽?”


    鍋裏剩下的,淨是骨頭。


    陸景堂說:“蓉娘吃雞翅,雞腿給阿娘吃,我不愛吃雞。”


    景年眨眨眼,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才弄明白阿兄阿姐再爭什麽。


    小家夥兒指著自己麵前的碗,奶聲道:“給,年哥兒給阿娘吃。”


    “阿娘不吃。”陸楊氏以手拭眼,幾個孩子,個個貼心孝順,她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吃,吃,阿娘吃!”景年著急地叫起來:“阿娘,雞肉肉,香香!”


    陸蓉和陸景堂也輪番勸說,陸楊氏這才鬆口。


    “阿娘,這雞腿怎麽吃啊。”陸蓉一直嚷嚷著要吃雞肉,等要開吃了,竟對著碗裏的雞腿和雞翅無從下手。


    陸景堂笑道:“用嘴吃,不然怎麽吃?”


    陸蓉用筷子把雞腿劃拉到陸景堂那邊:“阿兄,你先吃雞腿,我吃雞翅,一會兒咱們再換。”


    她想的是每人吃一半,這樣正好。


    陸楊氏則洗淨了手,撕了一條雞腿肉,喂進早就張著小嘴,嗷嗷待哺的崽崽嘴裏。


    這雞雖然有點兒老,但陸楊氏燉得時間夠長,雞腿肉也燉爛了,軟而多汁,景年這樣的小娃娃吃,也一點兒負擔都沒有。


    他一口吞下阿娘喂來的雞肉,鮮香濃鬱,肉食吃進嘴裏的滿足感,遠不是幹吃糧食,還是粗糧能比的。


    景年長這麽大,也沒到過幾迴肉,這一口雞肉下肚,頓時驚為天人。


    “阿娘,雞好好吃!年哥兒還要!”說著長大了嘴巴。


    “好,阿娘給年哥兒弄。”陸楊氏笑盈盈的。


    陸蓉也饞了,忙把雞翅拿起來啃了一口,雞翅肉嫩,香得她直眯眼。


    “躲起來吃什麽好的?”隨著一道聲音傳來,廚房門被推開,陸劉氏走進來,後頭跟著陸芷。


    廚房裏的歡快氣氛,瞬間冷卻。


    陸蓉縮著脖子,捏著雞翅不知所措,陸楊氏忙站起身,將蓋著的那碗肉取來。


    “是二弟妹,說我們年哥兒受了驚嚇,給他尋了隻雞,燉來壓壓驚。”陸楊氏把碗遞過去,“娘,這是給你和阿爹留的,正準備待會兒給你們送去。”


    陸劉氏打開上麵的蓋碗看了一眼,入眼滿滿的肉和湯,這才稍稍滿意。


    陸楊氏剛鬆了口氣,又聽見婆婆問:“大郎的呢?”


    陸楊氏一僵,她幺兒補身子的雞,竟還要給大郎分嗎?


    這可是二弟妹為了補償她兩個兒子的過失,差點兒害五郎落水殞命才給的雞。


    陸劉氏見她表情為難,便知沒有給陸景賢準備,頓時不悅道:“大郎讀書辛苦,你當大伯娘的,有這些好東西,竟也不知想著他些。”


    陸文達在縣城讀書,租了房子,除了拿錢,不常迴來。


    陸景賢在鄰村陸家村念書,每日早走晚歸,中午帶飯在學堂吃,晚上會迴家吃晚飯。


    陸劉氏話音落下,陸芷細聲細氣接道:“阿兄昨日才說,書讀多了,頭疼得厲害,想來是吃得不夠好。他那同窗,頓頓有肉,吃得好,才有力氣讀書。”


    陸劉氏頷首:“芷娘說得不錯,是這個理兒。”


    她打眼一掃,鍋中那點兒雜碎,淨是骨頭不堪吃,景年麵前的碗裏有一個撕了幾條肉的雞腿和一個雞翅,陸蓉手裏的雞翅咬了一口,陸景堂拿著的碗裏,卻還有一個完整的雞腿。


    他是想慢一點兒吃,等陸蓉吃完了雞翅,多給她留些雞腿。


    陸劉氏直直朝陸景堂走過去,邊走邊說:“二郎身子康健,吃這般好作甚?還是拿去與大郎補補身子。”


    眼看著她手已經伸過來,陸蓉腦子一嗡,下意識搶在陸劉氏前麵,一把抓住碗裏的雞腿,塞進嘴裏就咬了一大口。


    她腦中隻有一個念頭,這雞腿是她和阿兄的,她都沒有嚐過雞腿是什麽味道。


    在場諸人:“……”


    陸劉氏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瞬間大怒,揚起手掌朝陸蓉扇過去。


    陸景堂眼疾手快,抬起胳膊擋住,陸劉氏一巴掌打在陸景堂胳膊上。


    “不不,不打……”景年這會兒才明白發生了什麽,嚇得嗚嗚哭起來:“阿兄,不打……”


    陸楊氏顧不得哄他,慌忙跑過去擋在兩個孩子前麵。


    “楊氏!你如何教的孩子!”陸劉氏怒斥兒媳。


    陸楊氏低著頭:“娘,都是我的錯,蓉娘年紀小不懂事,您別跟她計較。”


    她從女兒手中奪過雞腿和雞翅,裝進碗裏,“娘,這些您拿去給大郎吃。”


    陸劉氏嫌棄道:“咬成這般模樣,狗啃似的,大郎還如何下口。”


    她扭頭比較了一番:“把五郎那份給大郎,這個,就留給年哥兒補身子吧。”


    說完,她去拿走了景年麵前的碗,又從鍋中舀了滿滿的雞湯,端著兩碗肉和湯走了,陸芷亦步亦趨地跟上。


    景年眼淚還掛在臉上,呆了呆,才反應過來,他的肉肉沒了。


    小家夥嘴一撇,眼淚瞬間滾落:“嗚嗚嗚年哥兒的肉肉,是年哥兒的雞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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