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景年對人情緒很敏感,他感知到阿姐不喜歡二嬸娘,又見她朝著阿娘走過去,著急地叫起來。


    陸楊氏遠遠朝著姐弟倆招收:“蓉娘,阿娘同你二嬸娘說說話,你照看好年哥兒。”


    陸蓉收住要邁出去的步子,兩眼瞪圓,警惕地看著挨挨蹭蹭走過來的三郎四郎。


    三郎四郎是雙生子,隻比陸蓉小大半歲,陸蓉如今九歲,這兩個如今八歲多一點兒,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紀,一天到晚沒個消停。


    陸家許是有生雙胞胎的基因,景年阿爹,陸家老大陸文元與三郎四郎的阿爹老二陸文仲便是雙生,不過兩人長得並不像。


    如果144敢說話,或許會給他解釋一句,這叫異卵雙胞胎。


    往上數,據說景年爺爺陸滿倉那輩兒,陸滿倉曾有過一個雙生兄弟,隻不過二十多歲便患急症去了。


    往下看,三房陸文達雖是獨一個,膝下卻有一對龍鳳胎兒女,便是大郎陸景賢與二娘陸芷。


    然後便是二房的三郎四郎,大房原本也該有的,陸楊氏在生景年之前,掉過一胎,據說那胎懷的便是雙胎。


    三郎四郎兩個,長相一個肖父一個肖母,像父親的四郎反而比哥哥三郎高半個腦袋。


    但三郎機靈,兄弟倆一處,大部分時候是他拿主意。


    “你們想做什麽?”陸蓉瞪著兩個堂弟,虎視眈眈。


    “兇婆娘……”三郎嘀咕陸一句。


    陸蓉大怒:“你說什麽?!”


    四郎笑嗬嗬道:“阿兄說,四姐你這般兇的小娘,往後沒有哪個郎君敢娶,要留在家中,當老姑婆了。”


    景年擺著小手:“阿姐不嫁,不嫁。”


    三郎樂了:“不嫁你養她啊?”


    景年看看阿姐,再看看自個兒,皺著小眉頭:“年哥兒,長大大,高高,養阿姐。”


    像阿兄那般大,能幹活,像阿爹那般高,能掙錢。


    奶聲奶氣的話語,讓陸蓉怒氣瞬間消融,她彎腰抱了抱崽崽,給了三郎四郎一個得意的眼神。


    她便是不嫁,年哥兒也不會嫌她,關你們兩個隔房的弟弟什麽事。


    景年安慰完姐姐,小手一指雙胞胎堂哥:“壞,壞。”


    三郎四郎一人得一句,公平公正。


    小奶娃罵人,翻來覆去就會這一個詞,奶聲奶氣,被罵的人也不生氣。


    三郎在懷裏摸了摸,摸出一小包花生,帶殼的那種,約莫有十幾個。


    他抓了一把,手伸到景年麵前:“給,五郎,三哥給你賠罪。”


    這是他阿婆給的,陸家不稀罕雙生子,他阿婆可稀罕,見著他們兄弟兩個就歡喜。


    此次兩人挨了親爹一頓胖揍,屁股都被打腫了,要不是害怕二郎再揍他們一頓,兄弟倆也不會忍著痛,爬起來跟著阿娘一起跑了。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不知道該怎麽辦,求助地看向阿姐。


    陸蓉立刻將花生接過來,白給的,不要白不要。


    她便是不要,還能再打三郎一頓嗎?不可能的。


    四郎連忙道:“還有我還有我,我也賠罪。”


    陸蓉把那幾顆花生塞進景年小荷包裏,手一伸。


    四郎嘟嘟囔囔:“阿兄不是給了嚒……”


    三郎白他一眼:“那是我給的,我賠我的罪,關你何事。”


    四郎不情不願地在自己懷裏摸了摸,也摸出一個紙包,裏頭也是花生,不過要比三郎的少大約三分之一。


    不是阿婆偏心給三郎多一些,是他在路上沒忍住,自己吃了。


    四郎也抓了一把,他手大一些,許是比三郎還多給了一兩個。


    陸蓉接過來就往景年小荷包裏揣,絕不給兄弟倆反悔的機會。


    兩把花生塞進去,小荷包滿滿當當。


    四郎看看自己僅剩的三四個花生,再看看阿兄手裏的,表情漸漸遲疑。


    三郎立刻把自己的花生收起來,他們兄弟倆可不是那種相親相愛,毫無間隙的關係,兩兄弟為了爭一口吃的,時有爭執,打起來的時候也不少。


    三郎雖是兄長,體力卻不如弟弟,經常在這種鬥爭中落敗。


    果然,三郎那包花生還沒落進懷裏,四郎已經撲了過去。


    “阿兄分我兩個!”四郎喊道。


    “不給!”三郎捂著胸口,來迴擰著身子要躲,兄弟倆立刻撕扯起來。


    景年坐在阿姐懷裏,呆呆看了一會兒,低頭去解他的小荷包。


    陸蓉原本在樂嗬嗬的看戲,感知到崽崽的動作,低頭問道:“怎麽了?年哥兒想吃花生嗎?阿姐給你剝。”


    “不不。”崽崽搖著小腦袋,拽著他的小荷包往陸蓉手裏放:“給,給阿姐。”


    陸蓉頓時明白了,原來小家夥是看見三郎四郎在搶花生,就把他的給自己。


    這是什麽小甜寶啊!


    “阿姐不吃,給年哥兒揣著。”陸蓉趕緊幫崽崽把荷包收好。


    二嬸娘還有娘家可迴,時不時能收到些花生幹棗之類的,給二房的三個孩子甜甜嘴兒。


    他們姐弟四個,並無外家,家裏日子又難過,這些小吃食,從來隻有眼饞的份兒。


    這麽一包花生,留給年哥兒,他一日吃兩個,能吃好幾日呢。


    景年抱著他的小荷包,不知所措。


    他雖然吃過花生,卻隻吃過花生米,而且吃過的次數很少。


    陸家並未種花生,崽崽不曉得這些麻嘟嘟的硬殼殼裏頭,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過兩個堂兄爭來搶去,必然是什麽好東西吧。


    崽崽小小年紀,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好東西肯定會有很多人爭搶的。


    兄弟倆一爭起來,便不管不顧,很快戰場擴大,越來越靠近景年跟陸蓉。


    陸蓉立刻護著年哥兒,提著籃子往後挪。


    不管是傷了年哥兒還是撒了稻穀,都是她不願意看見的。


    兩個男孩兒糾纏在一起的身形,隱約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從外頭看來,倒像是他們兩個在推搡陸蓉。


    剛進院子的陸景堂看見這一幕,背簍往地上一扔,登時衝了過去。


    他手掌扣住三郎四郎肩膀,一手一個,肩臂發力,兩人同時被拉開,推至兩旁。


    “你們在做什麽?”陸景堂厲喝一聲,立刻轉頭去看弟弟妹妹。


    一大一小,一模一樣,呆乎乎的表情看著他。


    “阿兄!”景年衝過來抱住陸景堂大腿,“阿兄,抱!”


    陸景堂提溜著崽崽,把他抱起來。


    他雖然隻有十二歲,但平素也會下地幹活,有把子力氣,抱個崽,不比抗一袋稻穀更重。


    “阿兄,給。”景年又把沒送出去的小荷包,往陸景堂懷裏塞。


    “是什麽?”他兩手抱著崽,騰不出手來,景年自個兒把荷包拆開,小手摳了一個花生給陸景堂看。


    陸景堂當然是認得花生的,也知道家裏頭沒這個,便問:“哪來的?”


    景年伸出小手,指向摔在他麵前的四郎:“給年哥兒,賠罪。”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三郎頓時嚷嚷起來:“我呢?我也給了,年哥兒你怎地隻記四郎一人。”


    是哦,三堂兄也給了。


    景年歪頭想了想,伸出另一隻手,指著三郎:“賠罪。”


    三郎四郎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說給景年賠罪這種話,雖是真心,但被小奶音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好麵子的哥倆還是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賠罪?


    陸景堂疑惑地掃了眼小哥倆兒,夢裏記憶太多太沉,他有些記不起來,這兩人小時候是什麽樣了。


    在那場夢裏,五郎因他們的過失意外夭折後,並不像他之前找借口說得那樣,有人看見。


    事實上,並沒有村人看見他們同年哥兒一起,也沒人知道是他們把小五郎帶出家門。


    後來五郎夭折,兄弟倆沒敢吭聲,但估摸著還是害怕,便在父母麵前露了端倪。


    二房夫妻知道後,出於種種考量,將這事瞞了下來,倒是對他和蓉娘極好。


    也是因此,他發達之後,與三房關係不洽,又無同胞兄弟,便一直提攜二房的三郎四郎。


    直至他知道胞弟夭亡的真相。


    原來那些年,他堅持要進學,二房出乎預料地選擇支持他,是因為心懷愧疚。


    他的前途,是用年哥兒的命換來的。


    “你們幾個怎地都圍在此處?”


    陸楊氏同小劉氏一起走過來,顯然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小劉氏笑眯眯同陸景堂打招唿:“二郎這是去山上了?唉呀看這褲子髒的,脫下來嬸娘給你洗洗。”


    剛下過雨,山上小路泥濘,樹枝草木上盡是水漬,陸景堂走過一趟,草鞋占滿了土,褲子也濕漉漉的黏在腿上。


    “不用了,謝謝二嬸娘。”陸景堂客氣地拒絕了。


    他的疏離絲毫沒有遮掩,小劉氏卻像沒感覺到一般,依舊笑容滿麵,“嗨呀,二郎長大了,曉得跟二嬸娘講禮了。”


    說完不待陸景堂迴應,推著陸楊氏說:“趁著現下這會兒廚房空著,大嫂你快去給年哥兒燉湯。”


    陸楊氏手中拿著一個紙包,跟三郎四郎懷裏揣著的一樣,都是麻草紙。


    這種紙因為漏墨太嚴重,無法用來書寫,價格還算便宜。


    陸景堂盯著母親手裏的麻草紙,一時間有些發愣。


    這紙……這紙他也會做,不光是麻草紙,其他種類的,用來書寫、印製花箋,甚至專用的畫卷紙,他都會做。


    雖說造紙技術被門閥世家所壟斷,可夢中他已身居高位,所見所知,乃常人不可想。


    當他站到足夠高的位置,所謂的秘密,對他而言也不再是秘密。


    陸景堂迴憶起夢中事,一時有些呆愣。


    陸楊氏見狀,以為是長子介意她收下二弟妹送來的東西,不由麵紅,支支吾吾解釋道:“二郎,三郎四郎他們兩個,也不是故意的……你二嬸娘已經同我解釋過,也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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