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廷走進院子,裏頭靜悄悄的,好像整個院子都還在沉睡中。


    他抬腕看了下時間,剛過七點,是都還沒起?


    恰好宗老爺子提著他的太極劍,從外頭進來,後麵還跟著家裏的兩個保鏢。


    倒不是說老爺子去晨練還有什麽危險,他年紀大了,如今已有八十餘歲,看著身體好像還不錯,但是這把年紀,摔一下碰一下,都不得了。


    他老愛往外跑,家裏派兩個人跟著,跟著老爺子打拳遛鳥下棋。


    都是學過基礎的急救,有點兒什麽事,好歹不至於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老爺子提著太極劍進來,看見立在院子裏頭的大孫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阿廷?”


    “爺爺。”宗廷緩步上前,伸手去接老爺子手裏的劍。


    “不用你。”宗老爺子推開他,順手挽了個劍花:“我還沒老到連劍都提不動。”


    顯然老人對兒子派人跟著他,心裏還是有怨氣的。


    “你怎麽這時候迴來了?”


    宗老爺子隨口問了一句,也沒指著孫子答他。


    他以前幹事業的時候也是這樣,各個城市到處飛,現在國內的事業發展得這麽紅火,勢頭這麽好,孫子作為繼承人,經常往國內飛再正常不過。


    說來這次還算隔得久,上次大孫子迴來,好像都是四個月之前的事兒了,隻待了兩天,就飛迴去了。


    老爺子讓人給他端早飯來:“吃飯了沒,沒吃一起坐下吃點兒。”


    最近公園裏頭那空地可緊俏,早上不光有他們太極拳太極劍團隊,還有老太太跳扇子舞,去晚了就沒地兒了。


    他早上要是先吃了飯,就得緩緩不能立刻運動,完了等他過去,隻能站花壇上耍他的劍了。


    所以現在他們都是先晨練,練一會兒拉開筋骨,迴去洗把臉,舒舒服服坐下吃早飯。


    宗廷確實還餓著肚子,米國飛過來得十幾個小時,他在飛機上應該有兩餐。


    但宗廷雖然不像景年那般貪嘴愛吃,從小生活條件擺在那,對飲食還是有幾分挑剔,飛機上隻吃了點兒簡餐,對付兩口。


    爺爺一招唿,他便去洗手坐下了,爺孫倆麵對麵坐著,幫傭阿姨上了餐,小籠包、麻團、豆漿、油條都有。


    阿姨說:“還有米線,你們吃不吃,雞湯都是現成的,想吃立刻能下。”


    嘿,這早餐可是南北匯聚,夠豐盛的。


    “怎麽準備了這麽多?”宗老爺子先夾了個包子,邊吃邊問。


    阿姨說:“年寶想吃,前兩天就念叨說想吃米線,今天早上給他做了,吃了兩碗,一碗雞湯的,一碗炸醬的。咱家小少爺吃飯香,夫人看他吃,還多吃了半碗米線呢。”


    宗廷筷子一頓:“年寶醒了?”


    他還以為小崽子在睡覺,平時要上學不能睡懶覺,趕上個周末,可不得多睡會兒。


    “醒了啊……”


    阿姨看看宗老爺子,再看看剛到家的大少爺,她還以為宗老爺子已經跟宗廷說過了。


    “你來晚了。”宗老爺子聽阿姨說得香,也要了碗炸醬米線。


    擔心吃多了積食,吃了一個小籠包,宗老爺子就停手了。


    他放下筷子,慢悠悠道:“你媽跟繡兒,還有年寶他們剛走。”


    “去哪兒了。”爺爺這個態度,宗廷燁不著急了。


    宗老爺子把他們的去向告訴宗廷,然後道:“你這次迴來,忙不忙?”


    宗廷:“怎麽了?”


    “不忙的話,也去玩玩兒。”老爺子笑著搖頭:“咱們年寶可憐,同學朋友都要上學,出去玩兒都沒人陪他。”


    他把景年打了一圈電話,最後一個人都沒邀出來的事說了一遍。


    宗廷微微挑眉,好笑道:“傻崽。”


    “可別!”宗老爺子擺著手說:“娃娃長大了,要麵子,現在可不喜歡人家叫他崽。”


    宗廷更覺得好笑了,所以重點在“崽”,不在“傻”嗎?


    他迴憶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說:“爺爺你把地址給我,我下午過去。”


    宗老爺子點點頭:“成,你呀,也別把自己繃得太緊,該休息就休息,該放鬆就放鬆,錢掙多少是夠啊?把自己累壞了,不值當。”


    老爺子也是年紀大了,才有這些感慨,什麽都沒自己身體重要。


    家裏這麽大的家業,錢是肯定不缺了,孩子稍微懈怠一點兒,沒什麽。


    宗廷笑了笑,沒有說話。


    待在這個位置上,有時候不是想歇就能歇的。


    今次突然迴來,一方麵是確實有一個比較重要的項目需要跟國內的公司合作,另一方麵,連續加班一個多月後,他突然覺得很疲憊。


    前天晚上,再次一個人加班到深夜,端起手邊的咖啡杯,裏麵的液體入口冰涼。


    他剛想喊助理換一杯新的來,張口才想起,幾個小時前,他已經讓他們下班迴家了。


    起身去倒咖啡,腳步聲、倒水聲、行走間衣料摩擦的聲音,在深夜合成一曲寂寞迴響。


    一個人加完班,迴到家,家裏也是空蕩蕩的。


    宗恆主負責國內的工作後,宗夫人大部分時間也在國內待著,其他親戚都各有各的生活,宗廷一個人住在離公司比較近的公寓裏。


    他獨自居住,不喜歡家裏一直有外人在,每隔幾天保潔阿姨會上門打掃衛生,其他時間都是他一個人。


    平時忙不覺得,國內這邊,景年人雖然不在,電話打得勤。


    這孩子跟他從來藏不住話,開心的鬱悶的,好笑的難過的,一個電話能打好半天。


    宗廷掛著耳機,一邊聽他講話一邊處理公務,也不覺得煩,心裏反而踏實得很。


    忽然很想給景年打個電話,聽聽他的聲音也好,可是算算時間,該是在上課。


    一瞬間忽然覺得很可笑,在旁人乃至家裏人眼中,景年性子軟愛粘人,宗廷理智堅毅,兩人中間,必然是景年依靠他需要他。


    誰能知道,景年依靠他不假,他對景年的需要,在情感方麵,無可替代。


    宗廷在沙發上坐了一夜,一夜沒合眼,被許多人誇過聰明的腦子,到天亮也沒想明白,自己心中紛雜的情緒到底是因為什麽。


    天亮後又有新的工作,忙起來好像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緒都消失了。


    但宗廷不是個喜歡逃避的人,想不明白的事情,暫時擱後,不代表他真的忘記了。


    隻說眼前,他想見景年,那就去見好了。


    恰好公司有個項目需要迴國,他處理完手頭上緊要的工作後,連行李都沒迴家收拾,匆匆上了迴國的飛機。


    宗老爺子看出宗廷似有些怔忡,敲了敲桌子,提醒他:“累了就去休息,別死撐著,你爹還活著呢,用不著你熬命。”


    宗廷忍俊不禁,幸虧他爸沒聽見,不過就算聽見了……聽見了也拿親爹沒辦法。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道:“我在飛機上睡過了,先去公司,有點兒事要辦,迴頭……下午我去找年寶,帶著他玩幾天,就當放假了。”


    “也行,你自己看著辦。”宗老爺子不再多說,這麽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他說多了也沒用。


    另一邊,景年並不知道他晚走十分鍾,就能跟他哥碰上麵。


    他們要去那農莊,說是在京市郊區,其實還要再遠一點兒,開車過去得三個多小時,夠遠的。


    農莊還修在山上,為了農莊的生意,老板還修了路,不然車子根本進不去。


    難怪方錦繡說要讓景年請兩天假,不然就一天時間,都在路上了,什麽都玩不了,還不如不去。


    雖然景年和舅媽、姐姐都會開車,但來迴這麽遠的車程,開起來十分勞神,幹脆帶了個司機。


    景年坐副駕,宗夫人和方錦繡坐在後麵,剛出發的時候,還聊了會天兒,聊著聊著,不知道誰先停下的,慢慢的車裏就沒聲了。


    司機小楊扭頭一看,景年歪著腦袋,睡得正香。


    從後視鏡裏瞄一眼,宗夫人和方錦繡兩人頭挨著頭,也睡著了。


    為了今早的出行,一個個都起的有點兒早,像宗夫人和方錦繡要化妝,五點多就起了,這會兒睡著也不奇怪。


    睡著了也好,等三個人陸續醒來,都已經進山了。


    兩邊看去,入眼皆是綠色,濃綠翠綠嫩綠,層層疊疊如道道翠色屏障。


    宗夫人打了個哈欠,把車窗降下來一點兒,山裏頭清新的空氣立刻爭先恐後從縫隙裏鑽進來,讓人神清氣爽。


    “這裏空氣不錯。”宗夫人滿意地說。


    “這次要是玩得好,迴頭讓舅公、舅舅也來放鬆放鬆。


    景年說著,從前麵遞過來一瓶水,他睡醒了口渴,覺著舅媽可能也會口渴。


    這會兒方錦繡也醒了,三人聊了幾句,幹脆把車窗降下來大半。


    早上走的時候氣溫還低,他們都穿了厚外套,這會兒臨近中午,氣溫升高,開著車窗吹吹涼風,十分舒服愜意。


    正聊著天,後麵又有幾輛車追了上來。


    這山道是新修的,前麵還好,老路雖然有點兒顛簸,是雙車道,後麵一段兒通往度假山莊的路卻是單車道。


    宗家的車在最前麵,後麵的車隻能跟著他們走,一輛車突然猛地摁了幾下喇叭。


    宗夫人皺了皺眉,跟小楊說:“稍微快一點兒。”


    他們的車開得並不慢,是正常車速,隻不過小楊是專業司機,不愛飆車,剛才車上幾人又都在睡覺,他為了求穩,開得不那麽快罷了。


    小楊稍稍加快了一點兒車速,後麵幾輛車不知道怎麽迴事,反而速度降下來了。


    “我們後麵的那輛車降速度了。”景年從外倒視鏡裏看見,是他們後麵的第一輛車降了速度,逼得其他車隻能跟著降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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