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這樣不行,我們不能這麽做!”劉雙梅倉皇搖頭,一步步往後退,像是麵前站著的不是親生兒子,而是逼迫她的惡人。


    短短半月不到,家裏接連出事,劉雙梅似乎平白老了十歲,發色斑駁,稀疏的黑發已經快被白發完全遮蓋。


    “老郭,你說話啊!”


    劉雙梅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丈夫,崩潰難言道:“慧雯也是我們的孩子,她已經沒了,咱們怎麽能這麽欺負她的孩子,那是我們的外孫啊!”


    郭老爺子神色動搖,但他自來沒做過什麽決定。


    麵對苦苦哀求的妻子和咄咄逼人的兒子,此時也隻是張了張嘴,最後頹然一歎,抱頭蹲下,懦弱至極。


    劉雙梅失望地移開視線,她就不該對他懷有希望,從嫁過來她就該知道了。


    公公活著的時候,在家中說一不二,公公死了之後,他盡心培養的孫兒成了一家之主,她的丈夫,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像樣的話。


    “愛民,年寶他……”劉雙梅還想再努力一番。


    “媽!”郭愛民一聲大吼打斷了她下麵的話,他赤紅著雙眼喊道:“那個小崽子是你外孫,濤濤鵬鵬就不是你孫子嗎?我不是你兒子嗎?”


    劉雙梅:“可是……”


    可是年寶沒有要傷害你們,是你們讓我去逼迫他啊!


    郭愛民再次打斷她的話:“沒什麽可是,媽你知不知道,今天主任找我,他跟我說,要調我迴原籍!”


    一般情況下,總廠的人往分廠調,要麽是調過去作技術支持,過段時間還要調迴來。


    要麽是升調,調到分廠去當領導。


    這兩種情況都跟郭愛民不沾邊,還有一種是惹了事礙了人,被調去分廠,算是貶職了。


    誰讓他抱的是鐵飯碗呢,確實砸不掉他的飯碗,可是能讓他換個地方吃飯!


    但郭愛民怎麽能甘心呢?他爺爺臨死前費了不知道多大力氣,用光了家裏的人情,才給他弄來一個調動機會。


    現在他迴去,算什麽?如果是升調迴去還好,也算衣錦還鄉。


    哪怕是技術支援呢?說出去也好聽。


    這算什麽?算什麽?


    丟人丟迴老家了!


    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鄰居,跟他共事過的工友,已經沒有往來的親朋好友,都會知道,他郭愛民當初風風光光離開汶口分廠,去了京市總廠,結果沒待幾年,又灰溜溜的讓人給攆迴去了。


    丟人啊!


    光想一想那場景,郭愛民就覺得臉皮發燒兩耳灼熱,恨不得當場捂頭抱臉。


    “迴去?”劉雙梅的反應卻大大出乎郭愛民所料。


    老太太聽他說完,愣了一下,然後道:“迴去……迴去也好,那是咱們老家,落葉歸根,你大姐……”


    郭愛民炸了:“要迴你迴,我不迴!”


    這老太太簡直瘋了,好好的京市不待,竟然想迴那個窮鄉僻壤的小破市去。


    郭家幾個孩子也叫嚷起來:“我們不要迴去,就要待在這裏!”


    郭悅悅說:“我還要上學,以前的學校沒有現在的學校好!”


    郭悅悅被帶來京市的時候,還沒上一年級,之前在汶口市,上了兩年托兒所,能比較出來個什麽。


    郭鵬鵬也鬧道:“我不迴去,我就不迴!”


    老家哪有京市好吃的好玩的多,忒沒意思。


    劉雙梅呐呐:“這……這媽也做不了決定……”


    是郭愛民單位要調他迴去,她一個普通老太太,能做什麽呢。


    不提還好,一提簡直火上澆油。


    郭愛民低吼道:“這都是因為你那個寶貝外孫,都怪他!你去找他,讓他想法子讓我留下來!”


    劉雙梅不知所措:“年寶隻是個小孩子,他……他能做什麽……”


    “你知道什麽。”郭愛民煩躁不已,他親眼看見了,郭慧雯那個小崽子在那一家如何受寵。


    其實他隱隱察覺到,自己可能走錯了。


    其實心中不是沒有悔意,如果一開始不去招惹他們就好了,隻是被通報批評而已,又不是工作幹不下去了。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虧他吃了,不找補迴來,他咽不下心裏這口氣。


    越想越憋悶,郭愛民不耐煩地說:“要麽你聽我的,去找他。要麽,你就別認我這個兒子了。”


    羅愛英跟著陰陽怪氣道:“您要是選擇外孫,那就跟他住去唄,咱家房子本來就小。”


    “多嘴!”郭愛民瞪了她一眼,這蠢婆娘,要是真把老太太刺激的去跟外孫過了,他們怎麽辦?


    羅愛英一個激靈,連忙補充:“就是可憐我們濤濤鵬鵬了,以後就沒有奶奶疼了!”


    她給孩子們連使幾個眼色,郭悅悅最機靈,立刻撲到劉雙梅懷裏,哭著喊:“奶奶別走,我舍不得你。”


    郭濤濤和郭鵬鵬也半真半假地跟著哭,哭得劉雙梅心疼不已。


    這三個孩子都是她一手帶大的,比疼兒子還要疼,哪舍得看孩子們難過。


    一場哭鬧後,劉雙梅終究做出了選擇:“那……那我試試……”


    翌日。


    景年早上起來,就跑來跑去地安排。


    過幾天他要跟姐姐迴老家拜祭父母,姐姐說這一去最起碼半個月。


    恰好這幾日家裏一直有事,挺長時間沒跟小夥伴們見麵了,於是約了一波,算是臨行前最後一次聚會。


    為了招待小夥伴們,景年特意準備了不少好吃的,都是大家喜歡的。


    他還把他的小汽車充滿了電,到時候可以分享給小夥伴們一起玩兒。


    陸鈞來得最早,陸遠峰將他扔下,自己都沒下車,就匆匆趕去上班了。


    之後就劉紅英他們幾個,小家夥兒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童音清脆,院子裏氣氛一下子活潑了起來。


    陸鈞霸著小汽車不下來,景年幾個就開了一局“大富翁”,一邊玩遊戲一邊吃著水果閑聊。


    毛小兵說:“今天怎麽沒見著你哥哥?”


    平時來找景年,經常能看見景年哥哥陪著他。


    景年眨眨眼:“我哥可忙了,這兩天差點兒住在公司裏,早出晚歸,特別辛苦。”


    幾個小孩兒都沒敢接話,景年哥哥才多大,都開始幹大人的工作了,他們一直敬畏宗廷,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你舅舅呢?”劉紅英說:“你家門口隻有一輛車啊!”


    經常來景年家,他們都混熟了,知道宗家通常會有兩輛小轎車停在外麵,一輛是景年舅舅的公車,如果他們來得晚,通常是看不到的。


    另一輛是家裏其他人出行用車,接景年上下學的就是這輛。


    之前還有一輛紅色的,景年大姨姨常開,後來她不在了,景年說她出國了,那輛車就看不到了。


    “我舅舅也走了。”景年扔了個骰子,撐著下巴說。


    宗恆早就要離開,因為景年的事,退了機票,硬拖到昨天才離開,國外的總公司那邊,越洋電話打到飛起。


    “是去國外了?”劉紅英好奇道。


    他們已經知道了,景年舅舅舅媽是華僑,他以前跟著親戚住在國外。


    外國啊!他們隻在電視裏看過。


    “嗯。”景年點點頭,他在國外生活了好幾年,更喜歡華國的生活。


    楊婷婷結結巴巴地問:“年寶,你、你不會走、走吧……”


    “你要走?去哪兒?”陸鈞聽話聽一半,一頭衝過來:“你要去國外嗎?”


    “我不走,誰說我要走了。”景年看見小夥伴們擔心的眼神,嘴角一翹:“放心吧,我不會走的,我舅公要在這裏定居,我跟他一起呀!”


    “那你舅媽,你哥哥是不是要走啊?”毛小兵順口問道。


    景年舅舅大姨都走了,他隻說了舅公,剩下的親戚……


    景年一愣,舅媽說不定,就算走了,想過來隨時可以飛來看他,可哥哥……哥哥還在讀書……


    他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劉紅英狠狠白了毛小兵一眼,這問的都是什麽。


    “年寶……”她剛想說幾句話安慰一下景年,外院突然有人進來。


    是今天值班的阿吉,他看見一院子的小孩,呆了一瞬,問景年:“年寶,夫人呢?”


    “阿吉叔叔,有什麽事嗎?”


    景年放下自己的棋子,奶聲道:“舅媽在睡美容覺,沒有重要的事情,不可以打擾她,有什麽事,你跟我說吧,舅媽說我可以待客哦。”


    阿吉表情僵了僵,可是今天來的,不是客啊!


    他說:“還是請夫人出來吧,有點兒事……”


    他含糊不清的,景年皺眉問:“到底什麽事?不能跟我說嗎?”


    陸鈞已經按捺不住了,拔腿往外跑:“我去看看,迴來跟你說。”


    “我也去!”毛小兵也跑出去了。


    景年看看阿吉,再看看已經跑沒影了的小夥伴,起身:“那我也去看看。”


    阿吉臉色一黑,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又擔心他出事,隻能跟在景年後頭往外走。


    還沒走到大門口,剛才風風火火跑出去的兩個小夥伴,又莽莽撞撞跑迴來了。


    毛小兵一邊跑一邊喊:“年寶,別出去,那個壞老太婆又來了!”


    “哪個壞老太婆?”景年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毛小兵停下來,喘著氣說:“就是當初打你的那幾個壞蛋的奶奶,她又來了。”


    那天郭鵬鵬跑來認親,毛小兵他們都在的,但是誰也沒把他的話當真。


    怎麽可能呢?景年怎麽會有那樣的親戚,就是那個郭鵬鵬碰瓷成癮。


    今天再見麵,景年也沒把自己的身世再跟小夥伴們講一遍。


    沒有必要,那門所謂的親戚又不打算認,提起來也不光彩。


    可是……


    陸鈞也罵起來:“我看她是來找你茬的,那個糟老太婆壞得很!”


    “你不要說了。”景年製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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