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繡死了。


    雖然她被抬迴來的時候,大家夥兒已經有這個感覺了,但等到人真的沒了,眾人還是心有戚戚。


    才十六歲的少女,從小看著長大的,幾天前還好好的,說沒人就沒了。


    其他人還沒來得及給個反應,方老太和矮瘦的寡婦王老太,撕抓得更激烈了。


    原因無他,兩人都不願意讓“死人”進門,晦氣!


    方老太已經收了錢,現在要是把方錦繡抬迴去,得給她辦後事,還得把彩禮錢還給王老太,到手的錢再還迴去,這不是挖方老太的心嘛,她能樂意?


    王老太那就更不樂意了,花那麽大價錢買迴來的兒媳婦,領迴家去,鬧得要翻天,還打傷了她寶貝兒子。


    她喊了親戚村人幫忙,把這臭丫頭捆起來,打了一頓,又結結實實餓了她幾天。


    想著人收拾好了,安排跟她兒子洞房,哪曉得這臭丫頭這麽硬氣,一頭往牆上撞去,然後就出氣兒多進氣少,眼瞅著不行了,嚇得她趕緊招唿幾個本家親戚,把人給方家抬迴來。


    這麽野的兒媳婦,她是不敢要了,要了她家傻兒子也守不住,趁著人沒斷氣,把彩禮錢要迴來是正經,迴頭還能給兒子再尋摸一個乖巧溫順的媳婦兒。


    哪曉得方老太這麽心狠,堵在大門口不讓孫女進屋,硬是拖到方錦繡沒氣了。


    戰況越演愈烈,圍觀的村人已經有人上去拉架,景年抓著姐姐的手,哭著問144,能不能救救他姐姐。


    144也沒法子,隻能教景年再聽聽心跳,探探頸動脈是否還有搏動。


    它曉得這些是徒勞,但是不給景年找點兒事做,這孩子怕是要撲上去咬方老太一口。


    就景年這小身板,上去都不夠方老太一巴掌。


    景年抹了把淚,慌忙按照144教得去檢查,好像這樣就能讓他姐姐活過來一樣。


    他摸了摸方錦繡冰涼的脖子,小小的手掌下一片平靜。


    他咬著唇,忍著淚,又趴下身子去聽姐姐胸口的動靜。


    沒有,沒有144說的心跳聲。


    景年不甘心,又趴著聽了一會兒。


    周圍是噪雜的叫罵聲和吵嚷聲,景年置身其中,卻好像把這一切聲音都屏蔽在外,所有注意力都在貼在姐姐胸口的那隻耳朵上。


    撲通……


    撲通……


    撲通……


    微弱的心跳聲漸漸響起,景年眼睛慢慢睜大,表情失控:“我聽見了,我聽見了,有心跳聲了!”


    方錦繡還活著。


    這個事實其他人稍稍遲疑了一番,便接受了,畢竟剛才過來探她鼻息的隻有一個村人,然後兩個老太太就打起來了,除了景年再沒有人過來確認過。


    說不定是因為方錦繡太虛弱了,剛才一時間唿吸太微弱,那個村人粗心疏忽了。


    景年又哭又笑,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已經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姐姐沒死,她還活著,真好。


    唯有144想不通,它可是在借著景年的手確認了方錦繡的死亡,確實沒有唿吸也停了心跳,怎麽突然又活了?難道剛才是假死狀態?


    人雖然沒死,但兩個老太太依舊打得難舍難分,景年的大伯娘和嬸嬸也特別賣力。


    方錦繡的彩禮錢雖然沒有到她們手裏,可錢在老太太手裏,她們想想法子,總能占到點兒好處,還給王老太,可就什麽好處都沒有了!


    這場鬧劇,最後以方姓一族幾個輩分高年紀大的老人以及村裏幹部被請過來而終結。


    三個老人,一個是方姓也是整個村裏年紀最大的老姑奶,今年已經八十四了,方老太隨著過世的方老爺子輩分,也要喊一聲堂姑姑。


    一個是方老爺子的親哥方餘田,景年的二大爺,他們兄弟三個,如今活著的也就這老爺子一人,是他們這一脈輩分最高的。


    最後一個是生產大隊大隊長的親爹方福山,跟方老太一輩的,不過血緣關係比較遠了,基本上就剩下姓氏一樣。


    三人一來,架肯定不讓打了。


    要解決這件事,核心問題就是方錦繡接下來的歸屬,方福山站在他兒子的立場上,單純隻想早點兒把這件事解決,雖然對方老太一家的做派看不上眼,但也不喜歡方錦繡這個收養來的女孩。


    這裏麵還有些淵源,當初方錦繡她媽從外地迴村,肚子裏已經懷上了,孩子父親是誰卻沒人知道。


    這樣一個父不詳的孩子,方福山認為她們母女的存在敗壞了村子的名聲,所以頗為不喜。


    當然,對於王老太這個來村裏鬧事的外村人,也十分厭煩。


    與他同來的村幹部們都是差不多想法,隻想把這件事解決了。


    像這種同姓人很多宗族勢力比較明顯的地區,輩分大的老人說話很有分量,村裏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都是村幹部和村老們做決定,沒人會有找公安找政府的想法,想都想不到那裏去。


    這些人來之前已經了解了事情經過,現在湊頭商量一番,很快有了結果。


    大隊長去協調,年紀最大的姑奶奶,挪著小腳走到方家姐弟身邊——她生在上個世紀,包了小腳,害了一輩子。


    摸了摸眼巴巴看著她的景年額發,小男孩眼裏還噙著淚,泡得一雙琉璃般眼珠越發剔透。


    姑奶奶溫聲安慰:“莫怕。”


    景年對這位老人有點兒印象,過年的時候,爸爸媽媽帶他去給老人拜年,這位他應該喊太奶。


    “太奶奶,不要賣姐姐。”景年的小奶音裏,還帶著未散盡的哭腔,黏黏糯糯,讓人聽著就心軟。


    “不賣。”方家的姑奶奶瞪了方老太一眼,沒好氣道:“我們方家,還沒落魄到要賣孩子的地步。”


    此時,方老太正跟大隊長還有大伯哥努力分辯,說方錦繡不是方家的閨女,是個野種。


    幾位老人和村幹部商量出來的意見,都是讓方老太把方錦繡接迴去,錢還給王家。


    原因無他,賣閨女這種事傳出去太難聽了,還是賣給一個傻子,說出去他們方家的臉麵都沒了。


    至於方老太收的彩禮錢,那錢又不是給他們用的,還迴去也不要他們還,自然不會心疼。


    方老太十分不情願,那可是一百五十塊錢啊,就方錦繡一個野丫頭,能換一百多塊錢迴來,她做夢都能笑醒。


    誰家娶媳婦也不能花這麽多錢,就算把方錦繡再嫁一迴,也沒有這麽好的事了。


    可她再不情願也沒辦法,要在村子裏生活,不管是村幹部還是家族長輩,都不是她一個孤寡外姓老太太能得罪得起的。


    她倒是能豁出去,還有兩個兒子,好幾個孫子呢!


    不說別的,惹急了大隊長,迴頭幹活的時候,給她兒子分配一個工分低又累的活,就夠他們一家憋屈了。


    於是,方錦繡被村裏兩個有力氣的嬸子連拖帶抱送進方家分給她們姐弟倆的小破房子裏麵,方老太和兩個兒媳不情不願,長輩和村幹部發話,卻也不敢阻攔。


    景年跟個小尾巴一樣,拽著他姐姐的衣角,巴巴跟在後麵。


    姐弟倆的臥室,是方家除了雜物房外最破的一間屋子,屋頂到處是破洞,土坯牆牆縫裏塞著稻草。


    虧得現在天氣還沒有太冷,最近也沒怎麽下雨,不然著姐弟倆真要受罪。


    牆邊放著一塊架在石頭上的破木板,上麵胡亂堆了一層薄薄的稻草,這就是姐弟倆的床鋪了。


    除此之外,這間屋子裏的空地上堆著亂七八糟的雜物,這麽多人一下子湧進去,連個轉身的空間都沒有。


    送方錦繡進來的兩個嬸子,心中不由鄙夷。


    方林家那房子雖然不是村裏頂好的,但也才蓋了七八年,還新得很,夫妻倆也勤快,維護得好。


    這一大家子占了人家好房子給兒子結婚,就這麽搓磨這姐弟倆,真夠黑心眼的。


    不過到底是別人家的事,她們心裏有話,也不會在這裏講,頂多迴去之後,跟家人還有關係好的村裏人嚼一嘴,讓大家知道這一家子都是什麽嘴臉。


    將方錦繡安置好,床尾的一床補丁都爛出洞的被子拉開給方錦繡蓋上。


    請醫生是不可能請醫生的,誰願意給她花這個錢?


    外頭這事還沒罷休,方老太得把王家的彩禮退迴去,不過也不是光掏錢,好好的姑娘送過去,躺著隻剩一口氣迴來,王家也得給個說法。


    說個不好聽的,萬一方錦繡沒挺過去,喪葬費王家得出吧?畢竟是在王家出的事。


    起初鬧起來的時候,景年叔伯都躲了起來,這種事撕抓起來,他們嫌棄不好看,就讓老娘和媳婦兒衝鋒在前。


    現在村裏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他們再躲著就不合適了,隻能出去。


    兩個幫忙的嬸子聽見外頭熱鬧得很,心癢難耐,便囑咐景年盯著他姐姐,兩人迫不及待出去看熱鬧去了。


    景年一點兒不關心外麵鬧成什麽樣了,他守在姐姐身邊,哪都不想去。


    “四四,你說姐姐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小娃娃趴在床邊,撐著臉,眼都不眨地盯著姐姐。


    144敷衍道:“這誰知道,也許過一會兒……”


    “動了動了,姐姐醒了!”景年激動地叫起來,他看見姐姐眼皮子動了一下。


    “姐姐,你醒醒,不要睡了……”小孩兒一疊聲喊道,他覺得,隻要姐姐醒了,能走路了,他們可以自己去看醫生,不用讓別人請,或許姐姐就能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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