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話,那正在開著車的大高突然抖了下方向盤,車身瞬間晃動一下。大高又忙得扶正,言語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憋屈:“縛、縛、很、很、”


    長乘被這車身一抖,晃了下身子,隨即白了大高一眼:“嘖,沒完了是不。”


    然後,有些憋笑似的,勾著唇道:“你縛師祖就是再偷你豆角,也是你師祖。”


    長乘的話音剛落,突然,小寬也插話了:“對了,大高師兄,縛師祖和我說你這次迴去,得給她六十斤豆角,切莫忘記。”


    大高一聽,瞬間瞪大了眼睛,突然,車子猛铩!停在原地。


    車內四人被慣性帶動,猛地前傾。


    大高那本就憋屈的表情,在這一瞬間,漲紅了臉,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看向小寬:“六、六、六!”


    小寬整了下衣服,繼續坐好,直視前方:“是的。”


    大高難以置信地轉頭,眸中的絕望盡顯,求助地看向長乘。語氣越來越急,像喘不過氣兒似的:“六、六、六!”


    長乘沒跟他對視,也正了正身子,看向車窗:“是的。”


    陸沐炎將符紙收進紅色布袋,給抽繩係上一個死結,勾了勾嘴角,看向窗外。


    那大高,憋紅的臉大有發紫的跡象,眼睛瞪的溜圓,來迴地喘著粗氣,一言不發地轉過頭,握緊方向盤,繼續開車。


    這時間裏,車內無話,也沒人做什麽事情,隻有正在開車的大高,抽出了一隻手,抬起眼鏡,揉抹了兩下眼睛。哦,不僅是喘著粗氣,還吸鼻子了。


    時間倒是快,轉眼就到了長乘的茶館門口。


    許是大高那隱隱的啜泣聲兒太可憐,也因為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安慰陸沐炎,長乘沒說話。小寬一般不會主動說什麽,大高更是沒什麽心情,陸沐炎也是心事寫在臉上。


    小寬下車,給長乘拉車門。然後開茶館的門,長乘進去,往島台的方向走,陸沐炎隨後,呆坐在他們之前一起吃飯的墊子上。隨即大高停好車,與小寬二人一前一後地上樓,給陸沐炎收拾三樓的屋子。


    幾人無話,各忙各的事兒,動作倒也麻利,但絲毫沒有尷尬的氣氛。


    長乘在那邊的島台,擺弄著桌上的茶具,大概是又要開始泡茶喝,餘光卻是瞥在了榻榻米上坐著的陸沐炎。


    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麵無表情地坐著,眸內死寂一片。


    身上的褐色短袖皺皺巴巴,還有幾處混著汙漬,那散亂的馬尾胡亂地在胸前掠了幾縷,雙手垂在身側,一動也沒動,這模樣,像是靈魂都被盡數抽空,隻剩一副孤單可憐的軀殼。


    他鳳眼微垂,思索了片刻,語氣溫柔地開口道:“小炎,我們呢,平時練功,也不睡覺。所以上二樓也就是洗個澡,換個衣服。不過一樓也有洗手間,所以二樓的洗手間你專用,我們仨都不會進去。也有門鎖,你可以隨手鎖門,你安心。”


    “哦對,除非大高,會經常進地下室搗鼓他那豆角,不過你在二樓的話,我們誰要上去,都會提前在樓梯口喊一聲,跟你打個招唿。”


    一邊說著,長乘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茶具,往陸沐炎坐著的方向走來,繼續道:“換洗的衣服也有,是學院統一發的,你入學也發,倒是沒什麽區別。不過,和我們三個男性擠在一起住,暫時...先這樣委屈你了。主要是我得盯著你,你剛練,容易氣血竄行。”


    陸沐炎沒作聲,隻是點頭應下,然後,那緩緩抬著的頭,視線掃視著這個茶館。明明是來過這裏的,可她好像是第一次來一樣,一寸一寸地、仔仔細細地看著。


    這裏…住在這裏...這是她十八年來從未有過的體驗。


    那個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就再也迴不去了…...


    這時間裏,小寬和大高一齊下樓了,看來確實是沒什麽好收拾的,這速度倒是真快。


    長乘坐在陸沐炎的旁邊,把托盤內洗過的茶具一一放好,又指了指遠處的島台。小寬看了眼,往島台走去,把長乘示意的小爐子端來。


    四人像之前一樣,圍著一個小方桌盤腿坐著,長乘繼續道:“等今年招生後,到了學院,像他們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住所,就不用這麽將就了。”


    大高撕開茶葉的包裝袋,往蓋碗內倒去。神情專注,但那圓溜溜的大眼睛裏閃過擔憂,問道:“今今年,小炎師、師弟能進、進去嗎?”


    長乘滿不在乎地往後撐著胳膊:“不能進,那就等她身體修煉穩定下來,把咱旁邊的那個幹服裝的店盤下來,改成一個能住人的地方,小炎就做咱鄰居,等機會入學,說不定明年實力強大,吊打新生。”


    小寬依舊正襟危坐,對著陸沐炎一字一句地認真道:“小炎師弟,你沒問題,我看好你。”


    “其、其實不、不進也好,今今年的招、招生信息還沒沒下來。”


    大高師兄也不泡茶了,手下一頓。這話一出,那眸中連連閃過陣陣莫名期待的神情,像是看到了什麽希望似的。


    長乘看在眼裏,勾著嘴角:“哦,不下來也沒事,那就大高單獨迴趟學院,給你親愛的縛師祖送完六十斤的豆角再迴來。”


    大高:“……”


    小寬莊重的神情,又轉向大高:“大高師兄,你沒問題,我看好你。”


    那大高一聽,什麽期待的神情也沒有了,活脫脫就像個受盡委屈,卻又不敢發泄的小媳婦兒似的,眼眶又紅了,咽了咽嗓子,一聲不吭地繼續泡茶。


    陸沐炎雖是麵無表情地聽著,但眼神裏的暖意又增了幾分。


    這會兒子的功夫,外麵的天色,已經大亮了。


    那接連幾天的大雨,將天空洗了個徹底。雨過天晴後的早晨,陽光曬的透徹,直直地透過門口的玻璃投射進茶館內,也引出了陣陣蟬鳴。


    透過門口的玻璃門,能看到外麵的樹木,葉子喝飽了水,嫩綠透亮。在微風和陽光的交融下,熠熠生輝。


    長乘抬眸,那雙深邃的丹鳳眼內,映著玻璃門外的陽光,也映著身旁坐著的陸沐炎,此時的她,臉上慘白的嚇人,虛弱地隨時都有暈厥的可能。


    他輕端茶盞,但未及薄唇,略帶關心的語氣問道:“小炎,你現在體質還不能不睡覺,累不累?上去休息一會兒?”


    此刻的陸沐炎,煞白的麵孔上不僅沒有一絲血色,甚至還隱隱地顯現虛汗,但那強撐著的眸子裏,始終透著一股頑強的倔強,她垂眸,摳了摳手指,小聲道:“我想等...”


    長乘蹩眉,看著她這副虛弱的模樣,到嘴邊的茶盞又放下,歎了口氣,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警察局一有動靜,我就上樓叫你,沒有的話,你安心睡。”


    陸沐炎低頭,沒立刻迴話。


    但過了幾秒,那低著的頭,輕點幾下,應道:“嗯…也好。”然後,作勢要起身。


    就在她剛要起身的同時,長乘突然開口。


    他劍眉下的鳳眼一沉,透著認真:“小炎,小寬和大高的性格你應該能了解一些了,至於我...我也不會說什麽安慰的話。”


    “過去無法改變。我隻說事實,事實是,現在你不是一個人。”


    長乘唇角微勾,語氣裏充滿了認真,眸光溫柔地看著她:“乘哥還是很靠得住的,我也沒見小寬大高對除我之外的人這麽上心。”


    陸沐炎看著長乘,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裏,透著真誠,流光溢彩。


    她張了張唇,沒出聲音。


    此時的長乘,緩緩托腮,一副悠然的神情,看了眼大高,繼續對陸沐炎說道:“那老縛,為了吃點兒大高的豆角,都得是連哄帶騙呢。”說完這話,大高不好意思笑了笑,扶了下眼鏡。


    接著,長乘溫柔的眸子又看向了小寬,笑意蔓延:“對了,小寬,你那酸棗仁茶,什麽時候也能給為師嚐嚐?”


    小寬忙得作勢起身,長乘衝他擺擺手,示意他坐下,轉而又看向陸沐炎。


    一時間,小寬和大高也都看向她,眸中閃著認可的光芒。


    她張著的唇,始終沒說出什麽別的話來。


    沉默良久,陸沐炎低聲道:“...謝謝乘哥、謝謝小寬師兄、謝謝大高師兄。”


    “你努力提升修為,就算是感謝我們啦。不過,提升也是為你自己,如果你想解開你心底的那些謎團,你就必須變強。”說罷,長乘垂眸,輕呷了一口茶。


    她聽著,始終是低著頭的。


    不是不抬頭,是根本不敢抬頭,那心底泛著的酸楚愈來愈濃烈。已經幾近強忍著的極限。


    隨即,長乘放下茶盞,臉上的笑容,泛著陣陣的暖意,拍了拍陸沐炎的肩膀:“所以,變強的第一步,就是安心睡會兒。”


    她的喉嚨發緊,隻胡亂地點點頭,緊接著,立刻狼狽地站起身,一句話也沒說,快速地往樓梯口走去。


    長乘等人也沒叫住她,隻是任由著她去,全然當作沒有任何異常的樣子。


    大高繼續著手上泡茶的動作,專注而認真。小寬麵無表情地開始打坐,長乘則是悠然地往後撐著手,微眯著眼睛,輕嗅空氣內的茶香。


    剛過拐角,剛離開他們的視線,她的淚,決堤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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