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有那麽一會兒,少摯又換迴了最開始那個翹著腳的模樣,像是解釋,更像是在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那副看似悠然的麵上,依舊懶散地說:“你是去不了,但他可死不了。畢竟是水神,炎龍王也隻是壓製他的力量而已,生不出什麽致命的風險。”


    “與其求我放了冥燁,你不如去求求西王母,那勝算還大點兒。”


    少摯說罷,低下頭摳了摳自己的指甲。


    長乘也極力排散著剛剛堵悶的情緒,繼續撥弄著珠串,道:“誰知道西王母去哪兒了呢,說是給鳳皇修複神魄,又說去找大禹。他們可都不管這人世間的事兒,隻要不出大亂子,閉眼睡覺。”


    少摯歪頭,瞅了他一眼:“你也是自然神,你也該去閉眼睡覺。”


    長乘笑著,撓撓臉,道:“哈哈,好像我孕育人身後,就沒睡過覺。”


    “切。”


    少摯瞅著他的眼神,改為翻了個白眼。


    屋裏的氣氛一時間變得輕鬆許多,化蛇好整以暇地側臥在一旁,懶洋洋地眯著眼兒,偶爾也悠悠然地理著羽毛。


    長乘笑了,笑的舒緩、放鬆。


    可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側過身子,一臉認真地說道:“對了,那大禹還找我呢,追著我要黑玉書。我先說啊,不管你還是冥燁,要是真湊齊了,用完得還給我啊。可不能再被大禹奪了去。”


    聽著這話,少摯也輕笑一聲,聊家常似的接著:“哈哈,是了,說到這裏倒是有話聊了,在我還沒成王的時候,舜帝就用息壤培育出了冥燁,預備繼承自己的王位。但那時候,火神祝融天生就與水神冥燁不合,所以醞釀了火水未濟的時機。”


    說到這裏,少摯歪過頭來,不解地問長乘:“我記得,是因為祝融的火在前,冥燁的水在後,以至於水被壓製,久而久之,天地元素被壓抑太久,大洪水爆發,緊接著,鯀就趁亂,偷走了舜帝用於培育出冥燁的原始息壤?”


    長乘擺擺手:“不是,你們鳥族隻知道這邊的消息,不知道其中緣由。”


    長乘繼續道:“那鯀啊,也是個傻的。本想著息壤能培育出冥燁,總能夠治水吧?大咧咧地就偷走了,你可不知道舜帝那表情啊,我當時都要笑死了,舜帝還以為鯀要篡位呢,就跟那祝融說了:哎你,你可別再跟我兒子打了啊,鯀那個老小子要篡位,你趕緊去殺了他把息壤奪迴來。”


    “誰知道,那息壤剛拿到手上,就被鯀的身體吸收,自行孕育了,生了個大禹出來,哈哈!”


    長乘說完這話,搖著頭笑了笑。


    聽到這裏,少摯點點頭,接過話茬:“嗯,後來的我知道,冥燁將自己的神魄一分為二,一半是現在修為散盡的自己,另一半分離出了坎石,交給了你。你呢,倒也盡心,湊齊了“乾坤坎離巽震兌艮”的——黑玉書。”


    “你也倒是聰明,把這黑玉書交給大禹,讓他將功補過,去治水。他那一身蠻力,大塊頭的蠢勁兒,飛也不會飛,大洪水還偏偏還真被他鎮壓了。”少摯迴想起來了,也笑著應道。


    長乘又是搖搖頭,笑得無奈:“哈哈…...鯀雖然被殺了,但他的兒子大禹,也還是即位了。”


    少摯:“……嗬,不是祝融逼的麽,逼舜讓位給大禹。”


    他也輕笑一聲,那笑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情緒。


    長乘一時語塞,看著麵前的少摯。


    不好,氣氛又要轉低。


    長乘立即又換了一個語氣,輕鬆地說道:“大禹即位也挺好,冥燁本就不喜約束,所以咱們仨一起迴到你的少昊之國,不也挺好的麽,在冥燁的輔佐下,當初那個小屁孩,也當上百鳥之王啦。”


    說著,長乘笑著看他,薄唇斐然,眸中的溫柔盡顯。


    少摯倒好,完全不接招,隻是冷哼一聲:“嗬,他要是真有本事,自己即位不是更好,何苦要來輔佐我?”


    好麽,這小子軟硬不吃,長乘又要語塞,你…你想讓你的好兄長冥燁繼位,你現在又跟他鬧成這樣,你,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合著隻能你自己對冥燁壞,別人絲毫碰不得唄,你是個病嬌啊?


    長乘歎口氣,無奈地解釋道:“……我都說了,祝融也是為了蒼生,你光顧著替冥燁說話,那冥燁要是即位,大洪水還得再來。”


    “再說了…大禹的帝位,是冥燁主動讓的,他若真想搶,就不會自廢修為……”


    少摯仍是冷笑:“嗬,那是他自己蠢。”


    這話落下,二人無言,空氣中又陷入一股莫名的壓抑。隻有窗外的淅瀝聲,隻有化蛇梳理羽毛的窸窣聲,隻有…...二人心底難以言述的無力感。


    是,無論是海內,還是此天之外,隻有他們二人知道,那個蠢得自廢修為的冥燁……有一顆比誰都至誠的赤子之心。


    氣氛逐漸尷尬,長乘懶著身子,微抬起頭,摸了摸下巴上的絡腮胡。


    啊,是,又想到個話題!


    長乘眼神向上,努力地迴想著:“那什麽……呃,對了,就說我這黑玉書吧,後來經過億萬年變動四分五裂,不知道散落哪兒去了,哎對,你家那精衛還撿到過一塊呢,扔哪兒的海裏了來著?東海麽?”


    “現在你看,這黑玉書被世人割裂,散落各地。我得去找,冥燁得去找,你也得去找,怎麽就他大禹不找呢?憑什麽?”


    “不然,你給大禹做做思想工作?你教他飛,讓他來幫你找找,噗…...哈哈!”


    長乘一口氣地說完,又想到了那大禹樸實憨厚的樣子,要是落到少摯手裏…噗…...


    當下,他的麵部表情就沒端住,一邊說著,一邊強憋著那股不懷好意的勁兒,最後直接噗呲一聲,戲謔的笑出聲來,咧著個白燦燦的大牙。


    少摯翻過的白眼兒又翻了一遍:“我族類,不需要傻大個。”


    一旁的化蛇點點頭。


    長乘衝化蛇擺了個手:“去,司神說話,小胖不許附和。”


    又對著少摯打趣兒,鬥嘴道:“像你族類這種腦子小小的,也聰明不到哪兒去。”


    “…...”


    少摯沒說話,對著化蛇使了個眼色。


    那化蛇學聰明了,也沒變身,也不衝著長乘“哈!”地大兇一聲,就還是那副小小鳥兒的樣子,猛衝過去,對著長乘的腦袋來上一頓猛啄。


    長乘趕忙揮著珠串,弓腰抱頭,連連求饒:“哈哈,錯了錯了,好昊兒…哈哈哈。”


    窗外淅瀝的雨聲,在長乘溫柔繾綣的笑聲裏,也逐漸渲染的綿柔起來。


    那連綿的雨絲在院落中織就了一幅朦朧的水霧景致,雨水敲打窗簷,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室內是一派恬淡溫馨的氛圍。


    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傍晚時分…...


    這邊的陸母和趙姨,說笑著停好了電動車,躲著雨貓著腰,進了超市的大門。


    一股空調涼風下的冷氣撲麵而來,二人不禁齊齊地打了個寒顫。趙姨抱怨著:“噫,這大下雨天兒,咋還開空調哩,怪凍人的。”


    說著,趙姨又環視了一圈兒,衝著陸母搡了搡胳膊,說道:“要不是東邊兒菜市下大雨沒開門,俺可一輩子不想來這種大超市買菜哩。”


    陸母聽著,那瘦巴巴的老手蹭著衣服上的雨漬,好奇的問道:“咋啦?因什麽不來啊趙姐?”


    “噫!這超市的豬肉啊,可不能買!都是那紅燈照的哩!那顏色看著鮮亮,拿迴去就不是那個味兒咯!”一邊說著閑言,趙姨領著陸母,往超市的鮮肉區走去。


    陸母微微點頭,麵上含著拘束,有些不好意思地訕笑道:“嗬嗬,想不到趙姐還懂這道道,我、我不怎麽做飯...”


    趙姨挽著陸母的胳膊,眉飛色舞地繼續說著:“俺家亮亮,為啥長得人高馬大的?就樂意吃五花肉!我跟你講啊,這五花肉啊,你得...”


    正說著,她眼尖地瞅到了遠處那片紅紅的區域,擺了擺手,腳下的步子也快了些,道:“算了算了,先不說這個,咱先去看看肉。好呢就買點兒,要是不好,得趁著天兒還早,咱姐倆兒再去西邊的肉鋪看看。遠是遠了點兒,那邊兒的肉可不孬哩,吃著放心!”說罷,另一隻手還拍了拍陸母被勾著的胳膊。


    陸母不懂,隻跟著她走,點著頭附和:“哎、哎好。”


    前麵一片兒琳琅滿目的新鮮肉類映入眼簾,一排排新鮮切好的肉塊在特製的燈光照射下,呈現出一種誘人的色澤,整個鮮肉區被一排排的紅燈照射著,那肉塊也是經過專業的切割和修飾,質地顯得細嫩有致,肌理緊實結實,透著一股天然的嫩紅色。


    每個區域都寫好了肉的分類以及價格,陸母二人走了過去,看著麵前黃色標牌的五花肉價格,大大的紅字兒寫著:五花鮮肉降價:12.73一斤,三斤送半斤。


    趙姨看了眼價格,有些不相信地眨了眨眼,又看了眼麵前的五花肉,更是眼前一亮。


    麵前的五花肉,那分層疏鬆的肥瘦相間組織,在紅燈的映照下熠熠生輝。縷縷細密的肉絲隨著燈光的變化,竟連肥肉也透著點點銀絲般的光澤,顯得一點也不膩,分外誘人。


    旁邊站著一個服務員,帶著口罩,一身工作服的白衣,正散漫地坐靠在牆邊。


    趙姨衝著那服務員招了招手:“哎、哎那個、這五花的,還怪便宜嘞,還送半斤?給俺拿出來看看。”


    那服務員隻是抬了抬眼皮,口罩下的表情是不知道的,但眼神裏寫滿了不想搭理的模樣。仰著頭應道:“不能拿出來,你拿了這肉就髒了,我還怎麽賣啊。”


    趙姨瞅著,又抿了抿一直耷拉著的嘴唇,繼續道:“那、那你給那紅燈關了,俺瞅瞅。”


    那服務員坐著的姿勢還是沒變,仰著腦袋繼續迴道:“紅燈是咱這區域內統一的,我哪能一下關了呀,你還買嗎?”


    趙姨還是不死心,肥胖的身軀左右地彎了彎腰,仔細地瞅著這鋪子上的肉。左瞅右瞅,那肉質依然是完美無瑕躺在那兒,實在是瞧不出個什麽特殊勁兒。


    接著,趙姨又換上一副商量的語氣,繼續衝著那服務員說道:“那、那這樣,小丫,你不是帶著手套嘛?你拿著,你拿到避著點兒燈光的地兒給咱瞅瞅。”


    “…….”


    一旁的服務員沒應聲,沒好氣地站了起來。一副懶洋洋地模樣,拿起來隨便抖了抖,更像是晃了一眼似的,又扔迴紅燈下的鋪子上,鼻息裏傳來一陣不耐煩的聲音。


    “哎!你這小丫,我還沒看清呢!”


    趙姨跟著她晃悠的手也晃了一圈肥碩的身軀,紅潤發福的麵上滿是不悅,皺著眉頭。


    那服務員側著身子,依舊是那副懶樣,言語間的散漫和高傲露個徹底,也語氣衝著迴道:“大姨,你要買就買,我這兒這麽多活兒,還有別人等著買別的菜呢!”


    趙姨本就是個直脾氣,這下是徹底忍不住了。再看著那服務員傲慢的樣子,剛剛分明就是在坐著,這塊區域一共就她倆,哪有什麽別人要買什麽東西?根本就是不想搭理人。


    當下的心裏,更是氣兒不打一處來,拽著陸母就嚷嚷著:“走!央子,咱換個地兒!這肉啊,還寫著打折,買三斤送半斤?看都不給看一眼!我看啊,估摸著八成就是壞肉!”


    說是這麽說,但趙姨腳下的步子倒是一點兒也沒動,大有一副在這兒鬧事的樣子。


    陸母被那趙姨拉扯著,但眼神裏卻流轉在攤位上那五花肉的價格上,眼角垂垂,牽動著周圍的皺紋,眨了眨,聲音裏帶著試探,小聲地問著:“那、那西市場的肉是多少錢?”


    趙姨一聽這話,以為陸母是配合她演戲呢,聲音更盛幾分,扯著嗓子喊道:“那邊?那邊肯定是比這兒好上十萬倍!人家雖然是貴了點兒,那肯定不至於是壞肉!也不至於看都不給看!”


    陸母連忙攔著,拽著,那緊巴幹皺的老手緊了又緊:“貴了點兒...是多貴呀?”


    “我前兩天去,十六一斤呢。”


    趙姨聲音稍弱,小聲地挪頭對陸母說著,但那雙精明的小眼睛,卻在輕瞥著那邊的服務生。


    陸母點點頭:“哦…十六一斤啊。”


    說罷,她又微微低下頭,那站著的兩腳濺滿了一路走來的騷泥,陸母不自覺地勾著腳尖,攏了攏腿。


    另一隻沒被趙姨勾著的右手往下伸,到胯部,窩了窩褲衩口的的錢。可又像是怕被誰發現一樣。那隻幹癟皴皺的老手,緩緩地轉而改為放置身側,隻半握著,小心地捏著食指和大拇指,不安地搓了又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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