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來,不然小炎真以為我隻有一板斧呢。”


    說罷,長乘嘴角勾著笑,拉開了車門。


    雨點迅速地濺了進來,他那笑著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得意的神采。陸沐炎剛要開口說什麽,卻被他一根手指製止。


    隻見那長乘,身形一矮,雙腳陡然用力。


    明明是沒動的,可那腳處的雨點卻急速地抖瀝,霎時間,在他腳邊形成一圈被衝開的圓!


    下一秒,他整個人如同一隻振翅欲飛的雄鷹般,猛地拔地而起!


    他的身形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宛如在雨幕中翻滾雀躍的魚一般,優雅靈活!


    瞬間,陸沐炎就瞪大了眼睛,微微張著吃驚的小嘴,傻傻的看著。


    眼前的這一幕仿佛是一個絕美的舞姿,長乘的身影從鐵門的高處掠過,在半空中輕盈的旋轉,時間都仿佛在這一刻放緩了腳步。


    他那中式寬鬆的衣襟飛揚,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雙手在半空中柔和地舞過,姿態瀟灑無比。


    就在陸沐炎驚詫的目光中,長乘已經優雅的落在那工廠的鐵門內側,雙腳穩穩落地。


    他就站在那裏,從容不迫地轉過身,雨霧依舊朦朧,但他的笑,明媚至極。


    那雨聲,在他的身後淅淅瀝瀝,仿佛為這一幕伴奏著,陸沐炎隻怔怔的看著。


    長乘注視著陸沐炎,看著她那股傻裏傻氣、瞠目結舌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愈發濃烈。


    隨即,他伸出右手,在半空中畫了個圓。又一個瀟灑的轉身,重新躍迴鐵門外,上車,關上車門。


    “小炎,你看啊,有些路好走,有些路就需要這樣的“翻身”技巧才能通過。”


    長乘瀟灑地坐下,聲音從她耳邊傳來,是笑著說的。


    那發絲還因為剛剛坐下的幅度輕舞著,那衣襟也正慵懶地穿著。


    他…是一滴雨也沒沾到?是這意思麽?


    長乘的聲音輕鬆而愉悅,自顧自地繼續道:“要探尋真相,就得學點手藝傍身,時時做好翻越重重障礙的準備哦。”


    陸沐炎呆呆的點點頭,心髒久久無法平複震撼。


    早知道長乘不簡單,那針灸的效果沒得說,一手卦象更是玩的利索,對,還有練功的那個氣勢也銳利逼人。


    現在...那巨大的鐵門,說翻過去就翻過去了?雨呢?身上連雨水都沒有??


    這是正常的物理現象嗎?這科學嗎?


    此刻的長乘,隻靜靜地坐在她身旁,仿若是一位強大的神?可以用這個詞麽…


    他向陸沐炎展現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充滿奧秘和無限可能的未知領域,引領著她踏上一條探尋真相的神秘之路。而這個縱身一跳的動作,仿佛就像是帶著她,猛的跳進了通往真相的第一道大門。


    接下來,就等待著陸沐炎與他一齊去打開,去麵對更多的未知…...


    雨水還在窗外飄忽,世界變得越發朦朧。


    但陸沐炎的眼中,卻仿佛第一次看清了長乘的真實麵貌,那不僅僅是一個什麽深不可測的強者,更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引路人。


    陸沐炎看著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敬佩和好奇,忍俊不禁地問:“學院裏...都是你這樣的嗎?”


    “嗯...是也不是,大家都有自己混口飯吃的本事,沒有什麽此高彼低良莠不齊,百花齊放唄。”


    長乘又恢複著那副慵懶的模樣,悠悠然地往後靠著,隨意的說道。手裏的珠串倒是消失了。


    陸沐炎的期待還在,但隨即而來的某種堅定,正在冉冉升起。雨水在窗外低落,卻也仿佛在為這個重大的時刻作注腳。


    她迴了迴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嗯…那咱們現在去茶館?我可專門給你帶了好茶,還有故事呢。”


    長乘溫柔的笑了笑:“行啊,走,聽聽你的故事。”


    說罷,大高利索的開了車,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茶館。四人還是昨晚吃飯的姿勢,盤腿而坐在榻榻米上,陸沐炎嘴角噙著笑,悠悠然取出那塊從少摯茶館拿出來的老茶餅。


    這包裝倒甚是有趣,和尋常的茶餅包裝紙不同,是用報紙包裹的。但那包裹的方法極為考究,甚至是顯得古老,紮實、嚴密。大高和小寬眨著眼睛,看著這報紙。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露著一股專業的泰然自若,這是她第一次麵對少摯之外的人,來展示她的泡茶技術。


    確實,從溫杯到開湯、洗塵、她的動作看起來一點不花哨,甚至可以說是簡潔明了,可這動作下卻透著大氣,豪爽又利索。


    頓時,一股說不上來,又完全不屬於這餅紅茶特有的茶香,四散開來,醇香怡人。


    長乘的麵上頓時透著一股詫異,又疑惑地往陸沐炎的麵上瞥了一眼。


    但他沒立刻說話,隻深深的聞著。


    那小寬和大高,與此同時竟開始緩緩地閉目,直接開始打坐了?


    陸沐炎看著這濃韻深橘的茶湯,思緒慢慢的迴到那個午後,那個奇遇一般的午後。


    她緩緩地開口道:“得是多久了呢?記不清了,隻記得那個時候,我感覺世界很大,巷子很高,工廠的鐵門縫隙,我擠擠還是能過去的。”


    “那天又因為什麽瑣碎的小事呢?總之那一幕的記憶初始,是在我媽扔過菜刀之後,我嚇的滾出了家門。身上僅有三十多塊錢吧?”


    “早上,我隨機地混上了一輛長途大巴,目的地的字兒我還不認識呢,筆畫可真多,就產生了好奇,上車了。”


    “我記得當時,我還在車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還是在車上。車窗外是綿延不絕的大山,山與山之間的凹陷處,還有工業建設的廠區,這要去哪兒啊?可真遠啊。”


    “我也怕啊,但我又想了,與其迴去死在我經常看到的菜刀下,倒不如死在一個陌生的風景裏。”


    她說著,麵上閃過一絲不好意思的害羞,繼續道:“我又想到了少摯…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我男朋友。”


    長乘隻是微微點頭,眼神裏透著一股憐惜,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的眼神飄忽,迴憶著往事:“我們打小就認識了呢,算是青梅竹馬,嘿嘿。我想到了他,他會找我嗎?我想到了我姥姥,我姥姥會找我嗎?我又想到我媽,她會不會後悔?這麽天馬行空的想著,時間過得也快,轉眼就到了目的地,是一個陌生的城市。也不能說是城市,更像是一個小鎮。”


    “下了車,又有人群往另一輛汽車上去,我就往反方向,另一個沒有任何人的公車上去。當時口袋裏隻有三塊錢了,司機問我:“小姑娘,你去哪兒?”,我說我去兩塊錢最遠的地方。對了,我剩的一塊錢還打算留著買饅頭呢。”


    “那司機是個好心腸,他懷疑我是走丟或者被人誘導了,便問我:“去那兒幹啥的?”我這個隨口扯謊的能力可是一絕,眼睛眨都不眨呢,直接就說:“我家就是那兒。”司機也是好玩,啟動著車子說:“火鳥村?火鳥村還有小孩啊,都是老頭老太太了,你是去看奶奶吧?”當時的我,紅紅著眼眶,穿著長袖,長袖下是被我媽皮鞭打過的柳痕,衣服都是貼著,固著,粘在傷口上。太陽烤的我胳膊裏麵疼的發麻,我換了個陰涼的座位,笑著點頭說:“對呀對呀,可想她了。”


    長乘聽著,也勾著嘴,扯了一個微笑:“你當個演員也能有出息。”


    陸沐炎點點頭,目光仍然看著桌上的茶餅,繼續道:“哈哈,那可不是嘛。後來到了那個火鳥村,得傍晚了呢,可真遠啊,怪不得隻有老頭老太太住。”


    “我也不知道時間,隻記得那個夕陽紅紅烈烈,真他娘的烤人。道路兩邊兒,謔,直接就是大片的,看不見底兒的綠色莊稼地。我正前方就隻有一條路,雖然是水泥路,但也坑坑窪窪,還有水泥碎塊,走著真費勁,硌腳!”


    “對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玉米地呢,那路兩邊的,大片大片大片大片的!綠意盎然的玉米地!那玉米,我親娘嘞,好高啊,高過我的頭頂!”說著,她還對著頭頂處稍稍比劃了一下。


    “我就這麽地往前走著,低著頭,也不管走到了哪兒,一直看著我腳下那雙白色的帆布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沒路了,就隻有一座院落。看著確實是,怎麽說呢,有審美!”


    “不由得,我就想在這兒坐下,也實在是走不動了。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反正是天黑了,不是,是藍調時刻!哈哈,怎麽樣,我還挺文藝。”


    “藍調時刻!有個老奶奶,從那院子裏走出來,至今我也不知道她當時年紀多大?她問我:“從哪來?怎麽到這兒了?”我害怕,但也實在是走投無路,本想著,身上還有一塊錢,能買四個饅頭,但都走到這兒也沒遇到賣饅頭的。餓的不行,那奶奶一問完,我就哇的大哭,哭得那叫一個慘烈。”


    “那奶奶可愛死了,手忙腳亂地扶著我去屋裏坐,又把桌上的蓋菜罩掀開,熱了菜。嘖,我記得那菜確實好吃,哎對了,還有豆角呢!”說著,陸沐炎笑意吟吟地看了眼大高師兄。


    大高眼睛眨眨,亮亮的,說:“豆,豆角!”


    陸沐炎噙著笑,繼續道:“是呀,後來說了什麽,我也忘的差不多了,隻知道那奶奶的兒子死了,她的老伴兒也死了,養了一個茶園,沒事就賣點茶葉。這裏都是住著留守的老人,互相也能幫襯著,日子就這麽地過著。”


    “奶奶引導著我去采摘著地裏的茶葉,我也忘了那茶園具體的樣子,隻記得有籬笆,茶葉茂盛,好綠啊。別的就都記不清了,但奶奶對我說的那段話,我確實是經常想起來。”


    “奶奶說:“要深耕蜜種,按時除草培土。別讓牛羊踐踏,別讓害蟲啃食,每天勤快的澆灌糞肥。即使是堯湯的時代,都會有天災,順天而為就好。”


    “那時候小,不懂其深意。現在大了,越發知道奶奶的用心。才知道,啊是,人生就是這樣吧,時時注意著,做好該做的,剩下的就是順其自然吧。”


    “我在那兒呆了一個多星期呢,後來是少摯報的警,警察找到了這兒,就把我帶迴去了。臨走前,奶奶說,喏!這些,是我在這兒一個星期摘的茶葉,給我做成了茶餅,讓我拿著。也就是從那之後,一天之中,我最喜歡的就是藍調時刻…...到現在,就隻記得這些啦。”


    陸沐炎的眼中流轉著溫柔,散著陣陣的氤氳,輕輕轉動著茶杯,說:“也就是那之後,少摯和我說,我們會有一個自己的茶館,再也不許我跑丟了。”


    “那茶餅一共兩塊,一份我給了少摯,一份…諾,在這呢。”


    說罷,她抬起頭來,微微笑著,把茶餅往長乘的麵前推了推。


    他也是笑著,但帶著疑惑的問:“後來,那奶奶呢?”


    陸沐炎微微點頭,但神情裏漸漸黯淡:“我想過去找,但始終沒去。一直拖著拖著,到現在,反而不敢去了。”


    一旁的大高深深的吸著茶香,又扶了扶圓圓的眼睛,滿臉認真的說:“會、會去的。”


    小寬也點點頭,神情莊重:“是的,小炎師弟,我們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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