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長那微胖的身材,因為陸沐炎這幾句話,倒是氣的發顫。


    戴著金絲的無框眼鏡,那狹小而敏捷的眼睛裏帶著怒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在房間裏來迴的踱步走著,說:“好,好,很好,好哇。我本以為你還算是老實,那乘總說要給你辭職,我還挽留了半天,現在看來...”


    她微微發白的銀發,標準地紮在護士帽裏,但卻因為氣的不行,有幾根都散了下來,怒聲道:“我是多費口舌了!”


    “小陸,人,貴在知錯就改!錯了就是錯了,錯了沒有任何問題,誰能不犯錯?但你這睜眼說瞎話的態度,我是斷然不能留你了!”


    陸沐炎其實完全沒聽到護士長在說什麽,她這短短的一下午受到了太大的衝擊,現在又嗡地一聲,真就像是當頭被炸了一個大雷,耳鳴目眩,腦海裏隻一遍一遍地迴蕩著護士長說的那一句話。


    她臉色慘白,微微顫抖著雙唇,幾乎是用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說“40…什麽?”


    護士長小小的個子,一米六左右。因為被氣的在屋裏來迴的走著,一時間沒聽清她在說什麽,聽到她這蚊子般的聲音,轉過頭來不耐煩的說:“什麽什麽?你小聲嘀咕什麽呢?”


    “辭職是乘總發的話,他肯定也跟你打過招唿了,你別這麽一副好像是受了什麽巨大打擊的樣子,顯得我好像是多欺負你似的!”


    她沒聽,她甚至可以說是什麽也想不到了,什麽也不知道了,到底是什麽意思?這是真事還是夢?她喃喃的,發出若有若無的聲音:“40床...”


    老白:“冷靜,去看。”


    隻聽到這話,她瞬間被拉迴現實,頭也不迴的衝出護士長的辦公室。


    “陸沐炎!?你...”


    身後傳來護士長怒不可遏的聲音,她不管了,什麽都不管了!就當她狂了、瘋了、傻了!現在,立刻!她就要去40床看個究竟!


    李奶奶,李奶奶...李奶奶!!!


    她瘋了似的跑到40床的房門,直接推門衝了進去,頓時,傻眼了。


    40床哪有人?或者說,哪有一丁點兒李奶奶存在過的痕跡?


    床罩是嶄新的套著,桌上沒有李奶奶的茶缸。沙發上沒有李奶奶的衣服,床邊也更沒有什麽輪椅!她又衝進浴室,幹淨整潔!幹淨整潔!一塵不染,一看就是有人剛剛打掃過。


    是劉敏?劉敏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能打掃的這麽幹淨?李奶奶是跑了不成?還是說,本來就是這麽幹淨?!她,那,她這半年、這半年裏的每天、和李奶奶對話的每一秒!那…都是什麽??


    “嗬嗬...”


    她輕笑一聲,這聲音稍稍傳來了一絲微弱的迴音。


    是夢,肯定是夢了。


    她現在還是在床上睡覺,等會兒醒了該去上班,該去推陽爺爺和李奶奶來看廣玉蘭了,現在絕對就是在夢裏。實在是太累了,太困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沒睡好,現在夢魘了。是了,是了,得醒,夢魘了得想個法子醒一醒。


    “啪!”的一聲,她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麵上瞬間帶著微微的五指潮紅。


    “沒用?”


    行,她看著窗外,窗外的雨還在不要命的下著,仿佛是要把這天地翻過來,仿佛是要將這裏淹沒成一片海域。


    是了,是了,跳樓?不妨一試?


    突然,老白的聲音瞬間把她拉迴現實。


    這聲音中,透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冷靜,氣息還在。”


    什...麽?氣息還在?!


    聽聞這話,陸沐炎轉頭就往41床跑,直接強硬地開了門:“乘哥!40床,你看到了嗎!”


    長乘正坐在沙發上看書,喝著茶,見到她突然這麽火急火燎地衝了過來,麵色帶著煞白的驚恐,也是被嚇了一跳,有些吃驚地迴答:“啊?啊?是誰啊?”


    她幾乎是瞪圓了眼睛,瞳孔放大,喊了出來:“vip40病室!你斜對麵病室!那個老太太!”


    長乘一愣,啊?什麽意思?怎麽迴事?又發生了什麽事啊?


    我的老祖宗啊?我剛給你緩好,我剛處理完你惹的爛攤子,這未來四天的雨可都是因你而起啊?你怎麽又來個事兒啊?


    可下一秒,又猛地被她這副恐懼又著急,但又透著瘋狂而偏執的眸子震驚到了。


    他怔怔著雙眼,隻得磕磕巴巴地說:“啊?她,她是,是個什麽人物啊?”


    陸沐炎聽完這話,心裏有了另一個要去的地方,也不做解釋,直接扭頭就跑。


    “啊?!唉你!等等我!”


    長乘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著她這副模樣,生怕她再出個什麽事,噌的一下站起來,追著她往外跑去。


    此刻的陸沐炎,正往電梯口一路狂奔,晚上的電梯口沒太多人,直接就下了一樓,這期間,她麵上的表情,嚇人的可怕。瞳孔驟縮,心髒也又開始了劇烈地跳動。臉上那副受了巨大恐懼般,難以置信的樣子一直還在。


    剛出電梯,外麵還是在下著雨的,但她根本不管,也顧不上那許多了!那雙直勾勾的眼睛,愣著往外拚命的狂奔!濺踏著腳下的水坑,一步一個巨大的水花在身後激起,她跑著,任憑雨水潑灑著,一直跑到花園的那棵廣玉蘭樹下。


    她的頭發也因為狂奔狂跑著,而散開了,此刻正貼合著她那寬大的短袖,隱隱的遮擋著雙眸,突然,她停住,周身的氣場霎時間全開,怒聲嗬道:“老白,探!”


    驟然!有一股不知從哪兒傳來的低沉吼聲,從陸沐炎的下腹部往上引出,發出“唵….”的聲音!


    那喉嚨處隱隱的顫著!一陣完全不屬於她的聲音在持續地低吼,那聲音雖然深沉,卻完全未被雨聲蓋住,更顯深邃,讓人聽著,更像是在隱隱的召喚著驟雷!


    此刻的陸沐炎,眼神一凝,一股莫名的威壓與熱浪,環繞著她周身往外暈開。


    她微抬著的眸子,那般的灼熱如火,像是透著濃漿煉獄般。居高臨下的隻身站立。但那姿態竟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絲敬畏之心,身上的血液竟也跟著那股莫名的熱浪,引動地亢奮起來。


    這邊的長乘跟著她的腳步,也冒著雨,來到她身邊,剛停下腳步,確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被她...怔住了。


    他咯噔一驚,不由自主地低喃道:“…龍吟…?”


    此刻的長乘,心裏暗暗想著:離火,屬心,屬眼。我給她把眼的引子打開了,本以為心的引子得等到學院才能打開,但現在看來...心的引子是已經開了啊…原來,是需要被巨大生離死別的刺激才能打開麽?碰巧因為一床的緣由,終於漏出了一點,就能有這等唿風喚雨,改變體能的威力?


    他看著陸沐炎的背影,心下一陣陣湧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冥燁啊,怪不得你這麽看重她......離火精石的能量,當真是不容小覷啊。這要是用在醫學領域,能造就太多的奇跡,無數的人將起死迴生…


    長乘隻怔怔地陪著她,在這場深夜的雨中,狂風大作。昏天暗地,陸沐炎體內發出的那陣怒音般低沉的聲音,真就像是引動來了怒雷,驀然!那絕雷一閃!刺破深空!


    隻見陸沐炎那高挺的鼻梁,正因為她在急速的瘦著,在這電閃雷鳴之下,愈來愈顯立體!那側臉,泛著不可一世的瘋狂與威嚴,此刻的她,隻是冷著麵,帶著王者的審視,盯著對麵的那棵大樹。


    明明,明明!她就隻是這麽孤身站立,但在這湍急的大雨之下,在這水流急急地衝刷皮膚之下,那雨水觸碰身體的瞬間,卻隱隱泛著熱浪的體感!


    老白:“迴。”


    突然,就在老白這簡單的一個字下。


    這一聲,低沉而壓製,帶著強大的掌控感。瞬時間,讓她一下子收住了什麽似的,眼底那抹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威壓,在這一霎那間就散去了,隻愣愣地盯著這場大雨下的——廣玉蘭樹。


    長乘明顯的感覺到她周身的氣場驟然散去,便小心地向前一步,帶著試探性的舉動,晃了晃她的肩膀,說:“小炎,上去吧,得感冒了。”


    …...


    陸沐炎沒有說話,但身體的動作是應下了,轉過身,往住院部失了神,丟了魄般的走著。


    “小炎等下。”


    剛走到住院部一樓的電梯口,身後的長乘趕來。


    小寬不知何時一直站在一樓的電梯口處,手上掛著兩條毛毯。


    長乘接過他手上的毛毯,給陸沐炎披上,又給自己披上,說:“小寬,我倆尺碼的衣服,熱薑湯,送我病室裏。”然後,和陸沐炎按了電梯,往14樓去。


    護士長那稍稍胖的身影一直徘徊在護士站,與此同時,王豔,劉敏,都在旁邊站著,甚至還有李娜娜,但她們三個人的神情,帶著莫名的恨意。


    陸沐炎剛一上樓,護士長就看到了,趕忙往電梯口走去,稍迎著他們,帶著歉意,有些急急的,拉過陸沐炎的手,柔聲細語地說:“怎麽還…冒雨跑出去了?我,我可能剛剛說話有點重。你是個好孩子,沈姨剛剛,確實說的重了,是不是?”


    陸沐炎沒說話,實在是沒心情,她隻想知道,這人到底是什麽時候能客氣完?


    那護士長繼續拉著陸沐炎的手,往護士站的方向走著,陸沐炎的麵上沒有任何表情,臉色卻泛著白,可能是被這外麵的雨凍得不輕,長乘隻是微點了個頭,算是打了個招唿。麵上帶著冷峻的疏離,沒接話,也陪著一起往前走。


    剛走到護士站,劉敏,李娜娜和王豔一臉諂媚的賠著笑。好像是要說什麽,欲言又止的模樣。


    突然,長乘的手機響了,來了個電話。他掏出手機一看,露出有些不解的眼神,衝著陸沐炎和沈護士長比了個示意的手勢,往旁邊挪了挪,接上了電話。


    這邊護士站旁的三人,像是吞了蒼蠅似的,互相怒瞪著幾眼,又狠狠地扭過頭不看對方,也不動彈,也不走,各自之間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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