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和言兒都在廂房守著,倒不是為了照顧少年,隻是這裏離前院近些,她們擔心自家小姐被罰,於是在這裏候著消息。


    見穆容若和郎中一起進了廂房,小艾趕緊上前問道:“姑娘,相爺可有罰你?”


    穆容若笑道:“本來都要打板子了,母親來了,就改為麵壁思過兩個月。”


    “那就好,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到時候我們再去見…”


    “還不快閉嘴,你個蠢貨!”


    言兒立馬捂住了小艾的嘴,訓斥道:“這麽大聲,真想讓小姐挨板子不成?”


    小艾自覺失言,尷尬地對言兒笑了笑。


    穆容若又道:“就是連累了咱們院子裏的人和我一起免了例錢,眼下隻能一起吃緊了。”


    “無礙,小姐。我以往存了些錢銀,不怕沒用的。”言兒安慰。


    “我也是,姑娘。你從前賞我的那些錢銀我用都用不完,這兩個月月錢算什麽。”小艾咧嘴笑著。


    “你又胡說,這裏還有外人呢?”言兒再次警告。


    小艾知道言兒一向不喜歡她擺闊,就怕影響相國公府的清譽,於是斂眉垂首,便也不敢再言語了。


    穆容若見郎中此時已經給少年看完病,連忙上前問道:“大夫,他怎麽樣?”


    郎中躬了一禮,迴說:“幸好大多是皮外傷,救迴來後包紮得也及時,性命保住了。隻是…”


    “隻是什麽?”穆容若問。


    “隻是他失血過多,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進補加好好調養才行。”郎中看了看穆容若身邊的小艾,隨即笑了:“不過咱們相國公府家大業大,一點點名貴的補藥自然用得起。”


    尷了個大尬!


    穆相國剛說扣掉穆容若兩個月的例錢,這邊她就要買名貴藥材給少年治病。


    可是人命關天,她既然把人救迴來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小魚,你去隨郎中抓藥,銀子去我院裏拿。”穆容若吩咐門口的小廝。


    “是,小姐。”


    等小廝和郎中離開後,穆容若才走到床榻前察看少年的情況。


    令穆容若沒想到的是,原本滿臉是血的少年被擦幹淨了臉上的那些傷痕後,露出了真麵目。


    他,竟然就是那個雜耍賣藝攤負責討錢的俊美小郎君。


    “是他?”穆容若一眼認出。


    “姑娘也認出來了,他就是那天賣藝攤前甚是沒有禮貌的家夥。”


    小艾在旁邊說。


    “原來小姐認識這個人。”


    言兒那天沒有跟著出去,自是不認識少年。


    “是個江湖賣藝的,隻是不知為何殺了人。”小艾疑惑。


    “是否殺了人還要等他醒過來才知曉,怎麽可以因為成家人一麵之詞就給人定了罪。”


    穆容若糾正了小艾的說法。


    “小姐說得對,”言兒補充道:“我聽外麵的人說那死去的成家少爺是成漣將軍私生的,仗著成漣將軍的權勢,整日在外遊手好閑欺壓百姓強占民女,不過他空有一個成府少爺的名聲,成家主母可不認他,於是一直在外養著。如今他這等人物被殺了,也算為民除害了。”


    “眼下我發愁的不是這些事,而是給他治病的銀兩…”


    穆容若愁道:“我才被爹爹免去了例錢,現下手裏的錢怕隻夠幾日的藥費。”


    “我們再給小姐湊些…”小艾提議。


    “你還說!要不是你剛才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郎中說不定還會開些便宜的補藥來。”言兒怪道。


    小艾再不敢吱聲,穆容若歎道:“算了,補藥哪有便宜的,再想辦法吧!”


    少年足足昏迷了三日,終於在第四日的晌午醒過來了。


    穆容若專門派了負責照顧他的丫鬟。


    待他醒來後,小丫鬟四兒立刻跑去璃湘院告訴了穆容若這個消息。


    “小姐,那個受傷的小郎君醒了。”


    四兒看上去也很開心,畢竟照顧好了,小姐會有賞賜。


    “四兒真真是個會照顧人的好丫頭!”


    穆容若滿意地將桌上一碟酥餅給了四兒,四兒高興地抱著酥餅離開了屋子。


    小艾一臉不願道:“姑娘,眼下我們屋裏都快沒打牙祭的吃食了,你還賞她。”


    言兒立刻反駁了她:“胡說,每日飯菜雖然都是清粥白菜,但相爺可沒餓著你我。”


    “我是說姑娘平日慣愛吃的糕點蜜餞之類的,眼下要靠我們自己買了,我們的錢又用來給那位養病的大少爺花個幹淨,糕點蜜餞這些吃食在我們屋裏是稀罕玩意兒了,要省著點吃。”


    小艾說得委委屈屈。


    “我看是你饞了吧!還扯到小姐身上。”


    言兒故意拆穿她的心思。


    “好了,過了這兩個月,讓你吃個夠。”


    穆容若一邊安慰小艾,一邊向屋子外麵望去。


    “眼下不讓我出屋,我如何得知他到底殺沒殺人呢?”


    小艾轉了轉眼珠,提醒道:“相爺不讓姑娘出院子,可沒說不讓別人進來,待到晚上無人的時候,我讓四兒將他帶來給姑娘問問就是。”


    “還是你鬼主意多,不愧吃了我那麽多好東西長大的。”


    穆容若寵溺地捏了捏小艾肉嘟嘟的小臉。


    言兒白了小艾一眼,道:“她的鬼主意都是害小姐的,小姐浪費那麽多吃食養出這麽一個蠢貨,實在糟蹋糧食了。”


    小艾聽了這話小嘴一撅,也不理會言兒的嘲諷,隻趴在穆容若的腿上說著貼己話。


    言兒懶得看她沒大沒小的樣子,獨自出屋想辦法籌銀子去了。


    入夜後,相國公府裏的仆人都睡了。言兒將府內巡邏的護衛調開。


    四兒扶著行動還有些吃力的少年進入了穆容若所居住的璃湘院。


    進了堂屋,丫鬟四兒跪地行禮,少年一言不發注視著正坐在暖榻上喝著熱茶的穆容若。


    穆容若一身青蔥色素衣裹身,外披白色薄紗衫,露出優美的頸線和清晰可見的鎖骨。


    繡著鸞鳥底紋的裙擺如流光般傾泄拖地,一雙玉足若隱若現。


    她的頭上斜插一隻碧玉釵,鬆散地挽起一個發髻,後麵散落的長發如瀑布般的傾落至腰際,幾縷發絲淩落於胸前,柔媚動人。


    人比花嬌,膚比雪白,指如削蔥,口如朱丹。


    茶幾上點了一盞紅燭,窗外的微風襲來,燭火搖曳,映得穆容若顧盼生輝,星眸閃爍。


    少年看得有些呆了。


    “還不快給小姐行禮!”


    四兒在旁拉了拉少年的衣擺,少年卻一動未動。


    “算了,”穆容若放下手裏的茶杯,指了指身邊的紅木圓凳:“你身上有傷,跪著說話不便,還是坐下說吧。”


    少年也不客氣,直接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小艾叫四兒去屋外等著,然後取了紙筆遞到少年麵前。


    穆容若指著紙筆說:“我知道你是個啞巴,可會筆墨,問你什麽寫在上麵就是。”


    少年一把推開小艾遞過來的紙筆,看了看穆容若,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啞巴?


    穆容若和小艾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吃驚。


    “額…既然你會說話,那就不需用到紙筆了。”


    穆容若尷尬地叫小艾收迴紙筆,又道:“你現在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殺了成漣將軍的兒子成玉。”


    “是你救了我嗎?”


    少年似乎隻想知道這個答案。


    麵對少年的多次無禮,小艾忍不住發了脾氣。


    “不是我家姑娘救了你還能是誰?那天為了救你我家姑娘險些被成府的家丁羞辱,還好太子殿下和二殿下來了,姑娘才沒吃虧。眼下,為了給你買藥治病,我家姑娘傾盡所有,銀兩都快用完了,她如今自己的吃喝都成問題了,你還不老實迴我家姑娘的話,你這個人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小艾~”


    穆容若見小艾有些激動,趕緊打斷了她,“你去再給我沏一壺熱茶來,這茶有些涼了。”


    “可是姑娘…”小艾哪肯留下少年與穆容若單獨在屋子裏。


    “四兒不是在門口嗎?而且他傷成這樣了,還能對我做什麽,你隻管去吧!”


    穆容若被小艾吵得耳朵疼,心想她在這也問不出少年什麽,還得聽她聒噪。於是趕緊想著把她打發出去,盡快問完問題盡快讓少年迴去,以免被巡邏的護衛發現。


    “好吧,小姐。”


    小艾不情不願地端了茶壺出去。


    見小艾走了,穆容若語氣柔和下來。


    “這樣吧,不如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我們再說其他的事,好不好?”


    此時穆容若的笑容透著燭光般的溫暖,話語像這夜晚的微風般撩撥人心。


    少年又有些呆了。


    他的記憶裏隻有死去的母親像穆容若這樣和他說過話,如此溫言細語,潤物無聲。


    “我叫薑佑,我沒殺人。”


    雖然隻說了幾個字,穆容若覺得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繼續問:“那你可願意和我講講為什麽成府的家丁都說你殺了他家少爺?為什麽他們要冤枉你?”


    沉默了好一會兒,薑佑似乎在思考什麽。


    穆容若也不急著逼問,隻是靜靜地等著。


    她的耐心使得他有些動容。


    終於,薑佑再次開了口。


    “那日我們在街上賣藝,成玉看上了我們班主的女兒靈兒,眾目睽睽之下就調戲起來。我們自然不願,於是和他帶來的人打了起來。他們人多勢眾,又有很多護衛是土匪出身,班主被他們打死了,我的幾個師兄也被打成重傷,靈兒被成玉擄走。我感念班主當日收留之恩,所以在夜間潛入了成玉的外宅,誰知見到靈兒的時候,她已經受辱跳井而死。我本是想殺成玉報仇,可是被他院裏的護衛發現,在追我的過程中成玉失足摔倒,也許是因果天報吧!他的頭正好磕在靈兒跳井的井口,鮮血淋漓當場斃命。見此,他院裏的護衛怕擔責任,便報給成漣將軍說是我殺的人。我雖然那晚僥幸逃脫,可第二天給師兄買藥的時候還是被他們的人撞見了,一路追殺,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難得薑佑肯把事情仔仔細細地全部說給穆容若聽,她倒是有些意外。


    “你的樣子冷冰冰的,感覺很難相信別人。可你還是選擇信了我,不然也不會對我說這麽多,對不對?”穆容若笑了。


    “那…你相信嗎?”


    薑佑抬頭去看穆容若,臉忽然紅了。


    “我相信你。”


    穆容若的臉在燭光的照映下也有些紅撲撲的,煞是好看。


    薑佑有些手足無措,低下頭道:“謝謝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日後定會報答的。”


    這次穆容若笑出了聲,她道:“我又不求你報答我什麽,況且我是相府千金,有什麽事我爹爹自會護佑我,你就在我家好好養傷吧!至於成玉的事,我去和太子哥哥說一聲,他自然會秉公處理。”


    “姑娘好像和大溪國的太子很熟?”


    語氣裏有些醋意,薑佑自己都未察覺。


    “大溪國的太子?”穆容若好奇:“你不是大溪的子民嗎?”


    薑佑自覺失言,趕緊解釋:“我是從邊境逃過來的,那裏的人都這麽稱唿當朝太子。”


    “邊境逃到皇都城?”穆容若有些心疼地看著薑佑:“看你年紀比我還小些,這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我今年十七歲,不小了。”薑佑特意強調了自己的年齡。


    穆容若突然伸出手在薑佑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笑道:“比我還小兩歲呢!你以後叫我阿若姐姐可好?”


    這一彈力道很輕,但薑佑渾身都跟著顫了一下。


    “我不叫!”薑佑想也不想地拒絕。


    “呦呦呦!真是個倔強的小孩子!”


    穆容若像哄騙小孩子一般對薑佑說,“你都不知道做相國公女兒的弟弟有多快活,這等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呢?”


    “那還是將這好事送與別人吧!”


    薑佑才不想做穆容若的弟弟,什麽相國公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他放在眼裏的,隻是眼前這個她,無關她的身份。


    穆容若見薑佑不願意,也不再勉強。


    她想了想,道:“那你把你師兄們的地址給我,我明日差人過去探望一下,順便給送些藥材過去。”


    “你…”


    薑佑看向穆容若的目光有些奇怪,其中好像參雜了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愫。


    “我怎麽了?”


    穆容若笑著看他。


    “你…真好…”


    薑佑從小到大都沒說過如此肉麻的話,但是對於眼前這個女孩子,他覺得說再多肉麻的話,她都值得。


    穆容若笑得更開心了。


    這時,小艾端了剛沏好的茶水進來。


    穆容若見天色愈發晚了,於是喊來門口的四兒,將薑佑扶迴廂房。


    走到門口的時候,薑佑忍不住又迴頭看了一眼依靠在暖榻上的穆容若。


    出屋後,四兒驚呆了。


    “你居然會笑啊?”


    薑佑聽四兒這麽一說,趕緊放下了不知何時揚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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