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此而已了嚒?”


    陸九淵喃喃自語,不可置信一個連雲夢山王老兵聖都驚動的人,所展現出來的潛力隻能用“出眾”一詞來形容。


    他的目光再次掃視著平靜的江麵,想看看那少年是否還能給到意外的驚喜。


    倏地,陸九淵的瞳孔一收,隻見那方圓數十裏的江麵開始沸騰,似有一座火山在江底噴發,江水一半赤紅如血,一半冰藍如寶石。


    江沸之聲,轟轟發響,震耳欲聾。


    陸九淵神色凝重,見那江麵上有萬道光點由遠及近,不敢有絲毫大意,連忙掐訣祭出了那方壽山石印章。


    印章上所刻的本名字“善”金光大盛,旋即印章迎風便漲,百丈見方,足有百萬鈞之力。


    江水漩渦深處,阿四猩紅雙目圓睜,凝視著江麵上方那偌大的黑影,嗓子中發出近似野獸一般的咆哮,“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聲若雷霆,響徹於天地之間。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


    陸九淵聽聞此等大逆不道之言,頓時神色劇變。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這少年鑄就逆天之道的始作俑者,若任其斬出那補全的一劍,堅固道心,日後必定成為儒家大敵。


    這時,四麵八方響起阿四那足可讓鬼神驚懼的暴喝:“劍來!”


    小天地裏風雲變色,天空黑暗如鐵。巨大的閃電突然亮起,極天拄地,直要耀瞎世人眼瞳。


    驚雷在數個喘息之間滾滾而來,初時輕微,漸而隆隆,待到近時,如巨石滾壓,大地顫抖,宏音到處。


    阿四自漩渦深處衝天而起,九品青蓮懸於頭頂,仿若一尊神隻,睥睨於世。


    萬千光點破江而出,露出華光璀璨的真容——成千上萬口飛劍衝出江麵,霸道的劍意不減反增。


    太陰朝著陸九淵斬出一道氣貫長虹的劍罡,萬口飛劍同時撞向那塊印章,當時劈碎好些,化為滿天星雨,五光十色,轉眼沉入江底。


    太陰揮出的劍罡撞向壽山石印章,陸九淵的本命金字隻撐了十息不到,便被劍罡摧得粉碎。


    本命金字一去,轉眼之間,萬口飛劍在空中激射,與天降的雷霆融為一體,也不知是雷霆將飛劍吞噬,還是飛劍與雷霆融為一體,漫天激射的光影威勢更勝之前,不消片刻,便將壽山石印章轟成齏粉。


    陸九淵心神陣痛,身形一怔,噴出一口鮮血,便墜向江中。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斬!”


    阿四好似殺紅眼了一般,沸騰的江水凝結成一具寶華莊嚴的不動明王法相,隨著阿四的一聲怒吼,身若耀眼的霓虹衝向穹頂那厚重的雲層,雷霆頓時黯然失色。


    太陰揮出,無盡的刀罡似是將小天地一分為二,浩瀚的冰火玄氣如洪水般自刀身湧出,燃燒著整片蒼穹。


    漫天的火球墜落,將大地江河轟擊得四分五裂。


    陸九淵穩住身形,見識到阿四的天人之威,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捏了一道訣,原本化作齏粉的那枚壽山石印章重新出現在手中,小天地消失不見。


    石讓與範睢等一眾學子見阿四、陸九淵兩人對峙半晌,一動不動,正不知該如何喚醒兩人時,就見陸九淵“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眾人大驚失色,連忙前來探查情況。


    陸九淵臉色有些蒼白,擺了擺手道:“無礙,無礙。”


    阿四睜開了還帶著血絲的眼睛,見範睢一眾學生怒不可遏的看著自己,這才迴過神來,於是強行壓下斬小天地時的滔天怒意,暗道:陸九淵不動聲色便將我拉進了他所設的局中,這老頭的手段好生厲害。


    “陸老頭,你還未迴答我的問題。黎民百姓,不論出身貴賤,不論讀書與否,何以稱君子?”


    陸九淵苦笑一聲,迴道:“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


    範睢為首的那些學子對阿四恨得咬牙切齒,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阿四卻不在意,迴味著陸九淵的答案,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與人為善,可稱君子。陸老頭,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我的半式劍訣能得以補全,你便算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


    “老朽慚愧。”


    陸九淵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愧色,雖然他有意助阿四補全劍訣,可最不願見到的便是讓其成就無懼無畏之心,這對整個儒家一脈而言絕非幸事。


    一陣清風吹落了幾片綠葉,陸九淵心中有些悲涼,他長歎一聲,將那枚刻有本命字的壽山石印章交給了石讓,“翰林,你是應求的學生,初次見麵,理當要送一份見麵禮。這枚印章雖然用的不是上乘的壽山石料,卻也跟隨我多年,留著作個念想吧。”


    文聖一脈以文入道,修至八品境以上者不過三人,陸九淵卻是唯一一個修出兩個本命字的大儒,獨領風騷。一個本命字,代表陸九淵對儒道的領悟,而刻有本命字的印章更是承載了儒家的氣運。


    陸九淵將壽山石印章交給石讓,便代表了儒家對石讓的認可,有儒家氣運和大的儒領悟作加持,石讓日後在文道一途的修煉上,成就必定是不可限量。


    石讓自然知曉這枚壽山石印章的貴重,連忙推辭,“學生不敢!”


    “老師公!”


    範睢等學子,盯著陸九淵送出去的那枚印章,眼睛都直了。


    然而,更令範睢等人目瞪口呆的是,陸九淵竟然取下發冠上的玉簪,雙手遞到了阿四麵前,“聖人之言,教化眾生,本無過錯。是我等後生,不知應時而變。小友,請收下這枚玉簪。”


    阿四皺了皺眉頭,伸手接過玉簪,仔細端詳,見簪頭刻有“仁義”二字,頗覺得對胃口。


    範睢等眾學子如喪考妣,含淚勸道:“老師公,不可,不可啊……”


    陸九淵嗬斥道:“住口!”


    範睢等學子頓時不敢再言,眼中噙著淚,狠狠地瞪著阿四。


    “嗯?陸老頭,這枚簪子莫非有何非凡之處,若是貴重之物,在下便不奪人所愛了。”阿四說。


    陸九淵見阿四麵有疑色,說道:“不過是一枚普通的簪子而已,佛家講緣法,老朽想借這枚簪子與小友結個善緣,還望莫要推辭。”


    “我雖然沒讀過書,倒也聽說書的講過,長者賜,不可辭。好,這枚簪子,我便收下了。”


    阿四隨手將玉簪插入發髻之中,瞥了一眼範睢等眾學子,隨後對陸九淵道:“陸老頭,你的來意,我很清楚。既然來了,便沒有迴頭的道理。我曾聽一真人講道,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你可明白?”


    陸九淵聞言渾身一怔,抬眼望著阿四,眼神中有兩分滿意,三分畏懼,五分恭敬,他再次作揖行君子擊節禮,說道:“老朽此番迴去,定會秉承至聖先師遺誌,潛心教導弟子。”


    範睢等眾弟子滿心疑問,將那枚壽山石印章贈予石讓便也罷了,再怎麽說石讓也算半個儒家弟子,可那枚玉簪為何要贈給一個蔑視儒家的外人。


    老師公,這是怎麽了,為何要對一個莽夫如此恭敬?


    範睢心裏堵得慌,望著阿四等人離去,卻是敢怒不敢言。


    “陸老頭,這枚簪子,我很喜歡,會好好保管的。”


    阿四騎著騾子行了數丈遠,又勒住韁繩,指了指頭上的玉簪,隨後朗聲大笑。


    “甚好,甚好!”


    陸九淵撫須大笑,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背身獨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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