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兄,你這是為何。當眾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楊小侯爺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不緊不慢地扣住了韓元朗的手腕,翻手一擰,逼得韓元朗鬆開了手。


    韓元朗今早酒醒,發現躺在一群玉體橫陳的紅官人之間,自己也是衣不蔽體,當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想他乃是一個堂堂正正的讀書人,學得是聖人道理,遵的是儒家禮法,二十多年恪守君子之禮,沒想到一夜盡毀。


    何況他曾經在霽風朗月之下發過誓,此生非那人不娶,而今道行已破,與那些好色淫邪之徒有何分別,日後便是再見到那人,又該如何麵對。


    韓元朗奪命逃出溫柔鄉,路上越想此事越覺得邪性。


    平日八竿子打不著的楊小侯爺突然約自己去凝香院吃酒,分明是設局陷害自己。


    而今這罪魁禍首態度如此孤傲,韓元朗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剁了楊小侯爺。


    “楊天賜,你……你為何要壞我修行。”


    凝香院一夜風流不便與外人道,韓元朗質問也少了幾分底氣。


    “元朗兄,這話從何說起。你我交情雖然不深,但昨晚在凝香院酒吃的也算盡興,臨了老兄你抱著娘子們不肯撒手,是本侯爺替你付的嫖資。怎的與娘子們一夜歡好後,便翻臉不認人了,跑來數落本侯爺的不是。”


    楊小侯爺眸子清冷,正了正衣衫,“元朗兄,你這般作為,可是叫本侯爺寒心呐。此事傳將出去,淮西子弟誰還敢跟你韓元朗來往。”


    “楊天賜,原以為韓楊兩家還有交情,你我來往不必設有防範之心。是我韓元朗太天真了,知人知麵不知心。不過,人在做天在看,你這欺我,此事絕不會就這麽算了。”


    韓元朗臉皮紫脹,卻也隻能自認倒黴。方才氣血上頭闖進包房,隻顧著討個說法,卻沒察覺到房間裏的石讓、陶大膽和阿四三人,這時目光與三人觸及,更覺得羞臊汗顏。


    “這位便是江寧第一俊才石翰林吧?在下韓元朗。”韓元朗作揖行禮道。


    “元朗兄可莫要捧殺愚弟。”石讓起身迴禮,客套道:“翰林曾有幸拜讀過元朗兄的《諸子經注》,受益匪淺。”


    “不敢,不敢。愚兄在廬州久聞翰林盛名,早有結交之心。奈何……”


    韓元朗心情稍好,目光忽然有暗淡了下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支支吾吾道:“今日事……事發突然,且恕愚兄禮數不周。擇日,愚兄再來拜會賢弟。”


    說罷,韓元朗轉身就走。可人走到了門前,伸出去的腿又收了迴來。


    他轉身看向阿四,誠懇地說:“這位上官,在下是個讀書人,雖然平日不過問家族中事,不過也知你此行的目的。我家大奶奶絕非蠻橫不講理之人,何況是在怡……賢妃娘娘省親期間,還望上官三思而行。


    阿四與石讓對視了一眼,隨後起身抱拳說:“多謝韓公子提醒,是非曲折自由公論。冤有頭債有主,江寧的亡魂斷然不會顛倒黑白。”


    韓元朗一走,眾人也沒了大快朵頤的興致,草草結束了這場足足耗費數百兩銀子的筵席。


    楊小侯爺提出分道揚鑣,此舉倒是讓石讓、阿四和陶大膽三人感到意外,不過能暫時甩掉楊小侯爺這位粘人的大麻煩,石讓感覺渾身一輕。


    楊小侯爺畢竟是個心思比女人還要細膩的主,瞧著自己的翰林哥哥臉上掛起了輕鬆的笑容,頓時有些委屈,瞧向石讓的眼神都透著幽怨。


    “翰林哥哥,今日你有公務在身,人家不便打擾。不過你此次來廬州,怎般都要來府上玩些日子,家父一直念叨你,可莫要讓他老人家寒了心。”


    楊小侯爺依依不舍地告辭,目光掃了一眼阿四,又不放心的囑咐道:“韓家與江東軍並無瓜葛,翰林哥哥做好本分之事便可,切勿為了點所謂的情義,便不管不顧的,凡事需再思量。”


    話音剛落,楊小侯爺便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多餘,石讓若不講情義,就不是他喜歡的翰林哥哥了。


    微微歎了一口氣,楊小侯爺便上了馬車,車輪聲隆隆,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阿四跨著那頭強騾子,與石讓、陶大膽並列前行,頗有些格格不入。


    上百人的騎兵隊伍宛若一條長龍,跟在三人身後,氣勢著實有些駭人,街上的百姓見狀紛紛嚇得退避三舍,生怕衝撞了這幫軍爺,但又架不住好奇心,站在街道兩側,注視著騎兵隊伍離去,交頭接耳討論發生了何事。


    騎兵隊伍走了沒多遠,阿四胯下的騾子就撂了挑子,任阿四如何催促,就是不肯再挪動半步。


    “嘿,驢操的玩意,又想撂挑子是吧,剛才在同慶樓怎的沒把你這畜生給宰了。”


    阿四抬手俯身朝著騾子的腦袋狠狠敲了兩下,一陣殺豬似的叫聲瞬間響了起來。


    石讓忍俊不禁,甲子營駿馬多的是,實在不懂阿四為何要跟一頭騾子叫板。


    大街上這麽多人瞧著,著實讓他這個少將軍都感到有些難為情。


    石讓側目瞧著阿四那張帶著些痞氣的臉龐,不禁有些同情阿四曾經的遭遇,“阿四兄弟,還是換匹馬吧。”


    “不必,這驢操的玩意,收拾一頓就聽話了。”


    阿四果斷拒絕,低頭專注地收拾那頭倔騾子。


    百姓們瞧著眼前這位跟自家娃子一般年紀的大人和騾子置氣,覺著甚是有趣,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時,又一人走出人群,擋住了眾將士的去路。


    那人帶著幾分譏笑,說道:“連一頭畜生都不放過,武德司的人還真是好大的威風。”


    陶大膽感覺不妙,手已經摸向了梅花亮銀錘。而身後的將士早已拔出了佩刀。


    阿四抬頭,見對方頭戴鬥笠,懷中抱著一把劍,眼神頓時就冷了幾分,心想韓家宅門的門庭可真是高啊,連武德司都不放在眼裏了。虧他還頂著淮西儒商之名,為他賣命的有幾個是善類。


    韓家大奶奶倒真是交友廣闊。


    “我說這畜生怎生不肯走了,原來是遇到同類了。”


    阿四冷笑,口條如刀,眾人聞言咧嘴大笑。


    “畜生不聽話,教訓兩下也就是了,倘若是屢教不改,那便是畜生不如了。”


    抱劍人語氣平淡,但懷中的劍卻挑了挑鬥笠,露出麵容。


    人群中不知是誰,認出了這副麵容,驚唿道:“竟是牯牛降的劍癡厲劍飛!”


    池州牯牛降不如武當、正一道享譽盛名,不過在淮西人心中卻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相傳龍虎山老天師雲遊途經此地,在牯牛降傳道三載,收下一記名弟子。


    這記名弟子隻用兩百餘載劍道修至大成,卻不知何故,孤身一人持劍殺上老君山,若非龍虎山新任天師及時出麵動用天師令阻止,老君山的道統便要毀在劍下。


    自老君山一戰後,牯牛降名聲大噪,無數劍客聞名而來,想要拜入牯牛降,學習神仙劍術。 而那記名弟子卻再未露過麵,有人說那記名弟子大道已成,駕鶴登天門,做了逍遙劍仙。


    也有人說,那人削了老君山半截道統,驚怒神仙,關在龍虎山麵壁思過去了。


    世人說法不一。


    數百年裏牯牛降雖然鮮有涉及江湖之事,名望不複從前,可在劍術一道,卻從來未曾江湖武林小覷過。


    厲劍飛作為百年難得一見的修劍奇才,劍道浸淫三十載,已有小成,被牯牛降給予了厚望。


    “禁武令頒行多年,竟還有人敢以身試法。”


    阿四摸向腰間的太陰,“錚”的一聲,神兵出鞘,“厲劍飛,你要攔我?”


    “好刀!”


    厲劍飛注視著太陰,眼神綻放出別樣的神采,隨後在劍鞘上小心的摩挲兩下,不急不緩地拔出青光耀眼的劍,淡淡地說:“你若迴頭,我便不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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