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晌,聲音的主人才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走進客棧的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頭,穿著一身用道袍和僧袍縫補起來的衣裳,委實有些不倫不類。老頭腰間別著一個斑駁的酒葫蘆,臉上頂著一個酒糟鼻,想來大半生的貪杯練就一副了得的酒上“功夫”。


    老頭身邊跟著一個六七歲大的女娃。女娃紮著兩根羊角小辮兒,手上拿著一根糖葫蘆,一雙清澈靈動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打量著客棧裏的人,粉嫩的臉頰上掛著一抹溫和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女娃收迴目光,直奔著阿四而來,圍著阿四仔細打量了數眼,扭頭對身後的老頭說:“爺爺,你盡胡說,這位哥哥長得這般好看,哪有你說的那麽不堪。”


    “ 傻小蠻,好看頂什麽用。世間俊俏男子多如過江之鯽,還不都是些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之輩。”


    老頭不請自來,一人占了條板凳,從褡褳裏拿出一個油紙包,將裏麵香噴噴的雞腿遞給了叫小蠻的女娃,而他自己卻是一顆茴香豆一口酒,悠然自得。


    “乖孫女兒,你以後找夫婿可不能找這種滿肚子壞水的小白臉,不然豈不是害得爺爺要背上一個殺害孫女婿的壞名聲。”老頭吃了口酒,漫不經心地說。


    “不對,不對。這裏除了爺爺,我看能與他打成平手的也沒幾人。”


    小蠻的瓊鼻動了動,許是怕阿四惱了,將雞腿遞了過去,笑著說:“呐,請你吃雞腿。”


    “嗨呦,你這傻小蠻,以後找了夫婿,準是胳膊往外拐,聯手那臭小子欺負我這個老不死的。”


    老頭無奈地搖搖頭,拈了一粒茴香豆扔進嘴裏。


    聽著那嘎嘣脆的咀嚼聲,阿四生怕茴香豆把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那老頭老黃牙給崩掉了幾顆。


    祖孫倆的對話,阿四聽著內心震驚無比。眼前的小丫頭隻六七歲的年紀,身上沒有半點修行的痕跡,卻能看出自己修為的深淺,若非天縱奇才,怎會有這般眼力。


    聽這小丫頭的意思,眼前這個說話陰陽怪氣的臭老頭,實力還在自己之上,可自己卻一點也察覺不出對方半點真氣的波動,莫非已經修至化境,返璞歸真了不成。


    不過見祖孫倆沒什麽惡意,阿四懸著的心也放鬆下來。


    架不住小蠻丫頭可愛勁,阿四伸手輕輕捏了捏小丫頭粉嫩的臉頰,輕笑著說:“小蠻妹妹就是會說話,不像有些人。”


    說著,阿四又將一碟牛肉推至那老頭麵前,“老家夥,我與你無冤無仇,你這般損我,未免也太不講究了吧。”


    老頭傲嬌的將牛肉又推了迴來,抬眼朝著阿四的後方看了一眼,隨後將小蠻拉到身旁,“老頭子我還想多活兩年,這麽好的東西,還是你自己享用吧。”


    這時,大堂裏一人拍桌而起,“小子,交出天魔策,爺爺我饒你不死。”


    話音剛落,就聽“錚”的一聲,長劍出鞘,緊跟著便是一陣勁風襲來。


    緊接著,大堂裏便亂了起來,周圍的人都亮出了兵器,生怕《天魔策》被人搶了去,同時朝著阿四這處攻了過來。


    小蠻眼神閃過一絲慌亂,很快便又鎮定了下來。老頭子淡定從容,拈了粒茴香豆,百轉千迴的咀嚼著。


    “不開眼的東西,打擾我與小蠻妹妹雅興,還想要天魔策,當真不知死字怎麽寫!”


    一道寒芒閃現,太陰出鞘發出清脆的聲響,刀身的寒意蔓延向整個大堂。


    阿四一手打出截天指擊退對麵的那名劍客,一手將揮出太陰,赫然間,太陰斬出一道磅礴的刀氣,阻斷東邊攻來的敵人的去路。


    陶大膽單手一拳將迎麵攻來的敵人轟退,罵道:“他娘的,打劫打到我老陶的頭上了。”


    陶大膽練的是外家功法路數,在軍中打熬出一副銅皮鐵骨,力大無窮,說是有九牛二虎之力也不為過。


    隻見他衝進敵陣中,以肉身硬撼敵人的刀兵,一拳一掌皆是罡風頻起,越戰越勇,不愧是以一當百的大殺才悍將,隻是數個喘息,手上就添了幾條人命。


    石讓雖然也是在軍中打熬武藝,但使的卻是一把軟劍,身形飄逸,劍身如遊走的毒蛇,專挑人的要害下手。


    不多時,便有幾名敵人眼睛被刺瞎,或是手筋腳筋被割斷。


    阿四迴首看了陶大膽和石讓一眼,見他們在敵陣中遊刃有餘,便放下心來。


    “你們這些魔門中人,也敢打天魔策的主意,今日便叫你們見識一下天魔策武學的厲害!”


    阿四舔了舔唇角,陰森森的冷笑。幻魔身法陡然一催,眨眼間身法變化多端,讓人難以捕捉到半分氣機,太陰大開大合,刀氣縱橫。


    對陣的敵人稍有不慎,便會挨上一刀,身上、兵器散發出去的氣勁,轉臉又湧向阿四的身軀,以不死印法為基化為己用。


    “這小子身兼多門魔功,大家先結陣拿下他再說。”


    魔門中人太久沒見識過天魔策功法的厲害,一時間被阿四打得手足無措,這會兒反應過來,立即聚往一處結陣。


    坐在板凳上喝酒的老頭子,見一魔門中人砸了過來,拉著小蠻,身子憑空往後一躍,屁股不離板凳。旋即撚起一枚茴香豆便朝那魔門中人打了過去。


    隻聽“噗”的一聲,那名魔門中人腦袋崩出一條血箭,隨即將桌子砸得四分五裂,一命嗚唿。


    “浪費老頭子我一枚茴香豆,真是掃興。”老頭子瞥了一眼前方的屍體,舉起酒葫蘆咕嚕咕嚕灌了兩口酒。


    小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酣戰中的阿四身上,臉上露出了疑惑之色,“爺爺,大哥哥他以玄門正宗的心法築道基,怎生又去練了天魔策上的魔功,就不怕走火入魔嗎?”


    “爺爺的傻小蠻就是聰慧。”


    老頭子嘿嘿一笑,放下酒葫蘆,看向阿四的目光也認真了起來,他繼續說道:“這小子倒有幾分膽識。道心種魔,就算他不修練魔功,也會走火入魔。結果都是一樣的,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魔道雙修,萬一撞了大運,抓住了這份機緣,衝破那份桎梏,以後的成就可了不得哦。”


    老頭子的認真不過幾息,又恢複成之前那般漫不經心的樣子,在袖口裏找出一粒茴香豆扔進嘴裏,“可若是抓不住機緣的話,那隻能重走一遍邪王的老路,成為一個舉世皆敵的魔頭。他的道門心法頗為玄妙,真要走火入魔了,也不需旁人動手,他自己就烈火焚身,爆體而亡了。”


    “有史以來,不乏天縱奇才嚐試魔道雙修,可真正走到終點得證武道的卻聞所未聞。這小子,日後有的難嘍。”


    小蠻聞言一怔,兩個腮幫子鼓了起來,“邪王那廝可真是壞極了,給大哥哥道心種魔,不就是在折磨他,要他死嘛。”


    “傻小蠻,各家自掃門前雪,你替那小子操那麽多心作甚。”


    老頭子瞥了一眼氣鼓鼓的小蠻,對阿四的不爽又添了幾分,他暗自嘀咕道,這臭小子有冰火玄氣護身,哪是那麽容易死的。小蠻這丫頭,頭一次見他,怎生對他如此親近,真是怪哉!


    小蠻嬌哼一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被一群魔門眾人結的勞什子陣法給困住的阿四,不由捏了一把汗。


    “能創出九宮飛星陣這等化守為攻的陣法,邪王的確是個人物。這小子既然會《不死印法》和《截天指》兩門玄奧的武功,想要破九宮飛星陣,也不是什麽難事。放心吧,這小子死不了。”


    老頭子飲了一口酒,目光投向阿四,眼神裏有一股難以察覺的期待。


    九宮飛星陣以九宮易術布陣,以陣中修士內力真氣引天地靈氣為己用,既劫天地靈氣,又劫他人內力真氣,實為一門厲害的攻伐大陣。當年邪王萬人往將此陣法傳於魔門各派修煉,其用心絕非是為了抵禦正道武林這麽簡單。


    身陷九宮飛星陣的阿四,經過連番的對陣試探,已然發現陣法的奧妙之處。


    太陰震顫不止,運出讓人膽顫心驚的鳴響。魔道兩門至高無上的心法同時催動,阿四身若箭矢衝破屋頂,淩空舉起太陰,體內如大江大河一般的真氣與天地間的靈氣匯於刀身。


    “想劫我的氣機,我看你們能劫得了多少!一劍鬼神驚!”


    阿四一聲暴喝,太陰斬出一道數丈長的氣刀。


    魔門中人結出的九宮飛星陣同時射出九道霸道淩厲的劍芒。


    轟得一聲響,層雲翻滾,天空天空似是被斬出一道裂縫,氣流奔湧,狂風唿嘯。


    恐怖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勢破了九宮飛星陣,十八名魔門眾人被轟得口吐鮮血,倒栽下雲頭。


    甲字營士兵提槍奔襲而來,舉槍便刺,無人生還。


    “一劍之威直衝鬥牛,有破天門之勢,倒非花架子。”


    老頭子早已起身,仰頭透過屋頂凝望著阿四,這小子根骨超凡,真是習武的好苗子。若再讓他成長下去,便是登臨武道極境,成為陸地神仙亦非不可能。


    阿四喝出一口濁氣,忽然心髒“嘭嘭”猛跳了兩下,似是要炸開了一般,劇烈的疼痛讓他血紅的雙眼突然一翻,差點失去意識,好不容易才穩住了心神。


    方才一擊,抽取體內六成的真氣,魔性趁機反撲,爭奪道基的控製之權,幸好還是守住了靈台清明之地,將魔性又強行壓了下去。


    阿四擦了擦嘴角的鮮血,血眸光芒消淡了幾分,但目光掃視客棧內時,他的瞳孔猛然一收。


    隻見這客棧掌櫃與他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陰險的笑容,旋即與那小二前後包夾,朝著可愛的小蠻衝了過去。


    “原來是你!”


    阿四抓住了那縷熟悉的氣息,終於認出那小二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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