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認為,人死了之後,三魂升天,七魄歸地,唯留人生前寄居在體內的三屍會變化成人生前的形象。


    它們就被稱之為鬼。


    三屍是什麽呢?


    俗稱上屍,中屍和下屍,它們也有名有姓,三屍姓“彭”,上屍名“踞”,中屍名“躓”,下屍名“蹻”。


    《封神演義》和《笑傲江湖》裏麵都提到過三屍,大家也經常會在評書裏聽到“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這句話,用來形容一個人極度生氣。


    總之,村裏人可能不太明白三屍是啥,但絕對相信世界上有鬼。


    上撞客就是被鬼附體了。


    而且被附體的這個人一定和撞上的鬼有密切的關係,或為父母,或是生前關係較為密切的人。


    被撞客的人突然被鬼附體,立刻麵相神態都肖似亡魂,說話聲音和語氣也像,如此涕淚俱下,怒罵自己生前或身後的種種不滿委屈,訓斥生者。


    有的人覺得上撞客的人就是裝的,純粹靠這個發泄心中積怨。


    但絕大多數人都是相信上撞客是真的。


    就譬如這一刻。


    當楊大海說出自己是楊慶喜,且說自己死的很慘的時候,大家都覺的後脖頸子涼颼颼的,腦袋頂冒涼氣。


    “哐當!”


    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響聲。


    眾人被唬了一大跳!


    “唿,是趙大河家的屋門沒關好,讓風刮的,別害怕,別害怕!”


    有人安慰自己媳婦。


    “我以為真鬧鬼了呢!”


    “這還不是真鬧鬼啊,你看楊大海那模樣,那說話的語氣,跟楊慶喜多像啊!”


    這是個上歲數的老頭兒說的。


    旁邊有個抱臂的年輕小夥子表示懷疑,“人家是爺倆兒,能不像嗎?”


    “你懂啥啊,我當年就覺得楊慶喜的死有貓膩。”


    “啊?還真有問題啊,是不是跟趙家有關係?你快說說唄!”


    “別嘚嘚了,聽,楊大海又說話了!”


    眾人的目光投向人群的中心,楊大海,李永福,還有趙有鬆。


    這三人像個三角一樣,站立當中。


    老北風歐歐的吼叫著,吹的板杖子,窗戶上的塑料布唿唿的山響。


    “大海!黑天半夜的,別胡鬧了!沒事兒趕快迴家睡覺去!”


    李永福板著臉,語氣嚴厲的對楊大海嗬斥道,隨後又用目光掃視現場眾人。


    終於,他看到了楊大山。


    “大山,阿勤,趕快把大海子送迴家去!”


    楊大山沒說話,默默的走到楊大海身邊,但是並沒有任何動作。


    韓永勤心眼兒靈活,不管楊大海是不是真上撞客了,反正得陪著演。


    “永福叔,你看這根本就不是大海哥了啊,這,這不會真讓我楊大爺上身了吧!”


    他又側頭問楊大山,“大山哥,你說是不是啊?”


    楊大山沉聲道:“是有點兒不對勁兒。”


    李永福一哆嗦!


    要說楊大海和韓永勤愛弄鬼,可楊大山那是出了名的憨厚老實啊!


    李永福揚手,吩咐旁邊兒的人:“快去把八姑請來!”


    “不用請八姑了。”


    楊大海突然幽幽的說道,“我說兩句話就走。”


    李永福眉毛緊緊皺起,“你真是慶喜兄弟?”


    “嗯呐。”


    “你今天來幹啥來了?沒事兒趕快走吧,總附在大海子身上,對孩子身體也不好。你缺啥少啥了,我讓大山哥倆兒給你燒過去。”


    “我就說兩句話。”


    “呃......你說!”


    楊大海向著趙有鬆的方向走了兩步,趙二河立馬警惕的攔在他爹身前。


    “大海......楊大爺,你有啥話要說,就跟這兒說吧,別往前走了。”


    “嗬嗬,趙有鬆,你也老了。腿腳不行了吧?上不了山了吧?”


    “楊慶喜,你到底要幹啥?”


    趙有鬆全身像凍住了一般,好半天才擠出這句話來。


    這話一說,圍觀的人群立馬開始躁動,紛紛竊竊私語。


    “還真是楊慶喜啊!”


    “可不唄,楊大山和趙有鬆都承認了!還能有假?”


    “那楊慶喜的死還真有問題啊?”


    “八成是,你看趙大河和趙三河幹的這些事兒,有什麽兒子就有什麽爹!”


    “說反了,那是有什麽爹就有什麽兒子!”


    “嗐,就這麽個意思。”


    “......”


    “我就是想問問你,咱倆什麽仇什麽怨啊?你誆我上山,又見死不救?”


    月光如水,明亮的華光照徹大地。


    楊大海慢吞吞的說出這句話後,一雙眼睛就直勾勾的盯著趙有鬆。


    月光下,楊大海高大挺拔的身影顯的分外僵直,看著真不像個活人。


    趙二河覺的陰氣森森,全身像冰凍了一樣,一動不能動。


    趙有鬆仔仔細細的看向楊大海的臉,心中八分相信,兩分懷疑。


    他雙手抓緊拐杖,蒼老褶皺的手背上青筋突突蹦,咳嗽一聲,他把趙二河扒拉到一邊。


    “爹!”


    “一邊兒去!”


    趙二河悻悻的站到趙有鬆身後。


    “慶喜大哥,你說什麽呢?當年上山遇到大爪子,這是誰都沒想到的事兒。再說,我也丟了一條腿啊!”


    “嗬嗬!你不承認?”


    楊大海向前一步,說話唿出的白氣都噴在趙有鬆臉上。


    “人在做,天在看。你當年害死了我,你最喜歡的小兒子就死在了山上。”


    “你大兒子,今天也差點兒命喪黑瞎子爪下。”


    說著,一指旁邊的趙二河,“這孩子還行,不過,咱這嘎達山多林子密,你就不怕他有個好歹的?”


    原本在旁邊看著的金翠翠立時心中一緊。


    連忙上前抱住丈夫的胳膊,“楊大爺,我公公做的事兒可跟俺家二河沒啥關係!你要找也別找我家男人!”


    “嗬嗬!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你公公害死了我,還不承認,這報應可不就得報應在趙家男人身上嗎?”


    楊大海不斷冷笑,拉長聲調道:“不遠了,不遠了。慢慢來,一個都跑不掉!”


    金翠翠和高來娣險些崩潰!


    楊慶喜這是什麽意思啊!


    什麽叫不遠了,什麽又叫一個都跑不掉?


    想起自家男人原本從林場正式職工一步步倒黴倒到如今,高來娣心中已是對“楊慶喜”的話深信不疑。


    她一拉腫成豬頭的男人,“這樣不行啊,我可不想當寡婦!”


    金翠翠狠狠拍了趙二河一巴掌,兩行清淚從眼中滑落,“跟著你這半輩子是一點兒福沒享到,沒想到最後還得遭報應!”


    “你死了就死了,我兒子可不能出事兒!”


    金翠翠猛地一拽趙二河,“趕快問問你爹,要是真事兒,趕快承認了吧!”


    “就當為了兒孫!”


    高來娣難得讚同二妯娌的話,連忙附和道:“就是!他做的孽,幹哈讓我們承擔啊!”


    兩個兒媳咄咄逼人,兩個兒子低頭不語,趙有鬆頓時有一種站在懸崖邊上,進退兩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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