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大年初一。


    寒風陣陣,卻擋不住新春歡樂的氣氛。


    天漆黑,星子明亮,大家吃完餃子,就圍著營子各家各戶的拜年。


    這時候可是真磕頭的,一進屋門,嘴裏喊著:“大爺,大娘,過年好!”


    然後,“啪嘰”一聲就跪下了,哐哐磕頭。


    楊大海兄弟在草甸營子輩分不大,一圈兒下來,腦袋磕的暈頭轉向。


    倒是楊雲亭頗有收獲。


    他小嘴兒跟抹了蜜似的,見人就說過年好,收了一摞小紅包,放到口袋裏鼓鼓囊囊的。


    打開一看,大多數是兩分的,五分的,還有兩張一毛錢的。


    數了數,足有一塊八毛九分錢!


    “啊啊啊啊!發財啦~!”


    楊雲亭激動地又蹦又跳。


    楊大海翹著二郎腿,嘴裏瓜子嗑的飛起,撇哧啦嘴:“嗚嗚渣渣的,瞧你那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楊雲亭和楊雲雲對視一眼,然後嘻嘻笑著,並排來到楊大海麵前。


    兩人“啪嘰~”一聲,跪在楊大海麵前,結結實實磕了個頭。


    “老叔過年好!”


    “老叔過年好!”


    楊大海哈哈一笑,從懷裏掏出來兩張早就準備好的大團結,一人給了一張,順便教導他倆:


    “磕頭之前先認清楚誰是財神爺,別瞎磕!弄個幾分錢,就樂的跟個山炮似的!”


    楊大山無奈道:“你給他倆這麽多壓歲錢幹哈啊?”


    孫秀芬抿著嘴樂,朝著兒子和閨女招手:“來,把錢給媽,媽給你倆存著!”


    錢在手裏還沒攥熱乎的楊家兄妹:幸福的時光,就是這麽短暫!


    ......


    大年初二,姑爺姑奶奶迴門。


    楊大山兩口子一早就帶上孩子,拎著禮品去了孫家屯子給孫茂林拜年。


    楊大海接上李梨,韓永勤帶著劉娜,四個人一起去縣裏看扭秧歌的。


    原以為,他們去的就夠早的了,沒成想,一到地方,人多的啊!


    縣城主道的十字路口,那真是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他們啥都看不見,就能看見一個個後腦勺!


    楊大海暗中吐槽:這年頭的精神文化生活也太貧瘠了,就看個扭秧歌,好家夥的,連坐輪椅的老頭兒老太太都傾巢出動了!


    不過也就他這麽想,韓永勤,劉娜和李梨三人那是相當的興奮。


    他們一個勁兒的往人群裏擠,就想占個前排的好位置。


    楊大海一個健步躥上前,伸出胳膊摟住李梨,又朝韓永勤吆喝:“看好了你家劉娜,別擠散了啊!”


    高大的身形半掩住李梨,楊大海仗著身大力不虧,使勁兒往裏擠,不一會兒就擠到了前排。


    被他擠到兩旁的人有翻白眼的,還有罵街的,楊大海統統裝沒看見,沒聽見。


    李梨小臉通紅,緊緊抓住楊大海的手,感覺特別有安全感。


    人太多了,大家不停地擠啊擠,就像是波濤起伏的大河,楊大海緊緊拉住李梨,兩個人時不時的就撞個滿懷。


    看著好多同樣容光煥發的青年男女,楊大海終於領悟了大家在死冷寒天瞎擠的真諦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人在歡樂的時候總是覺的時間過的很快。


    楊大海覺得剛過了一瞬間,嗩呐聲和鑼鼓點就響起來了!


    打傘的起頭,後麵跟著大頭娃娃,唐僧師徒,青蛇白蛇,劉海戲金蟾,踩高蹺的,地蹦子,劃旱船的,抽旱煙的媒婆,還有小車會。


    每個人都塗著紅臉蛋,紅嘴唇,棉衣棉襖外套著五顏六色的綢緞服裝,在鼓點的伴奏下,扭來扭去。


    秧歌隊沿著縣城主道慢慢移動,大家就也跟著慢慢移動。


    大風小攪的,天上還飄著雪花,就這樣,他們愣是看了個全程。


    中午在飯店吃了飯,這才打道迴府。


    楊大海本來還想單獨和李梨在家膩乎一會兒,可萬沒想到,他剛到家,就見大哥大嫂也匆匆過來了。


    “大哥,嫂子,你倆咋這麽早就從孫家屯子迴來了?”


    楊大海連忙迎上去詢問。


    李梨也跟在後邊兒跟兩人問好。


    孫秀芬強擠出一抹笑,“弟妹來了啊!”


    楊大山臉色非常難看,跟李梨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唿了。


    “大海,你二姐夫,住院了!”


    “啊?啥情況啊?咋還住院了呢?”


    楊大海一驚,連忙讓大哥大嫂進屋坐下,緩口氣,慢慢說。


    原來,這事兒還是從李秀琴她弟弟李來旺那兒聽說的。


    楊家四兄妹,楊大美排行老大,楊大山老二,楊大桃老三,楊大海老四。


    楊大桃比楊大海大八歲,十年前就嫁到了紅山縣一戶姓夏的人家。


    “來旺最近做喝古董的買賣,正好去了紅山縣,碰見你二姐,說,說你二姐夫年前上山砍樹枝子,讓人熊把臉給舔了,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


    楊大山說著,就不停的打嗐聲。


    年前楊大海擺茶架,會親家,他還生氣妹妹不來。


    他是真沒想到,妹夫居然遭了這樣的大難!


    “大海,你二姐家日子不好過,醫院花錢跟流水似的,咱得過去看看!”


    楊大海點點頭,“大哥,你迴去收拾一下,咱倆這就去火車站!”


    轉頭又對李梨滿是歉意道:“一會兒我讓阿勤送你迴家。”


    “你不用管我,你先去看二姐和二姐夫要緊!”


    ......


    紅山縣距離青鬆縣二百多裏地,楊大海兄弟坐著綠皮火車,咣當咣當四個小時就到了。


    兩人下車直奔縣醫院,一說找讓人熊舔臉的那個,很容易就找到了夏剛。


    夏剛躺在病房裏,整張臉都裹著白紗布,就露出兩隻眼睛來。


    他身上蓋著被子,看不出身上有沒有傷。


    兩人剛想推門進病房,就聽見身後有個女人帶著哭腔喊他們:


    “不都說把房子讓給立民了嗎?你們咋還來謔蹬病人呐?!還讓不讓人活了啊......”


    楊大山二人隻覺聲音無比熟悉,迴頭一看,可不正是楊大桃嗎!


    這才多久沒見呐,楊大桃一頭的黑發變的花白,臉色蠟黃,臉上都是一條條的皺紋。


    “大桃,我是大哥啊!”


    “二姐,我是大海子!”


    兄弟倆奔向楊大桃~


    楊大桃先是不可置信的看著突然出現的哥哥弟弟,隨後嗷的一聲,身子一軟,哭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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