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清雪。


    草甸營子在灰雲密布的天空下顯的異常低矮,在雲天和雪野之間,大地格外遼闊。


    眼看又要做下午飯了,雪地上一個人影兒沒有。


    家家戶戶貓在家裏,白天研究吃,天黑研究睡,除了這兩樣,也沒別的事兒可幹。


    有了楊大美的幫忙,孫秀芬準備楊大海和李梨見麵訂婚的事兒事半功倍,輕鬆了不少。


    “大姐,大姐夫,大山買迴來的大鯉魚,咱中午整個魚鍋卷子咋樣?”


    孫秀芬張羅著做飯。


    “他大舅媽,魚鍋行啊!你蒸卷子的時候,麵裏多放點兒花椒麵跟熊油,蒸出來好吃。”


    陳良友非常滿意這次迴老丈人家的夥食。


    不客氣的講,比自己家過年的夥食還豐盛。


    楊大美狠狠剜了丈夫一個白眼兒,隨口道:“整啥魚鍋啊,早上起來剩那麽菜呢,熱熱,熬點兒粥不就得了嗎!”


    孫秀芬笑道:“沒剩多少剩菜!大姐,你來幫我燒火!”


    兩個人去外邊兒做飯,楊大山也跟過去了。


    今天做魚鍋,他是大廚。


    陳良友一看屋裏就剩自己和小舅子兩個人了,咳嗽一聲,“大海子......”


    楊大海立馬截斷他的話頭,“大姐夫,我看高粱杆插的籠子不老結實的,灰鼠子一咬就爛了,我家有鐵絲,你拿過來給孩子們做幾個籠子吧!”


    小坤兒一聽這話,連忙附和:“那你快點兒啊爸爸,一會兒我的小鬆鼠要逃跑了咋整啊?”


    他還沒來得及跟堂哥堂弟們炫耀呢!


    陳良友拿這個小兒子沒辦法,連忙答應著,起身去楊大海家拿鐵絲。


    楊大海揣著袖筒,站在灶房看大哥做魚,“大姐夫,那卷鐵絲就在西屋東南角的箱子裏,一打開就能看見。”


    陳良友有點兒踟躕,“你不跟我去啊,你家那三條狗成兇了,再給我咬了,得狂犬病就不好了......”


    楊大海無奈,“那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拿。”


    反正隻要不留他和大姐夫單獨在一起就行。


    楊大海剛出了大哥家,就見不遠處有人騎著自行車過來。


    這人個頭不夠高,要是坐在車座子上夠不著腳蹬子。


    於是他就歪斜著身子,用掏襠的方式騎二八大杠,半圈半圈的蹬車子。


    他一見楊大海,立馬下車,停下來的時候身子瞬間下墜,雙腳出溜地,劃出一道長長的雪印子。


    “大海哥!大海哥!”


    楊大海定睛一看,這不是村裏的白小兒嘛!


    “白小兒,你這是幹啥去了?”


    “大海哥,我剛從坑裏砸了好多母豹子,你要不?”


    白小兒給他看後座上綁著的糧食袋子,解開口,裏麵密密麻麻的都是肚皮通紅的大母豹子。


    “你這是擱哪兒整的啊?這麽多!”


    白小兒吸溜一下鼻涕,“那你就別管了,哥,咱營子就數你有錢,你買點兒不?”


    楊大海爽朗一笑:“行啊,買點兒就買點兒?你這多少錢一斤啊?”


    他一問價錢,白小兒倒愣了,“多錢一斤,我也不知道啊......大海哥,你看著給吧!”


    楊大海略一思索,“鄉裏賣八毛錢一斤,我也給你按這個價兒算?”


    白小兒沒想到價格能這麽高,立馬同意,“行啊大海哥,就按八毛錢算,沒問題。”


    楊大海家裏也沒有稱,兩個人就拐個彎,去小賣鋪稱重。


    張國威正趴在櫃台上,搖頭晃腦的聽收音機,收音機裏,單田芳正說著《三俠演義》。


    “張哥,用下你們家的稱!”


    張國威連忙從櫃台裏走出來,“咋的啦,要稱啥?”


    待看到白小兒袋子裏的母豹子,眼睛瞪的溜圓,“呀!這母豹子挺肥實!”


    最後用稱約了一下,連著袋子一共二十八斤。


    一斤八毛錢,一共22塊4毛錢。


    張國威也有點兒饞了,他勻了三斤,“白小兒,你們家擱我這兒掛了三十八塊九毛的賬,這兩塊四毛錢懟了啊!”


    白小兒痛快答應:“好嘞!”


    ......


    不一會兒,楊大海拎著一口袋林蛙,一卷鐵絲,還有一兜子爆米花迴來了。


    跺跺腳底的雪泥,楊大海推門進屋。


    謔!


    一股子白熱氣撲麵而來,魚香味兒撲鼻。


    楊大海把母豹子放到大鐵盆裏,陳良友湊過來,用手指摁摁母豹子的肚子,嗯,挺結實的。


    他咽口唾沫,“這個燉土豆,放點兒大紅辣椒好吃。”


    楊大山聞言,又刷了個鍋,把母豹子燉上了。


    天擦黑的時候,雪越發的大了,揚風攪雪的,滴水成冰。


    爐子裏的劈柴唿唿的燃燒著,屋裏溫暖如春。


    炕桌上盤子挨著盤子,碗挨著碗,滿滿登登的,香味兒飄滿屋子。


    楊大山從櫃子裏拿出一瓶白酒,“明天我們就放假了,今天晚上咱們好好喝點兒,反正也不用早起了。”


    陳良友大厚嘴唇油亮油亮的,一嘬,一個大母豹子就被嗦的隻剩下骨架了。


    “吧唧吧唧~”


    “喝點兒酒好,暖和!”


    楊大美不看丈夫,和孫秀芬閑聊天,“大桃也不知道啥時候過來?”


    孫秀芬捏著半塊兒大卷子,用筷子夾了塊透明的魚肚子,托著吃:“是不是在家過了小年兒再來啊?”


    “大桃從小就磨磨唧唧,幹啥都沒痛快的時候!”


    楊大美夾一筷子凍白菜,蘸著雞蛋醬吃:“我還是得意這口!”


    一桌人正邊吃邊說笑,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誰啊,這大晚上的!”


    孫秀芬坐在離門最近的炕邊兒,聞聲立馬去開門。


    “五大娘,你這是咋啦?”


    “芬啊,大海子在你家不?我剛去他家看黑著燈呢!”


    “在我家呢~上屋來說!”


    孫秀芬引著五大娘進了屋,她一見楊大海就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大海子,你能去俺家給小明子看看病不?”


    屋裏人麵麵相覷。


    這裏麵數楊大美兩口子最納悶,這咋還找大海看病呢?


    楊大海讓五大娘緩口氣,慢慢說。


    原來是小明子半夜睡覺受了驚嚇,一到晚上就發高燒,劉大夫說可能是虛病,他們就求到了八姑跟前兒。


    沒想到八姑說最近胡三爺閉關了,她看不了,讓來找楊大海。


    楊大海:......


    都是一個村的鄉親,楊大海盡管非常舍不得溫暖的屋子,可還是二話不說,披上衣服就跟著五大娘走了。


    大門關上,孫秀芬細細的跟楊大美兩口子說了一遍楊大海治病的事兒。


    陳良友若有所思,吃肉的速度都變慢了。


    看來,以後對小舅子得換種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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