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明擺著不高興,可是老娘的臉也拉的跟絲瓜似的,趙二河衝著西屋張張嘴,最終還是沒說啥,一跺腳,跟著老娘走了。


    娘倆兒剛出門,正好碰見趙大河騎著自行車迴來了,車後座坐著媳婦高來娣,前車梁坐著閨女趙小田。


    鈴鈴鈴~


    “娘,二弟,你倆這是幹哈去?”


    怎麽兩個人走的著急忙慌的!


    “哎呦,大河啊,可了不得(dei三聲)了,你弟弟進山獵熊去了!”


    趙有鬆家的一拍大腿,又和大兒子說了一遍。


    趙大河一家三口也沒迴自己家,車子一掉頭,跟著一起去了趙有鬆家。


    ......


    趙有鬆今年五十多歲,早年間,生產隊沒解散的時候還當過民兵隊長。


    趙家祖上都是打獵的,趙有鬆自己也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獵手,打獵打了二三十年從無失手。


    隻是瓦罐難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前亡,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十年前,趙有鬆和楊慶喜一堆兒上山打小圍的時候,不知怎的就碰到了山大王,楊慶喜直接被咬死了,他命大,但也瘸了條腿。


    想起往事,趙有鬆心情有些陰翳,他捏了撮煙絲放到煙袋裏。


    “嚓~”


    火柴亮起,點燃煙絲。


    此時窗外的天已經有點發暗了,屋裏沒開燈就更黑了。


    煙絲明明滅滅的發出點點紅光。


    “吧嗒吧嗒”抽兩口,趙有鬆被嗆的直咳嗽。


    就是這時候,趙有鬆家的帶著兩個兒子和兒媳婦孫女進來的。


    “咋不開燈呢?”


    趙有鬆家的沒好氣的扥開燈繩兒。


    她也是心裏著急,借題發揮,不然往常這個時候她是絕對不允許開燈的。


    用她的話說,點燈熬油的,那不費電啊!


    趙有鬆對老伴的找事兒沒心搭茬兒,他目光落到大兒子和二兒子臉上,說話語氣冷硬,言簡意賅。


    “你們倆得去接應一下三兒!”


    黑瞎子是大牲口,一個人不打紅圍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


    說到這兒,咱們就得說一下什麽叫打圍。


    獵人們日常狩獵,不用任何獵具的叫徒手獵,用紮槍、獵鉤、弓箭、木棍的叫冷武器獵,用槍的叫槍獵,除此之外還有潛水獵,飼喂狩獵等等。


    這槍獵裏麵,又分伏獵、巡獵、圍獵和追獵。


    俗話說,一個獵幫三杆炮(槍),圍到山牲口跑不掉。


    圍獵就是把野獸包圍起來再打,塞北這嘎達叫“打圍”。


    根據人數多寡和野牲口大小,打圍又有打小圍(人數少或者打的獵物比較小),打大圍(參與人數多且打大牲口)之說。


    要是按照季節分呢,又有打紅圍(春季)、打秋圍和打冬圍。


    不過趙有鬆這裏說的打紅圍是當地的另一種說法,就是打虎豹豬熊這樣的大牲口。


    老爹的指令一下,趙大河和趙二河情不自禁的對視一眼。


    兩人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來一絲不情願。


    “爹,三兒從小就跟著您打獵,手熟,又帶著大青和喜子,就算打不下黑瞎子,自保應該沒啥事兒吧?”


    趙大河猶豫半晌,還是先開口了。


    趙有鬆淩厲的目光箭一樣看向大兒子,把趙大河看的垂下頭,這才轉過來,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趙二河。


    “你大哥是這個意思,你怎麽說?”


    趙二河心裏發苦,囁嚅道:“爹,我這腰自從打野豬的時候從崗梁子上摔下來,紮針吃藥的,三四個月了,小成他娘啥也不讓我幹,就怕養不好......”


    言下之意很明確了。


    他這腰,得養著。


    這零下幾十度的天,讓一個腰傷了的兒子進山,趙有鬆就算再偏心,也幹不出這種事兒來。


    一時間屋裏的氣氛有些凝滯。


    趙有鬆家的又開始淌眼抹淚兒,心裏擔心老兒子的安危。


    大兒媳婦高來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跟閨女小田在旁邊坐著嗑瓜子。


    邊嗑邊往地上“噗噗”的吐瓜子皮兒。


    趙有鬆家的心煩,瞪圓眼睛罵大兒媳婦:“你個饞嘴的婆娘,你小叔子進山生死不知,你還有心嗑瓜子?!”


    高來娣撇撇嘴,拍幹淨手裏的瓜子碎屑,對丈夫說:“我先迴家做飯了啊,你沒事兒就趕快家來!”


    說完,一拍屁股領著閨女走了。


    趙有鬆老兩口差點兒沒氣死!


    誰成想大兒子還答應一句,“我知道了!”


    趙有鬆的肝火直撞頂梁門,賭氣道:“你們都是大爺,都在家歇著吧!老子自己的兒子,自己去救!”


    說著,靈活的靠著一條正常腿蹦下炕。


    “都是白眼狼!都是王八羔子!娶了媳婦忘了老子娘!早知道你們這麽沒良心,當初我就該生下來就把你們扔尿盆裏淹死!”


    趙有鬆家的一看老伴要親自進山,盤腿坐炕上就開始哭嚎,嘴裏邊罵邊抽自己的臉。


    “你還活著幹啥啊!你沒臉啊!生的兒子都不爭氣啊......”


    趙大河和趙二河頭痛,隻能一個去攔老爹,一個去勸老娘。


    一時間屋裏亂成了一鍋粥!


    趙三河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屋的。


    一股子寒風竄進來,趙三河麵無血色的走了進來。


    “三河?三河!你可算迴來了!”


    趙二河心裏長鬆一口氣。


    眼看老兒子迴來了,趙有鬆兩口子也不鬧了,抓著老兒子不撒手。


    “你這身上的棉襖咋的了?”


    “咱家狗呢?”


    趙三河悶頭不語,拿過暖壺,往大茶缸子裏倒滿溫水,一口氣兒喝下去,緩了半天才把自己去獵熊的前後說了一遍。


    不過他沒有全說。


    他把遇見楊大海和韓永勤這段兒掐了。


    也沒說大青和喜子最後的結局。


    聽兒子說完,趙有鬆沉吟半晌才道:“你那兩槍確定打到黑瞎子的頭了?”


    “嗯呐~指定是打上了。”


    離得那麽近,趙三河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趙大河和趙二河也納悶,難道這頭黑瞎子真成精怪了?


    在炕沿兒上磕打磕打煙鍋,趙有鬆才緩緩道:


    “哪兒那麽多精怪?林子裏黑的早,三兒和黑瞎子離的那麽近,沒準兒就嚇的手裏槍沒準頭了。”


    “說是打中頭了,沒準兒就是擦著頭皮過去的。”


    “行了,都別多想!”


    趙有鬆一時間也沒想明白,可是他不能讓兒子們做下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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