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北川把黎念楠送到門口，幫她把東西都放到院子裏，先迴自己宿舍拿她這裏還需要用到的鬧鍾、膠管、剪刀、罐頭罐子、水泥磚塊，又快速地趕到她的院子。
黎念楠把東西規整好之後，先是拿那把生鏽的鏟子蹲在院子慢慢的鋤地，這兩天把地鋤鬆除草再泡種，很快就能把自己的小菜地種上，自給自足未來可期呀。
“黎姐姐，我們來給你送席子啦。”聽到虎子的聲音，黎念楠放下鏟子，走到門口就看到田嬸抱著藤席，虎子牽著大丫還提著個籃子。
“田嬸，虎子，大丫，你們怎麽過來啦，這個不急的，我自己過去拿就行。”黎念楠連忙接過席子，帶著他們進屋。她今天還沒來得及去提水，隻能用昨天燒開的水衝了衝新買的碗，給他們倒了碗水。“過來坐會，喝口水。”
“今天聽說你請假去鎮上買東西，我就想著你已經搬過來了，就先把席子先送過來。籃子裏的菜給你添個菜，都是自己家裏的別嫌棄。 ”田嬸接過碗喝了一口。
“哎，昨晚就睡在這邊了，謝謝田嬸。”黎念楠也不多推辭，等自己地裏的菜熟了，到時送點過去。
虎子坐不住，看著院子裏那一堆廢銅爛鐵破漁網，好奇地問，“黎姐姐，你這是要幹嘛呀？”
“正在等鄭營長呢，待會我們要做個小實驗，虎子要留下來幫忙嗎？”黎念楠把菜放到桌子上，把空籃子遞給田嬸，又給大丫塞了幾顆糖。
“也好，免得他又帶著大丫到處跑，那我先帶大丫迴去了。”田嬸接過籃子就迴去了。
黎念楠把碗過了下水放到一邊，又拿起她的鏽鏟子翻地，虎子還在圍著那堆材料看，“黎姐姐，什麽叫做實驗呀？鄭叔叔什麽時候過來呀？”
“來了，虎子過來幫忙拿東西。”虎子剛說完，鄭北川就從自行車上下來，後座綁了個竹筐。他把車子停在院子裏，把竹筐提下來放到地上，“黎同誌你要不過來看下還有沒有缺什麽？”
黎念楠放下鏟子走過來，看著地上那一筐東西，齊活，開整。“行，那麻煩鄭營長去裝點海水過來，再挖一盆沙子，其他我來準備。”
等鄭營長提著水桶和木盆出去以後，黎念楠把輸液瓶和輸液管拆開，用磚頭壘了一個剛好能容下輸液瓶的洞，“虎子來，你可以按照我搭的這個磚塊，再搭一個相同的嗎？用來放另外一個瓶子哦。”
“沒問題，我來。”這邊交給虎子後，黎念楠準備做那個麥乳精罐，比了下高度，她有點擔心把握不好會把軟膠管燒掉，細管就隻有輸液瓶那倆小根。
鄭北川提著海水和沙子迴來以後，黎念楠正在給麥乳精罐蓋鑽孔，鄭北川蹲到她旁邊，“我來吧，要鑽多大的洞？”
“能塞得下這兩根輸液管的大小，剛好塞進去就行，大了要用東西堵上。”黎念楠把小斧頭遞給他，手上也沒有其他更趁手的工具了，先將就用著吧。
黎念楠拿來兩個碗，一個倒了一碗海水把中間過長的輸液管泡進去，另一個碗用來接住輸液管的蒸汽水。
資源如此匱乏、工藝如此落後，黎念楠隻能想到用蒸餾的法子來一點一點獲取蒸餾水了，就看哪種方法最快量最大。
黎念楠過去檢查虎子的磚洞，很好，她帶著虎子把兩個磚洞挪近直到瓶口對著，先用沙子墊在輸液瓶下方，在其中一個瓶子倒進去小半瓶海水，不能過半以免海水直接流到另一個瓶子裏麵。
“好了，虎子，現在麻煩你在海水瓶下麵燒火，一直小火燒到裏麵沒有水為止，然後注意看著鬧鍾告訴我燒光需要多長時間。”黎念楠拉過來板凳放倒讓虎子坐著，在旁邊放著鉛筆和本子，準備簡單記錄下實驗數據，看哪種方法最好用。
鄭北川那邊鑽好孔之後，把輸液管塞得緊緊的，黎念楠讓他用磚頭也壘一個臨時小灶在虎子背麵，倒了大半罐子的海水，然後生火。“這邊也是，留意看用了多長時間，一直保持小火知道罐裏麵的水差不多燒幹。”
黎念楠讓鄭北川坐在板凳的另一側，自己開始動手剪雨衣。
“這是什麽原理呢？像虎子那樣直接對著瓶口會更快吧。”鄭北川看了下自己守著的罐子，再看一下虎子的瓶子，莫名有種小學生玩泥沙的感覺。
“確實是一樣的原理，就是蒸餾，海水裏麵的水分加熱會變成蒸汽，蒸汽再碰到冷的東西就會變成水，也就是蒸餾水，理論上這樣出來的蒸餾水沒啥雜質，可以直接喝，但是長期喝也是不好的。”黎念楠看著地上那塊金屬板，有點不知道要怎麽進行下一步。
“黎姐姐，鄭叔叔，有水了有水了！”虎子看到空瓶子慢慢出了點水，立馬大聲叫。
鄭北川轉過身子，看著虎子那邊玻璃瓶裏麵的一點水，除了看起來比較清澈，他也沒看出來其他區別。
黎念楠過去看了下虎子還在燒著的瓶子，“虎子，火可以再小一點，這樣可以省點柴。”
“哎呀，沒事，我待會就去山上幫黎姐姐撿柴火。”虎子看著瓶子裏一點點多起來的水，還是很興奮。
鄭北川看著自己的罐子還沒有出水，有點疑惑，“小黎同誌，我這邊怎麽還沒有出水？這是正常的嗎？”
黎念楠把中間的膠管提起來，一下子流下來了一部分，“估計是傾斜度不夠，要不把膠管直接剪短讓它斜著留下來？”
“那你原來把中間這段泡著水是什麽原因呢？”
“因為就這麽兩根小膠管，我想著能不剪就不剪，後續可能還要用呢。把它泡著是為了讓裏麵的水蒸氣快點變成水，不然這膠管太長了。但現在我們這樣放，放在同一平麵的膠管太長了。”黎念楠盡量用直白簡單的話來解釋這個初中物理現象。
“先剪了吧，以後我再幫你找幾根類似的膠管，這兩根都剪掉吧。”
“行，那你剪了吧。”黎念楠幫著鄭北川用棍子調整了下罐子傾斜的角度。
等虎子和鄭北川都熄了火以後，黎念楠帶著他們倆看著蒸餾水和剩下的超高濃度的鹽水，“嗯......鄭同誌，虎子同誌，咱們第一次實驗總體來說是成功的，都出了蒸餾水，現在咱們來嚐一嚐這實驗成果再總結準備第二輪。”
鄭北川看著麵前自己接的兩碗蒸餾水，他更願意稱之為清水，“我先來喝一口試試。”
說著他舉起碗喝了一小口，然後眼睛亮了，嘴角上揚了，“甜的，能喝！小黎同誌你太厲害了。”
“我也要喝我也要喝，鄭叔叔快給我喝一口。”虎子扯著鄭北川的衣服，迫不及待想要喝一口自己的勞動成果。就著鄭北川手上的碗，虎子喝了一大口，“真的是甜的，一點都不鹹也不苦，黎姐姐你真厲害！”
“這就叫蒸餾水啦，偶爾還是可以喝一點的，但是長期喝的話對身體也沒啥好處。”說著，黎念楠拿過鄭北川手上那碗水也喝了幾口，覺得今天這一天的勞動值了。
鄭北川看著黎念楠跟自己喝同一碗水，心跳有點快，不敢直視她眼睛。
“黎姐姐，我可以帶一點這個甜水給爺奶和妹妹喝嗎？”
“可以呀，那你把另一碗我們還沒喝過的送過去，待會記得把碗帶迴來哦。”黎念楠看著虎子小心翼翼，仿佛捧著啥貴重物品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有點心酸，淡水啊。
黎念楠坐在鄭北川旁邊，把本子墊在膝蓋上，開始寫著剛才的實驗記錄和優劣勢。
——————
“小黎同誌，這樣的蒸餾裝置能推廣給大家用嗎？”鄭北川感受到黎念楠坐在旁邊，散發著一股跟軍營裏的糙漢子完全不一樣的氣息，心裏有點緊張。
“理論上是可以的，虎子那個不太現實，你也看到了，瓶子要口對口，而且每次隻能裝一點海水，這種隻能用輸液瓶汽水瓶這種窄口的瓶子，隻能應急。”黎念楠在紙上畫了個簡圖，再寫上對應的優缺點。
“如果說像你們去了一個沒有淡水的海島執勤，或者在船上完全沒有淡水，這樣帶兩個小瓶子，可以臨時燒點水保證每人能喝到幾口。”
“是這樣沒錯，如果有大點的玻璃瓶，那就能出多一點的蒸餾水。”鄭北川想到平時自己帶兵出去巡航，船上都是提前放好足夠的淡水，如果能通過這個方法減少淡水的重量，是不是就可以多帶點其他物資上船。
“至於那個麥乳精罐子，倒是比較適合教大家。”黎念楠抬起頭想用筆指一下那個裝置，一不小心畫了鄭北川的臉一道，“哎呀對不起鄭營長，你沒事吧。”
鄭北川看著近在眼前的這隻手，拿著筆，小小一隻，還帶著各種繭子疤痕，他有點心疼，“沒事，你繼續說。”
“這個麥乳精罐子，可以用各種水缸、陶罐、鐵皮桶來代替，大的小的新的舊的都行，隻要耐燒。柴火也可以撿，就是要一直有人守著一直燒柴，還是有點浪費的。
比較難搞的是膠管，合適的膠管比較難找到，如果用竹子的話我擔心不小心會被燒掉。”
黎念楠在紙上畫完草圖，抬頭看了鄭北川一眼，他那認真專注深邃的眼神，讓她的小心髒漏跳了一拍，忙低頭繼續補充文字記錄。
“那如果我們隻在蓋子上麵接一小節膠管，保證它能向下彎，下麵接竹管呢？這樣竹子燒壞了要更換也簡單，下麵在接水的位置做一個架子固定竹子的角度。”鄭北川想到這個淡水裝置大家都能用，仿佛整個人都輕鬆了。
“可以的，而且可以做成一排同時燒幾個罐，這樣隻需要安排一兩個人去看火、接水、倒海水就夠了。”黎念楠把鄭北川說的，又在原圖旁邊畫了個簡圖，寫明材質。“你看下是不是大概這個樣子？”
鄭北川看著一下子靠近自己的黎念楠，年輕女性的馨香瞬間濃鬱起來，他紅著耳垂逼著自己集中精神看她的本子，“是的，差不多是這樣。這個我可以在軍營裏先試一下嗎？我們有一些空的汽油罐，也有水管。”
“沒問題呀，那太好了，到時能麻煩鄭營長記錄一下數據嗎？一罐能裝多少海水，用了多長時間多少柴火，蒸餾出來多少蒸餾水。您看下手邊有什麽瓶瓶罐罐方便計算就行。”
黎念楠還是想盡量優化一下這個裝置，現在太粗糙損耗也大，而且長時間燒這麽多柴火，那小山坡也扛不住吧。
“黎知青黎知青，我聽虎子說你能把海水變成能喝的水呀，我能不能進來看下？”村長快步走到黎念楠院子門口，手裏還拿著虎子剛過去送水的碗。
虎子跑著也跟不上，這才跑到院子裏喘著氣坐到板凳上，“黎姐姐，我阿爺剛休息迴家喝水，正好看到我們的蒸餾水，他自己就喝完了，我阿奶和妹妹都沒喝上！”
黎念楠站起來，接過村上手裏的碗，跟虎子說，“沒事，咱們現在再做一遍實驗，待會虎子就可以給奶奶和妹妹喝了。”
“村長，我這邊還有些事要跟鄭營長討論，要不就由虎子帶你做一遍？我們也在討論看怎麽教給大家，鄭營長那邊會先安排測試用大點的容器。”黎念楠放下手上的紙筆，從堂屋裏又拿出來一條板凳平放在地上招唿村長和虎子坐下。
“沒問題沒問題，你和鄭營長先忙，如果真能教會大家，哪怕每家每天多個小半桶水那也是大大的好事啊。還是你們城裏的孩子聰明。”
村長說完就拉著虎子開始，這次黎念楠讓他們一碗一碗的往麥乳精罐倒海水，準備記下海水和蒸餾水的數量。
鄭北川看黎念楠安排好村長爺孫的工作，拿起地上的破雨衣和破漁網，“小黎同誌，這些是準備做什麽的？也是處理海水的嗎？”
“是的，雨衣這個我還沒想到具體要怎麽做，你看那塊板子，我本來是打算測試用太陽加熱做蒸餾水，原理跟現在火燒是一樣的。往底部放海水，太陽曬到金屬板子溫度會比其他材料高，然後上麵的雨衣裏麵就能結出蒸餾水珠，然後再想辦法把這些水珠接出來。”
黎念楠拿著雨衣和金屬板比劃給鄭北川看，一開始她以為這個也很簡單，而實際操作她沒想明白要怎麽放金屬板，又怎麽樣才能把蒸餾水倒出來。
“那如果這樣呢？”鄭北川拿過紙筆畫草圖，“咱們做個簡單的竹架子，類似一個小房子，把雨衣或者塑料布固定在頂部，然後在中間放一塊石頭，讓水滴能流向這個位置。”
他看著越靠越近的黎念楠，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底部放幾個淺口的金屬盤子裝海水，中間那塊石頭下方放一個高一點的木桶裝淡水，這樣成嗎？”
黎念楠邊聽邊點頭，“很可以啊，具體用竹架，底部用啥金屬，用啥塑料布，咱們都可以多試試對比，找出一個出水最快最多最便宜的材料。這個我覺得直接在海邊操作比較方便。”
“沒問題，這個我迴軍營那邊看有什麽材料，到時候再讓你過去指導我們測試。”鄭北川很高興自己的想法得到黎念楠的認同。“還有這一大堆漁網是怎麽用的？”
“這個我本來是計劃直接弄幹淨，然後綁在竹子上，做成一個大網，然後豎著放到山裏樹木比較多的地方。直接把山上的霧氣、雨水通過這個漁網流到底部，下麵再對應搞個不漏水的溝渠，定期去取水或者挖溝渠引到我這院子裏麵。”
黎念楠翻了一頁，在空白頁重新畫了這個捕水網的草圖。“但是山上是村裏共有的財產，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這麽做。”
“能能能，小黎知青你盡管試，這幾天我給你算一天十個工分，你看能不能盡快試出來然後教會大家？”村長聽見黎念楠說山裏的做法，趕緊出聲。
“謝謝村長，但是我這邊材料還不夠，等過幾天鄭營長那邊的大桶蒸餾成功之後，我再找找材料看怎麽安排，到時候提前跟您說。明後天我先按村裏安排上工就行。”
村長小心捧著剛蒸餾出來的兩碗水，帶著虎子往家裏走。院子裏又隻剩下黎念楠和鄭北川，夕陽西下天色昏暗，空氣似乎都曖昧了起來。
“小黎知青，那我先迴軍營了，材料準備好了我再來找你。你一個人注意鎖好門。”鄭北川實在沒啥跟女同誌單獨相處的經驗，今天這大半天跟小黎同誌一起都已經遠超他一個月跟女同誌說的話了，他還是趕在天黑前離開好了。
就在他出門的時候，誰也沒發現，附近一間房子的門縫背後有雙眼睛一直盯著黎念楠院子看。
黎念楠看著鄭北川沒有拿走的鬧鍾和水泥，先收著等下次再還給他吧，她看了眼時間，趕緊提著水桶鎖了門去打自己今天份額的井水，看來她今天終於可以洗頭擦身了！
黎念楠用今天臨時搭的實驗小灶，一個小灶煮了地瓜粥，一個小灶熬了點豬油，油渣直接炒了田嬸白天送的小白菜，再用紅糖拌了兩個番茄。雖然談不上多好吃，但她總算是開開心心吃上了自己做的第一頓飯了，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晚上趁著頭發還沒幹，黎念楠用新買的幾個碗泡了一點蔬菜種子，生菜、菠菜、小白菜、辣椒，這些大部分都是速生的，一個來月就能吃上了，明天一大早得去趟山上看有啥可以移植過來的，還要再厚著臉皮跟田嬸換一兩棵番茄苗和茄子苗。
把草木灰淺淺撒了一小壟地，再翻一遍土，黎念楠再檢查了一遍筆記本上記錄的今天幾個實驗和待安排的實驗，準備睡覺。她安慰著自己，自己還沒安定下來呢，這前期的日子事情總是又多又雜的，慢慢來吧。
臨睡前，她看了眼床頭的鬧鍾，想起今天跟鄭營長的相處，這個在船上麵容冷峻的男人，原來也可以有這麽多的表情。
黎念楠把東西規整好之後，先是拿那把生鏽的鏟子蹲在院子慢慢的鋤地，這兩天把地鋤鬆除草再泡種，很快就能把自己的小菜地種上，自給自足未來可期呀。
“黎姐姐，我們來給你送席子啦。”聽到虎子的聲音，黎念楠放下鏟子，走到門口就看到田嬸抱著藤席，虎子牽著大丫還提著個籃子。
“田嬸，虎子，大丫，你們怎麽過來啦，這個不急的，我自己過去拿就行。”黎念楠連忙接過席子，帶著他們進屋。她今天還沒來得及去提水，隻能用昨天燒開的水衝了衝新買的碗，給他們倒了碗水。“過來坐會，喝口水。”
“今天聽說你請假去鎮上買東西，我就想著你已經搬過來了，就先把席子先送過來。籃子裏的菜給你添個菜，都是自己家裏的別嫌棄。 ”田嬸接過碗喝了一口。
“哎，昨晚就睡在這邊了，謝謝田嬸。”黎念楠也不多推辭，等自己地裏的菜熟了，到時送點過去。
虎子坐不住，看著院子裏那一堆廢銅爛鐵破漁網，好奇地問，“黎姐姐，你這是要幹嘛呀？”
“正在等鄭營長呢，待會我們要做個小實驗，虎子要留下來幫忙嗎？”黎念楠把菜放到桌子上，把空籃子遞給田嬸，又給大丫塞了幾顆糖。
“也好，免得他又帶著大丫到處跑，那我先帶大丫迴去了。”田嬸接過籃子就迴去了。
黎念楠把碗過了下水放到一邊，又拿起她的鏽鏟子翻地，虎子還在圍著那堆材料看，“黎姐姐，什麽叫做實驗呀？鄭叔叔什麽時候過來呀？”
“來了，虎子過來幫忙拿東西。”虎子剛說完，鄭北川就從自行車上下來，後座綁了個竹筐。他把車子停在院子裏，把竹筐提下來放到地上，“黎同誌你要不過來看下還有沒有缺什麽？”
黎念楠放下鏟子走過來，看著地上那一筐東西，齊活，開整。“行，那麻煩鄭營長去裝點海水過來，再挖一盆沙子，其他我來準備。”
等鄭營長提著水桶和木盆出去以後，黎念楠把輸液瓶和輸液管拆開，用磚頭壘了一個剛好能容下輸液瓶的洞，“虎子來，你可以按照我搭的這個磚塊，再搭一個相同的嗎？用來放另外一個瓶子哦。”
“沒問題，我來。”這邊交給虎子後，黎念楠準備做那個麥乳精罐，比了下高度，她有點擔心把握不好會把軟膠管燒掉，細管就隻有輸液瓶那倆小根。
鄭北川提著海水和沙子迴來以後，黎念楠正在給麥乳精罐蓋鑽孔，鄭北川蹲到她旁邊，“我來吧，要鑽多大的洞？”
“能塞得下這兩根輸液管的大小，剛好塞進去就行，大了要用東西堵上。”黎念楠把小斧頭遞給他，手上也沒有其他更趁手的工具了，先將就用著吧。
黎念楠拿來兩個碗，一個倒了一碗海水把中間過長的輸液管泡進去，另一個碗用來接住輸液管的蒸汽水。
資源如此匱乏、工藝如此落後，黎念楠隻能想到用蒸餾的法子來一點一點獲取蒸餾水了，就看哪種方法最快量最大。
黎念楠過去檢查虎子的磚洞，很好，她帶著虎子把兩個磚洞挪近直到瓶口對著，先用沙子墊在輸液瓶下方，在其中一個瓶子倒進去小半瓶海水，不能過半以免海水直接流到另一個瓶子裏麵。
“好了，虎子，現在麻煩你在海水瓶下麵燒火，一直小火燒到裏麵沒有水為止，然後注意看著鬧鍾告訴我燒光需要多長時間。”黎念楠拉過來板凳放倒讓虎子坐著，在旁邊放著鉛筆和本子，準備簡單記錄下實驗數據，看哪種方法最好用。
鄭北川那邊鑽好孔之後，把輸液管塞得緊緊的，黎念楠讓他用磚頭也壘一個臨時小灶在虎子背麵，倒了大半罐子的海水，然後生火。“這邊也是，留意看用了多長時間，一直保持小火知道罐裏麵的水差不多燒幹。”
黎念楠讓鄭北川坐在板凳的另一側，自己開始動手剪雨衣。
“這是什麽原理呢？像虎子那樣直接對著瓶口會更快吧。”鄭北川看了下自己守著的罐子，再看一下虎子的瓶子，莫名有種小學生玩泥沙的感覺。
“確實是一樣的原理，就是蒸餾，海水裏麵的水分加熱會變成蒸汽，蒸汽再碰到冷的東西就會變成水，也就是蒸餾水，理論上這樣出來的蒸餾水沒啥雜質，可以直接喝，但是長期喝也是不好的。”黎念楠看著地上那塊金屬板，有點不知道要怎麽進行下一步。
“黎姐姐，鄭叔叔，有水了有水了！”虎子看到空瓶子慢慢出了點水，立馬大聲叫。
鄭北川轉過身子，看著虎子那邊玻璃瓶裏麵的一點水，除了看起來比較清澈，他也沒看出來其他區別。
黎念楠過去看了下虎子還在燒著的瓶子，“虎子，火可以再小一點，這樣可以省點柴。”
“哎呀，沒事，我待會就去山上幫黎姐姐撿柴火。”虎子看著瓶子裏一點點多起來的水，還是很興奮。
鄭北川看著自己的罐子還沒有出水，有點疑惑，“小黎同誌，我這邊怎麽還沒有出水？這是正常的嗎？”
黎念楠把中間的膠管提起來，一下子流下來了一部分，“估計是傾斜度不夠，要不把膠管直接剪短讓它斜著留下來？”
“那你原來把中間這段泡著水是什麽原因呢？”
“因為就這麽兩根小膠管，我想著能不剪就不剪，後續可能還要用呢。把它泡著是為了讓裏麵的水蒸氣快點變成水，不然這膠管太長了。但現在我們這樣放，放在同一平麵的膠管太長了。”黎念楠盡量用直白簡單的話來解釋這個初中物理現象。
“先剪了吧，以後我再幫你找幾根類似的膠管，這兩根都剪掉吧。”
“行，那你剪了吧。”黎念楠幫著鄭北川用棍子調整了下罐子傾斜的角度。
等虎子和鄭北川都熄了火以後，黎念楠帶著他們倆看著蒸餾水和剩下的超高濃度的鹽水，“嗯......鄭同誌，虎子同誌，咱們第一次實驗總體來說是成功的，都出了蒸餾水，現在咱們來嚐一嚐這實驗成果再總結準備第二輪。”
鄭北川看著麵前自己接的兩碗蒸餾水，他更願意稱之為清水，“我先來喝一口試試。”
說著他舉起碗喝了一小口，然後眼睛亮了，嘴角上揚了，“甜的，能喝！小黎同誌你太厲害了。”
“我也要喝我也要喝，鄭叔叔快給我喝一口。”虎子扯著鄭北川的衣服，迫不及待想要喝一口自己的勞動成果。就著鄭北川手上的碗，虎子喝了一大口，“真的是甜的，一點都不鹹也不苦，黎姐姐你真厲害！”
“這就叫蒸餾水啦，偶爾還是可以喝一點的，但是長期喝的話對身體也沒啥好處。”說著，黎念楠拿過鄭北川手上那碗水也喝了幾口，覺得今天這一天的勞動值了。
鄭北川看著黎念楠跟自己喝同一碗水，心跳有點快，不敢直視她眼睛。
“黎姐姐，我可以帶一點這個甜水給爺奶和妹妹喝嗎？”
“可以呀，那你把另一碗我們還沒喝過的送過去，待會記得把碗帶迴來哦。”黎念楠看著虎子小心翼翼，仿佛捧著啥貴重物品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有點心酸，淡水啊。
黎念楠坐在鄭北川旁邊，把本子墊在膝蓋上，開始寫著剛才的實驗記錄和優劣勢。
——————
“小黎同誌，這樣的蒸餾裝置能推廣給大家用嗎？”鄭北川感受到黎念楠坐在旁邊，散發著一股跟軍營裏的糙漢子完全不一樣的氣息，心裏有點緊張。
“理論上是可以的，虎子那個不太現實，你也看到了，瓶子要口對口，而且每次隻能裝一點海水，這種隻能用輸液瓶汽水瓶這種窄口的瓶子，隻能應急。”黎念楠在紙上畫了個簡圖，再寫上對應的優缺點。
“如果說像你們去了一個沒有淡水的海島執勤，或者在船上完全沒有淡水，這樣帶兩個小瓶子，可以臨時燒點水保證每人能喝到幾口。”
“是這樣沒錯，如果有大點的玻璃瓶，那就能出多一點的蒸餾水。”鄭北川想到平時自己帶兵出去巡航，船上都是提前放好足夠的淡水，如果能通過這個方法減少淡水的重量，是不是就可以多帶點其他物資上船。
“至於那個麥乳精罐子，倒是比較適合教大家。”黎念楠抬起頭想用筆指一下那個裝置，一不小心畫了鄭北川的臉一道，“哎呀對不起鄭營長，你沒事吧。”
鄭北川看著近在眼前的這隻手，拿著筆，小小一隻，還帶著各種繭子疤痕，他有點心疼，“沒事，你繼續說。”
“這個麥乳精罐子，可以用各種水缸、陶罐、鐵皮桶來代替，大的小的新的舊的都行，隻要耐燒。柴火也可以撿，就是要一直有人守著一直燒柴，還是有點浪費的。
比較難搞的是膠管，合適的膠管比較難找到，如果用竹子的話我擔心不小心會被燒掉。”
黎念楠在紙上畫完草圖，抬頭看了鄭北川一眼，他那認真專注深邃的眼神，讓她的小心髒漏跳了一拍，忙低頭繼續補充文字記錄。
“那如果我們隻在蓋子上麵接一小節膠管，保證它能向下彎，下麵接竹管呢？這樣竹子燒壞了要更換也簡單，下麵在接水的位置做一個架子固定竹子的角度。”鄭北川想到這個淡水裝置大家都能用，仿佛整個人都輕鬆了。
“可以的，而且可以做成一排同時燒幾個罐，這樣隻需要安排一兩個人去看火、接水、倒海水就夠了。”黎念楠把鄭北川說的，又在原圖旁邊畫了個簡圖，寫明材質。“你看下是不是大概這個樣子？”
鄭北川看著一下子靠近自己的黎念楠，年輕女性的馨香瞬間濃鬱起來，他紅著耳垂逼著自己集中精神看她的本子，“是的，差不多是這樣。這個我可以在軍營裏先試一下嗎？我們有一些空的汽油罐，也有水管。”
“沒問題呀，那太好了，到時能麻煩鄭營長記錄一下數據嗎？一罐能裝多少海水，用了多長時間多少柴火，蒸餾出來多少蒸餾水。您看下手邊有什麽瓶瓶罐罐方便計算就行。”
黎念楠還是想盡量優化一下這個裝置，現在太粗糙損耗也大，而且長時間燒這麽多柴火，那小山坡也扛不住吧。
“黎知青黎知青，我聽虎子說你能把海水變成能喝的水呀，我能不能進來看下？”村長快步走到黎念楠院子門口，手裏還拿著虎子剛過去送水的碗。
虎子跑著也跟不上，這才跑到院子裏喘著氣坐到板凳上，“黎姐姐，我阿爺剛休息迴家喝水，正好看到我們的蒸餾水，他自己就喝完了，我阿奶和妹妹都沒喝上！”
黎念楠站起來，接過村上手裏的碗，跟虎子說，“沒事，咱們現在再做一遍實驗，待會虎子就可以給奶奶和妹妹喝了。”
“村長，我這邊還有些事要跟鄭營長討論，要不就由虎子帶你做一遍？我們也在討論看怎麽教給大家，鄭營長那邊會先安排測試用大點的容器。”黎念楠放下手上的紙筆，從堂屋裏又拿出來一條板凳平放在地上招唿村長和虎子坐下。
“沒問題沒問題，你和鄭營長先忙，如果真能教會大家，哪怕每家每天多個小半桶水那也是大大的好事啊。還是你們城裏的孩子聰明。”
村長說完就拉著虎子開始，這次黎念楠讓他們一碗一碗的往麥乳精罐倒海水，準備記下海水和蒸餾水的數量。
鄭北川看黎念楠安排好村長爺孫的工作，拿起地上的破雨衣和破漁網，“小黎同誌，這些是準備做什麽的？也是處理海水的嗎？”
“是的，雨衣這個我還沒想到具體要怎麽做，你看那塊板子，我本來是打算測試用太陽加熱做蒸餾水，原理跟現在火燒是一樣的。往底部放海水，太陽曬到金屬板子溫度會比其他材料高，然後上麵的雨衣裏麵就能結出蒸餾水珠，然後再想辦法把這些水珠接出來。”
黎念楠拿著雨衣和金屬板比劃給鄭北川看，一開始她以為這個也很簡單，而實際操作她沒想明白要怎麽放金屬板，又怎麽樣才能把蒸餾水倒出來。
“那如果這樣呢？”鄭北川拿過紙筆畫草圖，“咱們做個簡單的竹架子，類似一個小房子，把雨衣或者塑料布固定在頂部，然後在中間放一塊石頭，讓水滴能流向這個位置。”
他看著越靠越近的黎念楠，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底部放幾個淺口的金屬盤子裝海水，中間那塊石頭下方放一個高一點的木桶裝淡水，這樣成嗎？”
黎念楠邊聽邊點頭，“很可以啊，具體用竹架，底部用啥金屬，用啥塑料布，咱們都可以多試試對比，找出一個出水最快最多最便宜的材料。這個我覺得直接在海邊操作比較方便。”
“沒問題，這個我迴軍營那邊看有什麽材料，到時候再讓你過去指導我們測試。”鄭北川很高興自己的想法得到黎念楠的認同。“還有這一大堆漁網是怎麽用的？”
“這個我本來是計劃直接弄幹淨，然後綁在竹子上，做成一個大網，然後豎著放到山裏樹木比較多的地方。直接把山上的霧氣、雨水通過這個漁網流到底部，下麵再對應搞個不漏水的溝渠，定期去取水或者挖溝渠引到我這院子裏麵。”
黎念楠翻了一頁，在空白頁重新畫了這個捕水網的草圖。“但是山上是村裏共有的財產，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這麽做。”
“能能能，小黎知青你盡管試，這幾天我給你算一天十個工分，你看能不能盡快試出來然後教會大家？”村長聽見黎念楠說山裏的做法，趕緊出聲。
“謝謝村長，但是我這邊材料還不夠，等過幾天鄭營長那邊的大桶蒸餾成功之後，我再找找材料看怎麽安排，到時候提前跟您說。明後天我先按村裏安排上工就行。”
村長小心捧著剛蒸餾出來的兩碗水，帶著虎子往家裏走。院子裏又隻剩下黎念楠和鄭北川，夕陽西下天色昏暗，空氣似乎都曖昧了起來。
“小黎知青，那我先迴軍營了，材料準備好了我再來找你。你一個人注意鎖好門。”鄭北川實在沒啥跟女同誌單獨相處的經驗，今天這大半天跟小黎同誌一起都已經遠超他一個月跟女同誌說的話了，他還是趕在天黑前離開好了。
就在他出門的時候，誰也沒發現，附近一間房子的門縫背後有雙眼睛一直盯著黎念楠院子看。
黎念楠看著鄭北川沒有拿走的鬧鍾和水泥，先收著等下次再還給他吧，她看了眼時間，趕緊提著水桶鎖了門去打自己今天份額的井水，看來她今天終於可以洗頭擦身了！
黎念楠用今天臨時搭的實驗小灶，一個小灶煮了地瓜粥，一個小灶熬了點豬油，油渣直接炒了田嬸白天送的小白菜，再用紅糖拌了兩個番茄。雖然談不上多好吃，但她總算是開開心心吃上了自己做的第一頓飯了，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晚上趁著頭發還沒幹，黎念楠用新買的幾個碗泡了一點蔬菜種子，生菜、菠菜、小白菜、辣椒，這些大部分都是速生的，一個來月就能吃上了，明天一大早得去趟山上看有啥可以移植過來的，還要再厚著臉皮跟田嬸換一兩棵番茄苗和茄子苗。
把草木灰淺淺撒了一小壟地，再翻一遍土，黎念楠再檢查了一遍筆記本上記錄的今天幾個實驗和待安排的實驗，準備睡覺。她安慰著自己，自己還沒安定下來呢，這前期的日子事情總是又多又雜的，慢慢來吧。
臨睡前，她看了眼床頭的鬧鍾，想起今天跟鄭營長的相處，這個在船上麵容冷峻的男人，原來也可以有這麽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