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丈?簡直大快人心。


    洛筱筱那樣的金枝玉葉,從小便受寵,被蘇鴻洛乘風兩人慣著,即便是犯了錯,撒個嬌也就能蒙混過關。這頭一迴挨罰,竟然就遭到了洛娮娮都沒遭過的丈責,想想都令人快意。


    洛娮娮喜滋滋地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荷包,心情大好,起身打算去花園裏轉轉。


    她身後跟著的兩個婢女玉蘭、抱春麵上也好不高興,歡快地在一旁嘰嘰喳喳,出院門之前,抱春還小聲衝洛娮娮道:“這四小姐挨了罰,該夾著尾巴過好一陣子,咱家小姐的清淨日子可算來了。”


    雖然這話從一個婢女嘴裏說出來,頗有一種大逆不道的意思,洛娮娮聽了卻很是高興,麵帶微笑,就連罰也是開玩笑似的在抱春身上輕輕拍了一掌,簡單數落道:“沒規矩。”


    三個姑娘有說有笑地離開了院子,畫麵看著萬分和諧,而另一頭剛被罰過的洛筱筱就沒那麽好受了。


    她身上被打出好幾處傷,掀開衣服一看,不光是花花綠綠,幾道鮮紅的血印子也赫然顯現出來。


    洛筱筱的婢女豆兒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藥,因著心裏深知自己這位主子的脾氣不好,於是一張嘴閉得死死的,不敢多言。


    不過此時即便她做得不好,洛筱筱也沒心情數落。


    她緊蹙著眉,手握成拳頭,趴在床上動彈不得,一時間疼的話都說不出來,就連對洛娮娮的怨念也暫時想不起來了,一心隻顧著對付自己背後的皮開肉綻,那種猛烈的,一跳一跳的痛,能疼的人幾近暈厥。


    她這是被打服了,正如抱春所說,這一遭罰下來,確實收斂了不少。那日之後便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院中養傷,不怎麽出門,更沒再去招惹洛娮娮。


    一來二去,這清靜日子真讓洛娮娮過了一陣,直到她出嫁那天。


    洛娮娮雖然殺了蘇鴻,但和親一事已定,不去不行。


    不過對於和親的事,洛娮娮反而沒什麽所謂,反正她在這丞相府裏的日子過得也沒多舒坦,嫁出去了或許還能好受些,隻是千萬不能落得大姐那般下場,不受寵還遭人欺辱。


    如果真如那般,那她還不如一輩子待在丞相府,雖然有洛筱筱這麽個麻煩,但她好歹也是丞相嫡女,不至於過得多麽淒慘。


    洛娮娮大婚當天,整個丞相府上上下下都忙了個底朝天,現如今蘇鴻沒了,洛乘風的事務一下便多了起來,整天見不著個人影。


    洛筱筱身子還有些虛弱,被人磕磕絆絆地攙扶出來,還得趕忙找個地方讓她坐下,她當然也沒閑工夫鬧騰她爹。


    洛娮娮坐在屋內的銅鏡跟前,心情算不上好,婢女玉蘭和抱春正替她梳妝,一屋子人安安靜靜沒一句話說,外頭的喧囂,都被這一堵小小的院牆給阻隔開來。


    洛娮娮一邊透過銅鏡觀察自己住了十餘載的屋子,一邊感受周圍這股說不上來的氣氛,隻刹那間,她覺得之前心裏想著無所謂,可真到了這時候,好像還確有點舍不得。


    洛娮娮看著玉蘭漸漸收迴已經替自己梳妝完畢的手,緩緩起身,與身後的兩個姑娘麵麵相覷。房間裏很安靜,這會院外的人估計少了些,甚至聽不到什麽雜音,不多時,洛娮娮就因這奇怪的氛圍悲從中來,眼裏頓時含了淚花。


    玉蘭見狀趕忙拿帕子替她沾了沾,抱春則是控製不住,又像前幾日那般捂著嘴痛哭流涕。


    洛娮娮理智尚存,輕輕拂去玉蘭替自己抹淚的手,又上前扶住了哭得不成樣子的抱春。


    她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準備再同她們好好講講道理,沒成想一開口,就覺得嗓子啞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也正在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一聲唿喊。


    屋內的眾人聞聲紛紛側目,還沒來得及收拾情緒,就見府內一個婢女跑了進來,似乎很是著急,禮畢過後立刻忙不迭地道:“小姐,老爺方才叫我給您傳話,說是突有變故,出嫁一事要向後拖幾個時辰,您安心在屋裏待著不要亂跑,老爺稍後會來找您。”


    洛娮娮聞言有些不知所措,剛要點頭答應,就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身子一僵,瞬間從方才那悲慟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她愣怔片刻,語氣也有些急切地問:“老爺有沒有告訴你,發生了什麽樣的變故?”


    那婢女聞言慢慢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搖頭道:“奴婢不知……”


    洛娮娮一轉身,抬手示意她離開,那婢女又朝她行了個禮,隨即立刻彎腰退去。


    婢女離開之後,洛娮娮的唿吸逐漸開始加重,她向前走了幾步,身子倏地一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


    玉蘭和抱春見狀趕忙衝上前,一左一右地將她攙扶著。


    洛娮娮在原地稍微站了一會,腦子終於是清醒了些,於是小聲試探道:“你們說,會不會是那事兒叫我爹發現了?”


    洛娮娮扭頭看向玉蘭,眼神十分鎮定,除了一對纖眉微微凝起,幾乎叫人看不出更多情緒來。


    但玉蘭對自家主子了解得很,她知道三小姐這副樣子看上去是單純憂愁,其實心裏早已驚慌失措。


    至於她方才說的“那事兒”,無需多言,屋內僅有的三人都明白,“那事兒”指的就是蘇鴻被洛娮娮毒殺。


    玉蘭偷偷和另一邊的抱春交換了眼神,腦子轉得很快,立即迴應道:“不會的,小姐您放心,方才老爺命人傳話說出嫁一事要向後拖幾個時辰,假如您那事兒真被老爺發現,應當會直接取消婚約,而不僅僅是耽誤幾個時辰這麽簡單。”


    這事關自家主子命運的大事,卻被玉蘭說得十分輕描淡寫,倒不是她這話說得輕了,而是她的語氣,平淡得讓人覺得這事就像裙擺上沾了點灰一般不要緊。


    抱春在一旁聽了,一邊暗自讚歎玉蘭的機敏,一邊附和道:“是啊小姐,實在不行奴婢替您出去看看,此刻院外的人肯定都在忙活老爺吩咐下來的事,無暇顧及您這邊,這樣一來也就能確認,這出嫁一事被耽擱不是您的問題。”


    抱春最後一句話話音未落就開始往外走,洛娮娮背對著她,沒說話,就表明默認了她的做法。


    但別看抱春方才的發言那麽氣定神閑,其實她心裏最沒底,此時此刻見洛娮娮又沒個準話,更是拿不定主意,於是隻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玉蘭,向她再次確認。


    玉蘭一向很穩當,情緒沒那麽跌宕起伏,隻輕輕衝她點了個頭,以表肯定。


    抱春看了這才打定主意又莽了一迴,頭也不迴地走到院門口,撞南牆一般將院門猛地拉開,看清外麵的景象過後,心中一顆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外麵的人忙什麽的都有,唯獨沒人注意她們這邊,抱春又反反複複看了幾遍,確認無誤過後,正準備關門,猛然發現角落裏坐著的四妹正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她。


    四妹那眼神完全不能說是可怖,頂多能算可笑。


    抱春懶得跟她多費工夫,哪怕是行個禮她也不願意幹,於是忙裝沒看見低下頭,將院子的大門重新關了起來。


    門關嚴實了,她這才敢露出微笑,正準備迴去告知自家小姐這個好消息,就聽門口匆匆經過的護衛議論著。


    “什麽事這麽著急?”


    “不知道,老爺說護衛隊少了個人。”


    抱春聞言趕忙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可惜那兩人已經走遠,後麵說了什麽她一句也聽不清。


    但至少能確認,出嫁一事被耽擱跟洛娮娮絲毫關係都沒有了。


    她迴到屋內,將外麵的情況和自己方才聽到的如實告知洛娮娮。


    後者聽完思考了一會,也可算是鬆了口氣,嘴角露出一抹難得的微笑。


    抱春見她笑了麵上也是藏不住的開心,方才一進門,她腦袋裏就一直掛念著院外路過的那兩個護衛說的護衛隊少了個人的事。


    現在看洛娮娮心情好了,抱春心想這當作一個緩解氣氛的話題正合適,於是便立馬提了出來。


    “哎?方才那兩個護衛說護衛隊少了個人,你們覺得是怎麽一迴事?”


    要放以前,洛娮娮聽抱春有事沒事說閑話,定會出言訓斥,可今日不同,再過不久她就要和這兩位姑娘徹底分別,這最後的時光聽她說上幾句,確也無妨。


    於是洛娮娮不如往常對她那麽嚴厲,隻是笑眯眯地盯著她看,什麽也沒說。


    玉蘭瞥見了,心裏自然明白洛娮娮的意思,於是立即地接話道:“咱們小姐是要嫁去西域,按中土和西域的習俗,女方遠嫁,應取男女兩方的折中點,女方去送,男方來迎。雖說就算今日我們在府中耽擱了幾個時辰,往後幾日趕趕路,倒也能趕迴來,可老爺到底不會輕易這麽做,因此這少了的護衛,應當是送親隊伍中的人,這才不得不拖延了時間。”


    玉蘭的邏輯向來很清晰,不像抱春遇事就慌,不受人指點什麽都想不明白。


    因此抱春格外喜歡聽玉蘭分析事情,每次聽她說話就像聽故事一般,讓抱春覺得津津有味。


    洛娮娮聽完也在一旁附上一句。


    “我覺得也是,隻是正到了要緊關頭,那人是有多冒失,怎麽就突然不見了呢?”


    玉蘭沒說話,低著頭盯著地麵,大概是在思考。


    抱春聽了則是轉轉眼珠子,忽然麵色大變,驚慌地開口道:“不會是遭遇不測了吧!”


    “沒那麽嚴重。”


    洛娮娮看著玉蘭笑,兩人對視一瞬,這話說得幾乎是異口同聲。


    抱春來迴看了看麵前的二人,嘴角向下一瞥,顯然是覺得自己太笨,還被兩人默契地抬到台麵上來,不大樂意。


    洛娮娮見她這副樣子,卻沒心疼,反而更是被逗樂了,心情大好,捂著嘴咯咯地笑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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